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城主吩咐让您一人进去。”
雨卓承看着白帝城大殿紧闭的房门,向宫晴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宫晴似有些担忧,但雨卓承已经推开了门。
“吱嘎”一声,门扇合拢。阳光穿透窗格,照亮满室寂静和大殿正中宝座上那个矮小的身影。
“是卓承啊,快坐快坐。”与宫天蝉的情况一样,宫敖的声音也掺杂着诡异的童声。
雨卓承挑了一个不远不近的位子告了坐。
“你回来之后我还没去看过你,可有什么不适应?”
“不敢劳动城主,一切都好。”
“那就好……”
宫敖搓了搓手,片刻冷场。
“卓承,我听说,你这些年一直是在纯阳宫?”
从宫敖嘴里听到纯阳宫三个字,雨卓承心头一紧,作为清虚子曾经最钟爱的弟子,他自然是知道宫敖提亲一事的,这实在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事。
“你的师父,清虚子真人,一向可还好?”
“卓承既已经回归白帝城,便不再是纯阳弟子。”雨卓承硬生生别开了话题。
“好,好……”宫敖将这话中的拒绝意味听得分明,也不好强行提起,便换了一个话题,“那位楚姑娘情况怎么样了?”
“多谢城主关怀,小妹这两天情况好些了。”
“那,卓承你打算以后怎么办呢?”
“我会带小妹寻访天下名医,一定会有解毒的方法。”
宫敖一笑:“卓承,你从小就聪明,你知道我不是指这个。”
雨卓承抿紧了唇。
“昨天天蝉来找我哭了一通,我也很为难,谁叫我只天蝉这一个女儿……”
雨卓承认死了不答话,这层窗户纸不捅破还能撑一撑,真捅破了就不可收拾了。
宫敖知道这谈话是没法继续下去了,不过话里的意思雨卓承肯定是明白了,便也不再多言,挥挥手放雨卓承离开了。
雨卓承一路疾行回到幽兰院,关上房门后才终于喘出一口气。
小妹还在休息,他放轻了脚步坐到榻边,为小妹掖了掖被角。与宫敖见面不过半盏茶时间,他却出了一身冷汗。
虽然小时候一直在白帝城生活,但雨卓承对宫敖这个人了解也并不多。首先他的来历就是个谜,宫敖曾自称出身东海之上的侠客岛方家,但侠客岛的位置从来都没有人能说清,何况,关于侠客岛的各种传闻,第一条就是,方家无论男女,皆风姿翩翩貌若神仙。但不可否认的是,宫敖的武功路数确实诡异,他所拥有的《尚水宝典》也是中原闻所未闻的秘籍。再者是宫敖的性格,实在很难说他到底是暴戾残忍还是随和大度,雨卓承敢反驳他的话,宫敖也不会如何生气,宫敖信任宇文家,甚至可以将十二连环坞的大部分事情都交给宇文兄弟俩,还认宇文画作义女,对身边的大丫环宫晴,他也很是宽容信重。但是,反过来说,白帝城里,每个月都会有下人被宫敖鞭笞至死,他虽在幕后,十二连环坞各寨提起他却无不胆寒。或许,宫敖自有自己的一条底线在,而这条底线是其他所有人都无法看清楚的。
雨卓承揉了揉太阳穴,现在的问题是,宫天蝉的事情已经拖不下去了,必须想出一个立竿见影的方法,将宫家的想法压下去。
他痴痴地看着心上人的睡颜,不知看了多久,直看到楚小妹睡醒,缓缓睁开了眼。
“承哥?你怎么了?”
雨卓承忽然握住了她的手。
“小妹,我们成亲吧!”
且不说幽兰院里楚小妹如何惊诧,临江苑内,方轻崖却是要被关得失去耐心了。
“这是第几天了……”
“第六天。”
“他们不会要把我们幽禁到死吧……我能不能去跟他们说说我其实对他们的图谋一点都不感兴趣?”
“没有用。”
“你就不能稍微委婉点,让师兄我安慰点吗?!”方轻崖苦着脸质问李景秋。
“……”
方轻崖见了鬼一般慢慢直起身:“你怎么不反驳我……你这个有点惭愧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李景秋说话之直接,在静虚一脉中是出了名的,洛风都曾经委婉表示希望他收敛一下,但李景秋只是哦了一声,继续不改。
“师弟,你受什么刺激了……”
“没有……我只是觉得,少说点话可以多点时间练剑。”
呵,狗屁不通!
“你没救了。”
李景秋彻底闭嘴了。
湘帘半卷,花摇影动,日移偏西。
没了李景秋的打岔,方轻崖昏昏欲睡。正当他要会周公的时候,两个衣着光鲜的丫环走了进来,躬身行礼。
“二位少侠,主人有请。”
方轻崖顿时清醒了,他与李景秋对视了一眼。
终于有动静了!
如果不算上他们入城那天的匆匆一瞥,这应该是方轻崖和李景秋第一次好好打量白帝城内城。
丫环带领二人绕过一道道院墙长廊,诚如守卫所言,内城结构复杂,遍是机关,像方轻崖这种本就对方向有些迷糊的,很快就分不清南北了。
终于,他们在硕大一间屋前停下,丫环无声地行礼退下,二人只能向前。
“轻崖!景秋!”
屋里有两人,他们都见过,正是宇文灭和雨卓承。
“你们这几日可还好?”
方轻崖看到小师叔,简直要热泪盈眶:“小师叔放心,我们就天天在屋里待着,挺好的。”
李景秋踌躇半晌,慢慢点头。
雨卓承这才松了一口气。
旁边的宇文灭一声咳嗽,拉回三人的注意力。
“老夫请二位少侠前来,一则是因为承儿与两位少侠数日未见,十分挂念,二则……是为了承儿的婚事。”
“婚……婚事?!”
“雨师叔要与谁成亲?楚姑娘吗?”
雨卓承也知道这个决定有多仓促,对二人的惊讶十分理解:“不错,我已经决定尽快与小妹成亲,小妹也已经同意了。”
“那……”方轻崖偷偷觑了一眼宇文灭,他总觉得这个爹没那么好说服。
宇文灭却平和一笑:“承儿既然对那位姑娘爱重至此,之前黑鸦也将爱女托付,那老夫自然也是对这门亲事十分满意的。”
这可是奇了。但不论如何,这是好事。
“恭喜你啊小师叔!”
“先贺师叔终得良缘。”
雨卓承含笑谢了。
“轻崖,景秋,我的意思是,仪式操办需要各方打点,恐怕还要你们多多帮助……我在此地也无甚朋友,到时候还要你们作傧相。”
这意思就是要趁机放他们自由了。
“小师叔放心,我和师弟一定尽心尽力!”
二人又与宇文灭敷衍了几句,雨卓承便带着他们出了门。
黄昏已至,凉风渐起。
雨卓承压低了声音:“轻崖,景秋,这些日子真是委屈你们了。”
“小师叔何必说这种见外的话,况且只是窝了几天,也没什么。”
雨卓承点头:“等我与小妹要成亲的消息散出去,城里恐怕会更不太平,你们,还要多加小心。”
方轻崖禁不住好奇:“师叔你究竟是如何说服了宇文……前辈的?”
雨卓承脸上现出一丝苦涩:“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只要能让他相信答应比不答应能得到的好处更多,他自然乐得顺水推舟。”
方轻崖与李景秋并不知道宫天蝉的事,也不了解宇文灭,自然理不清这其中的关窍。与心高气傲的宇文画不同,宇文灭虽然也对自己的家族深感自豪,但利益面前,这些都可以暂且放一放。而面对宇文灭,雨卓承最大的筹码,便是他自己。若说雨卓承与宫家联姻有什么好处,大概就是两家关系会更亲密,然而事实上,他们与宫家的关系已经足够近了,近到甚至需要后退一步。其次,若说楚小妹的身份难以匹配宇文家,那宫天蝉身有缺陷,宇文灭其实也不怎么满意。况且,就宫天蝉的身份而言,尊贵自然是尊贵的,但其母在世时,宫敖对这个妻子无比冷淡,连带着对宫天蝉的态度都时有反复。当然,最最重要的是,雨卓承的态度。他携剑前来,不惜以死相逼,宇文灭可是很清楚的,这个儿子重情重信,说得出做得到。那事情就很简单了,毕竟,留住这个儿子可比跟宫家联系关系重要得多了。再退一步讲,谁知道那个病恹恹的楚小妹究竟还能活几天呢?到时候雨卓承的婚事还不是落到他手上?
宇文灭心里的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殊不知自己的儿子早都看穿了,而且已经连冷笑都不想给他了。
三人一路走到殿前广场,便该分开了,雨卓承还未说道别,却赶上宇文画颐指气使地领着一群女子与他擦肩而过。
“小师叔,那是谁啊……”
“算起来是我堂妹,不过,我也与她没打过什么交道。”
“哦……”方轻崖转头,却意外发现李景秋像是受了极大的震动,直盯着一处,他顺着李景秋的目光看过去,是刚过去的那队人的队尾。
“师弟,你在看什么啊?”
李景秋没有理方轻崖,语气急促:“雨师叔,你可知刚才那群女子是要去做什么?”
“这……大概是新来的侍女。”
“侍女?”李景秋的语气里充满了不可置信。
是他看错了吗?但是,怎么可能呢?他认错谁也不能认错那人啊……
那可是……顾灵鹤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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