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骁站在已经搬走的那桶血水的位置上,望着仓库的方向。
血水桶四周被荒草掩盖着,不仔细看压根瞧不出,况且药厂周围全是这样的塑料桶,很常见的东西,自然不会有人注意到。桶中漂浮几个包装袋,凶手竟还放了干冰保鲜。
严哲庆幸自己一早上什么也没吃,要不然被这桶血弄得非得吐出胃酸不可。
塑料桶周围干干净净,被凶手仔细地擦过,没有找到指纹。不过周围发现了一双44-46码鞋印,是一个成年alpha脚的大小,而且个头在180以上,相应地缩小了范围,然而困难的是成年alpha的信息素在平时是不会显露出来,除非遇上易感期,这样一来就很难排查。
不过说到底,事情总算有了进展,二次勘验现场又找出了很多证据,迟骁终于松了口气。
回到市局,已经过了午饭时间,食堂已经收摊,他和严哲只好先回办公室。还没到门口,一股熟悉的老坛酸菜味飘了出来。
严哲大喊我去!一头扎了进去。刑侦一队的人已经一连加班了几天,从白天熬到黑夜,很多同事都是轮班,除了坐办公室的omega们,其他人几乎赶不上饭点,于是泡面就成了他们的救济粮,兴奋剂。
好在迟骁有先见之明,早早让人囤了不少味道的泡面,茶水间的柜子里,从头到尾堆满了泡面桶。
几人挤在茶水间,坐在小桌前开始探讨今天上午的成果。
严哲把迟骁那桶泡面接上热水,然后捧着自己那份坐在他对面。
除了朱巍那条线没回来,其他人都全了,小小的茶水间挤满了人,四人桌挤出了六人的位置,大家纷纷在报告。
吕田跟着的是匡志明的线,先说了他的家庭情况,“匡志明虽然常年在宁州,但他的媳妇儿和女儿都在本地,我去的时候孩子刚送走,今年都初三了,他媳妇儿没上过班,就一家庭妇女,说话蔫儿蔫儿的,但一听说在凯尔顿套房的时候,当下就急了,没等我说跳楼的事儿,她一个蹦高站起来了,指着我们问,是不是跟小妖精儿开房被查了。”
迟骁一顿,“那这么说,她是知道凯尔顿的那间套房的?匡志明在那里做什么事她都知道?”
小六跟着说:“是,不过听到匡志明跳楼后,她倒是哭得挺伤心。”他接着说道:“匡志明经常在那间套房会情人,但是他媳妇儿说都不是固定的人,玩得挺花的。”
“最近一个月之内匡志明都没去过套房,他躲在宁州。”吕田补充了一句。
迟骁算了算,这个时间点跟他们开始查传销案的时间点基本吻合。
那时并没有查出匡志明就是荣麟制药的实际控股人,放跑了他,没想到传销案即将结案的工夫,查到他头上的时候又跑回来了。
“他回来的时间太过巧合了,像是有人指示他回来一样。”
吕田点头,“匡志明每月会给家里打三万的生活费,这两个月断掉了一半,户头被查之后,有人转了三百万到他媳妇儿的户头上,海外资金,查不出来源,因为不是从匡志明的账户转出,这笔钱没被扣下。”
经侦科那边也是同样的回答,这笔钱一定是有人让他畏罪自杀的封口费。不过比起他每月的流水简直是九牛一毛。能让他接受这么个数目,除了钱,想必还威胁到他妻女的人身安全,他只能被迫接受。
迟骁接着说他们的发现,“为了让你们吃好,我就不说恶心的了。”他只把整合过的信息说了出来,“凶手成年alpha44-46鞋码,个头初步判定在180-187之间,信息素含木香。”
“木香?”小六反问,“木香可太多了,总不能让我们挨个腺体闻吧?”
迟骁一噎,“你现在身上什么味儿?”
吕田好信儿地去闻,没两秒就捏着鼻子嫌弃地说:“艹,汗臭味。”
小六不好意思地笑笑,“我还没时间回家呢!”
迟骁了然地说:“alpha只有在易感期的时候才会散发信息素,你平时都巴不得掩着,生怕被omega闻到,所以你觉得闻腺体可行么?不怕被人报警说你性/骚扰?”
小六嘿嘿一笑,“那咋整?”
桶面的一头翘了起来,牛肉面的味道顺着缝隙溜了出来,迟骁饿得前胸贴后背,吸溜了一大口,“总有漏出马脚的时候,线索还不够。”他看了看严哲,“下午去提审常升荣。”起初说了一遍,严哲一直摆弄手机,压根没抬眼瞅他。
迟骁瞥了他一眼,“干嘛呢?”
严哲连忙收起手机,看表情挺高兴的,“没什么,老大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下午去提审常升荣,直接去拘留所。”迟骁提高了音量,严哲立刻应声,“是。”
不一会儿,茶水间里只剩下吸溜泡面的声音,迟骁刚解决一桶,正要再开一个新味道,就看见朱巍闯了进来,一口闷掉了他旁边的白开水。
“慢点。”迟骁说道。
朱巍点头,好不容易腾出一句话的工夫,“有发现。陈维其实还有一间公司提供的房子,租的,一会儿我去审查搜查令。”
迟骁顿了顿,“他公司里的人说的?”
朱巍嗯了一声,又钳了一口严哲桶里的泡面,喝了一口汤,把噎在喉咙里的面咽下去,终于有力气叙述,“陈维在公司的人缘并不好,要不是因为宋世雩的名气在那里,早就被开除了。要说人这辈子就这么一个大运,捡到了宋世雩这个潜力股,还早死了。还记得宋世雩昨天对他的评价吗?”
迟骁想了想然后点头,朱巍笑了,“他们公司也是这么说的,烂人一个。”
严哲在旁边咋舌,“他究竟是怎么混成这样的?”
朱巍耸了耸肩,“评价很差,但都没有说原因,娱乐公司的人更新换代很快,很久远的事情他们也不知道。陈维在公司走路都拿鼻孔看人那种,动不动就对工作人员破口大骂。”
“按理说这些事情,宋世雩身边那个小助理不应该清楚么?可她的笔录上没提到啊?”严哲问。
戴音是朱巍主审的,那位小姑娘确实没有对陈维的人品作出评价,她常年只跟着宋世雩,陈维对她还是挺好的。
“大概是因为宋世雩身边的人,陈维不敢呵斥。”迟骁说道,“还有吗?”
“没了。”朱巍老实回答,公司里的人好像被提醒过一样,说话基本都一个套路,她其实问得挺费劲的。
“下午你去申请搜查令,我跟严哲先去趟拘留所,三点之前办妥,然后通知法医痕检科去出租屋。”
“是!”
“先吃饭。”
严哲刚才吃个半饱,听完他们分析,又饿了,不过吃之前他却拿出手机拍了一张照片,不知发给谁了。
朱巍瞥一眼注意到他的举动,立刻笑起来,一脸神秘地问他,“副队,谈恋爱了啊?”
严哲一听,立刻收起手机,支支吾吾地说:“哪有!”
朱巍嗤了一声,“还不承认,都开始报备了,还不承认。”
迟骁也顺势抬起头看他,“长能耐了啊!”
“八字还没一撇呢!”严哲嘿嘿一笑,摸着后脑勺害羞。
众人打趣完,重新理顺了一些掌握到的线索,然后又出发了。
常升荣已经转交到拘留所,很快就会开庭一审,原本光鲜亮丽的荣麟老总,如今在拘留所里被安排得明明白白,整个人没了先前的贵人气质,颓然地坐在审讯椅上,佝偻着肩,几天不见,眼里已经彻底没光了。
迟骁开口便是:匡志明跳楼死了。
他没说是自杀,但对面的常升荣无光的双眼顿时抖动得厉害,由无望到恐惧仅仅几秒的时间。
他紧握着双手,坐立难安,手铐被他颤抖的双手撞得叮当响,他反复朝迟骁确认,“警官,你说的是真的吗?”
“是,昨晚十点左右在凯尔顿。”
常升荣又是一阵惊惧,好像又触发了他的恐惧点,迟骁忽然话锋一转,“还不老实交代!匡志明到底跟你有过什么交易!”
“我...我..”常升荣哆嗦地双手,使劲儿抹了把脸,“能给我一根烟么?”
迟骁给了个同意的眼神,严哲点了一根烟递给常升荣,他深深地吸了一口,似乎回到了现实,吐了个眼圈,缓缓开口说道:“匡总..”他顿了顿,瞄了一眼迟骁的神色,立刻改口道:“匡志明跟我是同乡。”
常升荣十八岁出来打拼,当年从沙口村和匡志明一起进城打工,因为是同乡,两人关系比外人要好。
匡志明比常升荣大两岁,脑子活络,两人刚开始都在做港口搬运的工作,很快匡志明就离开了港口,时间长了,两人渐渐不再联系。
后来常升荣走了大运,在港口运货的地方救了一名老板,那名老板本来在看自家的集装箱,那天太阳格外毒辣,他顶着大太阳站了一会儿,忽然晕厥倒地,那症状他见过,老家村口的大爷就是这个病,他冲了上去,做了一些简单的急救措施,把老板救了回来。
迟骁打断他,“老板是谁?”
常升荣咽了咽口水,显然是对这个名字有些畏惧。迟骁看出他的神情,他那个年代能在港口有集装箱的老板没几个,迟骁低声只说了一个名字,“唐兴昌?”
话音刚落,常升荣立刻直起身子,烟头上的余灰落在手上也不觉得烫,眼珠子乱飞,既后悔又释然的表情,“这可是你说的!我一个字儿都没说。”
迟骁轻蔑地看着他,“继续。”
“唐老板就把我带身边了,先开车,后来让我干点买卖。”
“他对你还怪好的。”严哲在旁边插了一句。
常升荣认可地点头,“后来我投资挣了一些,那几年生产抑制剂很挣钱,我就寻思到那上面了。”
但是制药公司怎么可能说开就开,况且抑制剂都是需要生产批号,需要药监局的批示文件,常升荣辗转又找到唐兴昌,想要通过博越集团下面的制药公司挂名生产,可惜被他拒绝了。
他没钱,就打起了早年的线下发展模式,边鼓吹产品,边收投资者的加盟费,线下越铺越大,产品却没跟上来,他厚着脸皮再次找到唐兴昌,这回唐兴昌倒是答应了,并给他提供了一个地方。
他那时还没有自己的生产线,听到这里当然高兴了,不是挂名,是真正自己的制药公司,荣麟制药,并且有自己的生产线。
迟骁皱了皱眉,“不挂名?药监局的生产批号哪来的?”
常升荣忽地抬眼看他,缓缓道:“匡志明给我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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