王晓一进办公室就注意到墙角被砸出了一个大坑，而墙角下的林医生一脸平静的尸检，对莫名其妙出现的大坑不甚在意，甚至注意到办公室进了人，抬眼冷冷的看来，瞬时把王晓吓了一跳。

“林、林医生。”王晓害怕的咽了咽口水。

看到王晓惧怕的神情，林又涵意识到自己的表情没有收好，立马敛下眼，假装什么也没发生，声音依旧生冷，“有什么事吗？”

“不是你找人叫我们来吗？”王晓挠了挠，不知所措的问。

林又涵：“……忘了。”

他注意到只有王晓一个人来，像是不经意闲聊的开口，“你们队长呢？”

没等到王晓的回答，一道低沉的男音响起：“林医生是在找我吗？”

他抬头一看，资料室的门口多了三个人，站在前面的司暮云，他身后跟着两个与他身穿相同深蓝色制服的男人。两人看着关系不错，长的比较凶的那位时不时盯着长相温和的那位，表情戒备，时刻提防对方动手动脚。

而司暮云像是习惯了身后两人站在一起一百八十个心眼，从出现的那一刻起，他就一直看着林又涵。

林又涵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眼神。

司暮云突然上前，抓住他颤抖的手，认真的喊他，“林医生，哭了？”

林又涵嘴硬的否认，“没有。”

话刚说完，一颗滚烫的眼泪滴落在司暮云的手背，烫的惊人。

林又涵也不知道为什么一看到司暮云，他的眼睛就不由自主的发酸，发热，眼眶更是蓄满了水汽，模糊一片，唯有手上的质感是真实的。

他吸了吸鼻子，强装镇定的辩解，“我被臭味熏的。”

司暮云还在看他，那道灼热的视线落在他的身上，好似要将他看穿，林又涵是这样想的。可下一秒，对方放开他的手，落在手背上的泪滴也随着重力滑落在地，消失不见。

他退回社交的安全距离，用不知名的语气说：“辛苦林医生了。”

他目光移向那具尸体，问：“怎么死的？”

“饿死的。”

这时，忙着勾心斗角的宋程垒和赵明川停下了斗争，走向林又涵。

“林医生你好，我是宋程垒，刑侦副队，我旁边这位大叔是侦察科主任赵明川，你可以叫他老赵。”介绍完自己，顺手给神游天外的赵组长一拳。

赵明川转头瞪他，“手抽筋了？”

宋程垒笑着说：“提提神。”

赵明川搓了搓被打的手，他怀疑这姓宋的别有居心，并且他还有证据。

林又涵看到这一幕想笑又不能笑，司暮云看着不近人情，手下倒是有意思多了。

一回头，就对上司暮云审视的眼。

他矜持的把视线移向尸体。

“老赵，死者身份查到没？”宋程垒走近看了看尸体，问赵明川。

赵明川难为的说：“设备上周坏了，组里唯一的轻捷设备昨天也让小姚送去维修了。”

闻言，林又涵抬头，“赵组长，我倒是有设备，你要用吗？”

“这……不太好吧。”赵明川看着林又涵的小身板，对一个医生带着几斤重的设备出门匪夷所思。虽说如今是超科技时代，但是市面上顶好的设备组件过多，不易携带出门。除非是轻捷型设备。

不过相比于其他一线城市，星院的没落，唐德城的轻捷型设备少之又少，甚至因为组里经费问题，他们侦察科用的还是几年前的版本。

就在他疑惑之时，林又涵手指在空中划了下，一个悬浮满是蓝色科技感的虚拟键盘随之出现，紧接着是与之同色的屏幕出现在林又涵面前，轻轻一按，还会泛起淡淡的波纹涟漪。

键盘出来的那一刻，所有人都惊掉了下巴，司暮云更是眸色暗了几分，探究的看向林又涵。

他的身上，有熟悉的影子。

只不过当年的人看到键盘时意气风发，眼前的人看到眼底带着自己都不懂的疑惑。

就好像自己也弄不明白这个键盘从何而来，但确确实实自己可以从容操控，甚至心底萌生出久别重逢的欣喜。

司暮云目光一滞，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个键盘了。

尽管键盘通体蓝色，可并不妨碍他看清键盘不起眼的边角有一颗用军用匕首刻出的五角星。刻痕很淡，淡到似乎只有他一个人知道这颗五角星藏在哪，也只有他知道这是用他的军用匕首刻出来的，甚至他看着亲手刻上去的。

——“你不喜欢爱心，那我刻个五角星好了。”

——“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你在我心里就和星星一样，当你不在我身边的时候，我就可以通过星星看你，这叫睹物思人。”

司暮云眼前浮现少年时的林又涵，自信阳光的小太阳小嘴叭叭说个不停，低着头，拿着军用匕首在键盘上比划，刻好的那一刻举起来给他看，还问他刻的好不好，而他的目光早就被对方清澈炙热的眼吸引住。

像是情难自抑，又像是情窦初开。

耳边是心脏砰砰乱跳的声音，眼前则是明媚开朗的少年，一洗沧澜城多日的阴霾，迎来了冬天第一个晴天。

十年说长也不短，却足以让他明白等待一个喜欢的人是多么煎熬。

林又涵，回来了。

没人注意到司暮云的异样。

林又涵的注意力全然放在眼前的屏幕上，他的脸上也多了半边眼镜，屏幕放出一道扫描，将尸体的脸存入信息库寻找，不多时，机械音响起，“黄月红，女性，45岁，原安阳街张大国妻子，一个月前离婚，现居住于景染广场3栋7号。”

—

林又涵浑身不自在看着对面的人，一双眼看着周围不是，不是周围也不是，反而是周围其他人落在他身上的视线越来越多。

许是察觉到周围人的眼越来越意味深长，他忍无可忍的说：“司队长，你到底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餐厅。”司暮云怪异的看他一眼，像是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么问。

听到如此简言意骇，直击心灵的回答，林又涵心里腹诽，敢情这人没有分化出一个浪漫细胞。

林又涵不死心的说，“具体点。”

司暮云的回答依旧精彩，“吃饭的地方。”

林又涵已卒，对司暮云的回答难以评价，甚至有些难以呼吸。

调整好呼吸，他盯着对方的脸看了许久，咬牙切齿的说：“司队长，你这样会让人以为我们是那种关系。”

“什么关系？”

林又涵默默拿起餐刀又放下，幽幽的说：“情人关系。”

司暮云明显察觉到他的动作，敛下带笑的眼，反问他，“你看我们像情人关系吗？”

“不像。”林又涵不假思索的回答，注意力放在司暮云的话上，也没留意对方眼里的笑意。

“那有必要纠结一个晚上吗？”司暮云很认真的问，语气甚至带了点疑惑。

林又涵摸了摸脸，有些疼。

时间回到半个小时前，林又涵出了警局已是落日黄昏，而此时司暮云正好将车开出来，问他，“林医生有兴趣去景染广场吗？”

他揉了揉酸软的腰，摇头。

司暮云又说：“林医生不想知道她是怎么死的？如果林医生不查清楚，那三天假期……”

他话没说完，直勾勾看着林又涵，彷佛笃定林又涵一定会跟他去。

林又涵眯眼看了会儿，厚颜无耻打开副驾的车门。

为了假期，他忍。

上了车，司暮云就问他想吃什么。

林又涵此时的注意力全在窗外的风景，忙碌了一天也不觉得有多饿，但对司暮云的加班行为表示不满，他不耐烦的说：“随便。”

于是，当他在景染广场附近一家有名的情侣餐厅下车时，他很想给刚刚说随便的自己一巴掌。

司暮云品味他真的不懂。

谁特么两个大男人上情侣餐厅吃饭？

不知道还以为司暮云对他有意思。

—

吃完饭坐上车，林又涵好奇的问：“司队现在还单身？”

说完，看了眼专注开车的司暮云，又说：“你如果没有找到合适的对象，我倒是有几个认识不错的阿姨，她们的女儿我都见过——”

司暮云不客气的打断他，“你很喜欢给人做媒吗？”

“不啊。”林又涵果断的说，并在心里小小评价，喜欢一个人到难以说出口的时候，是会下意识劝对方早点找另一半，这样也能更好的死心。

“那就别做无谓的事。”司暮云不带感情的说。

林又涵抱胸，冷冷睨他一眼。

薄情的男人，有你后悔的。

——

到了景染广场3栋楼下，林又涵率先下了车。夜色暗沉，高楼林立的景染广场灯光璀璨，可以说是唐德城最繁华的地段，偏偏他们来到的3栋墙体老旧泛黄，楼梯的扶手生锈落了一层厚厚的锈灰，地上也掉了不少从墙上剥落下来的墙灰，隐没于黑暗中，像是一栋久经未修的危楼。

破旧的路灯半死不活的亮着，灯光微弱的仿若下一刻电量告罄，从归黑暗。

林又涵看了眼，觉得有些熟悉，可又想不起来在哪见过，只隐约有这么个印象。

倏地，一声“吭吭吭”从墙角传来。

林又涵望去，只见一个电量不足百分之二的AI扫地机器人从黑暗的角落艰难出来，身上的漆皮掉了不少，露出原先的森冷的银白色铁皮。

林又涵和司暮云对视了眼，没说话。

紧接着，不断的“吭吭吭”声从四面八方传来，顷刻之间，他们周围就围了一群不同职能的AI机器人，和原先那AI扫地机器人一样，老旧，电量不足。

林又涵环视一周，猜测道：“如果我没猜错，这附近应该有一个修理厂。”

所谓修理厂，就是将坏掉的AI机器人收集起来修理，或是将原件拆出，重新运输到工厂里加工成新的AI机器人。虽说可以循环利用原材料，减轻材料的废弃，但也同时对环境造成了严重的影响。

“走吧。”林又涵率先上楼，司暮云紧随其后。

上楼前，他回头看了眼，身后是无尽的黑，似乎还有隐藏在其中，蠢蠢欲动未知名的危险。

希望是他多想。

-

林又涵在7号门停下。他屈起手指，做了个准备敲门的动作，然而下一秒楼道里吹起一阵风，那扇门开了。

真是奇怪。

林又涵心里嘀咕，他还打算敲门来着。

林又涵走在前头，刚踏房门，立马折身拦住了司暮云。

只见他眉头紧锁，直勾勾望着一个方向，从司暮云的角度看出，只能看到房间黑漆漆一片。

林又涵抬手划开空气，键盘出现在他面前，他手指飞快在上面游走，快的只剩下残影。

能够动不动隔空划键盘，也就只有星院的学生。

毕竟，这是他们学校的招牌技能，但也是最基础的技能。

注意到司暮云的目光一直落在键盘上，林又涵不由得调侃，“司队，别这么看着我的键盘，就算你再怎么喜欢，我也不可能送给你。”

他的手指没有停下，甚至眼底还有些亮，像是遇到了什么有趣的事。

“我只是想到了一个朋友。”司暮云有意无意的说，声音有些低落，“他已经死了很多年了。”

闻言，林又涵的心莫名揪了下，“那个人对你很重要吗？”

“重要。”

听到这个回答，林又涵心里涌上复杂的情绪，很淡的，又很热烈的。

他面上不显，也不怎么会安慰人，只能硬着头皮说：“我说，你一个冷冰冰的人，在我面前矫情不好吧？”

“我……”司暮云欲言又止，看着他。

林又涵发现真的不能随便和司暮云对视，迟早要溺死在司暮云那双眼里。

他将目光移回键盘，手指敲着，心里想的却是司暮云。

宋程垒和赵明川虽说是司暮云的同事，但终归是下属。而年纪小的王晓就更不可能和司暮云成为朋友，平日里见到司暮云又恨又怕，他甚至不理解一个周前王晓是怎么得出温柔这个词的。

感觉像性格刺客。

这么想着，蓦然发现司暮云这个性子，还真是朋友稀少。

经过一番思索，林又涵开口说：“看在你这么可怜的份上，我就勉为其难当你朋友。”

司暮云脸上露出明显的怔愣，“你说什么？”

“我说——司队长，我林某人有没有资格成为你的朋友？”

——“有。”

-

“滴——危险装置解除。”

随着机械音响起，林又涵又将键盘划走，进了屋子。

他环视四周，说：“房子里的装置是星院的人弄的。”

他走进主卧，听到司暮云询问：“你也是星院的学生？”

“当然——不，我不喜欢科技，不喜欢代码，不喜欢机甲。”林又涵没深想司暮云为什么这么问，他毫不在意的说，“复杂的东西自会有天才去学，我只想做个普通人。”

“你难道不想去科技厅吗？”司暮云神色复杂的看着他。

科技厅，星际中央星的科技最高研究管理中心，聚集了星际城五大星球的顶尖人才。

在这个超科技快速发展的时代，没有人不向往，也没有人不想成为其中的一员。甚至科技厅还被称为程序员的信仰，此生必去的信仰。

可在提到科技厅时，眼前的人眼里已然没了光。

“不想去了。”林又涵淡淡的说，“司队，你有点八卦了。”

“抱歉。”

-

两人不再说话，看了其他地方，两人纷纷把目光放在最后一间房。

走去房间的空档，林又涵目光所及皆是价值不菲的装饰品，疑惑，“墙皮是掉的，扶手是生锈的，房间里昂贵的装饰品是我没想到的。”

司暮云没说话，一进去就注意到房间里的窗户大开，独属于夜晚的风呼呼吹进来，窗玻璃的花瓣波点窗帘时不时被吹起一角。

他看了眼房间的摆设，与房间外的摆设截然不同，这里没有昂贵的饰品，只有桌上摆着的一个又一个的机甲模型，还有不少机甲设计图散落在地，而图纸上均写着三个字母——“ZYH”。

再转头看向另一侧，这面墙上是数不尽大大小小的奖杯，奖杯旁是与之相应的机甲模型。

突然，一道铃声打断了两人的思路。

是林又涵的终端。

林又涵拿出终端，划开，屏幕上只有一串数字：9635771。

他抬起头露出一个笑，把终端塞回兜里，“我家机器人喊我回家吃饭。”

“你家机器人还挺勤快。”

林又涵心说，可不是么，敢这么和金主斗嘴，也就数米谷了。

两人意识到房间里的人逃走也没观察太久，司暮云从窗户跳下去后，林又涵也跳了下去。

落地的地方有些暗，远处似乎还有一扇金属制的大门，门上的标识早已不知道落在哪儿，显得有些空落落的。比他先下来的司暮云也不知在哪。

头顶是繁忙的运输线，各种编号的飞船有条不紊的来往，隔着老远，依旧能听到嗡嗡作响的轰鸣声。

超出世外的事皆与他们无关。

“世界就是深渊，一旦陷入，如同身陷囹圄，再也出不来。”

时间彷佛被按下了暂停键，眼前的一切陷入黑暗，无光也无风。

时间过了很久，他对周围的事物逐渐失去知觉，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冷。

“嗒”。冰冷的枪口抵在他的太阳穴，如蛇蝎般的声音响起，带着瘆人的笑，“终于找到你了。”

“A001。”

[小丑]其实我知道没人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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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Chapter 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