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 32 章

赵棉雪重新返回观音庙,她躺在供桌下靠桌上供果度日,两天的时间里一步也没有踏出小屋。

老夫妻两来添油上香时欲言又止,最终什么也没说,只给她留了两块饼子。

寒凉的秋夜里,赵棉雪又一次做梦了。

梦中是在去年冬天,雪人事件后她和萧彻刚刚和好,那是最开心的一段日子,每天早上都有香喷喷的早饭,屋里数不尽的零食和玩具,任外面寒风刺骨,屋里总是温暖如春。

梦里萧彻总是温柔地笑,尽管赵棉雪这好奇那好奇,问题又多又烦人,但他一直耐着性子慢慢给她说。

赵棉雪是被肚子的叫声吵醒的,醒来时发现自己留了一嘴的口水,消失的美梦让她怅然若失。

梦中的萧彻都快变成一个有求必应的活菩萨了,若真像梦里这样那该多好啊!

赵棉雪终于推开门走出土地庙,阳光洒下来的瞬间,她抬起胳膊挡住眼睛,温暖的感觉让她有一种重新活过来的感觉。

以后该怎么办呢?

女孩思绪纷乱地往山下走,等反应过来人已经走到了大道上,走过三五里地,她重新站在去往萧府的那条岔路口。

他应该早就离开这里了吧?

赵棉雪停在岔路口,失神地望着远处那座似乎闪着金光的宅院,她的表情怀念又抗拒,心中妥协的天平在倾斜,几乎要低着头颅过去了。

可是,双脚依旧生根似的一动不动。

赵棉雪垂头丧气,难过几乎将她淹没。

她已经算得上一个圆滑机灵的小孩儿了,不是吗?

牛吃了人家的麦子,她知道尽量避开赵奶奶,等许瑛回来再正面出现;被容妈妈收养那几天,她懂得寄人篱下要乖巧听话;被带到雨山峡时,她知道要如何融入;刚刚出走时,她懂得在酒楼做事谋生...

赵棉雪其实不怕人骂,不怕人贬低。

因为,她根本不在乎他们。

可是萧彻不一样啊。

赵棉雪从小到大的生命中,最好的日子是他带来的,最大的伤害也是他带来的。

他曾经给过她最温和的笑脸,他和她像真正的好朋友一样玩耍,他们曾一起吃饭,一起睡觉,在她和杨河山一起逃跑时,在她以为和他永远不会再见时,他像一阵疾风一般,强行的闯入,侵占了她的生活。

每当萧彻撕破这些美好,赵棉雪觉得不能承受。

她无法忍受他的翻脸无情,他毫不留情的辱骂贬低,他眼底的轻视,赵棉雪总觉得,如果她为了那些间歇性的好而无底线忍受他随心所欲的坏,那她就要失去什么了。

她是一个被许瑛宠大的小孩,是一个被娘亲宠坏的小孩,她可以不在乎外人的嫌言恶语,但她受不了亲近之人的一点伤害。

赵棉雪踌躇着,几乎要为自己悲惨的人生妥协。

去求他吧,只需要听他的话就可以换来很好的生活,公子说得对,她吃他的穿他的,可......

内心挣扎中,大道上远远走来一队人。

萧彻这段时间的确不在硕果,他回了当阳。新派官员结束政务后回去述职,齐王叫他回去旁听询问。

赵棉雪僵硬地站在原地。

姜盘对着李林道:“哎,那不是棉棉吗?”

马车里的人身形一顿,慢慢抬手掀开了车帘,冷淡无波的眼眸望向远方。

等到岔路口,他轻声道:“停。”

赵棉雪站在原地耳朵被烫了似地低下头,她感觉羞耻,大言不惭出走,到如今这样她感觉羞耻。

同时心里涌起莫名的委屈,有一瞬间想对着眼前的人哭诉那日在王家发生的事儿。

萧彻坐在车里看着女孩不自觉皱眉。

他嫌弃般道:“你几天没吃饭了?怎么瘦得跟麻杆儿似的?”

赵棉雪不自觉抓紧裤腿,方才生出的勇气一泻千里。

萧彻:“哑巴了?”

他看她低头一言不发,心头涌起一股怒气。

半月不见而已,她的志气满满呢?她的活力四射呢?

萧彻压了一下心头火气,沉默一会儿后不经意问道:“你怎么会在这儿?”

赵棉雪终于抬起头,怔愣地看着萧彻的眉眼。

少年年纪不大,这张脸却天然的不怒自威,他只要不笑时,旁人面对他说话总会斟酌几分,便如此刻。

赵棉雪服软的话憋在胸腔里,脑海里反复回想起他将自己一脚踹到桌子上的画面。

她嘴唇抖了抖,最终道:“我来看我娘。”说完迅速低下头,也不等人说话,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掀起车帘的手停顿了许久,最终再次放下。

马车拐进了岔路。

.

管它如何,日子总得过。

赵棉雪诅丧两天,又干起了偷鸡摸狗的行当,可眼瞅着七月要完了,各家不是在加紧收割庄稼就是为了防盗派时常在地里巡逻。

她可能饿死在冬天。

赵棉雪心头警铃大作,觉得这样不是个事儿,她一咬牙一跺脚干脆打听着跑到乡长衙门外蹲守。

这日逢赶集日,章交奉命去横县开会回来,牛车刚刚停在衙门外,下车便听见一阵嘈杂。

一个穿着草鞋,衣衫单薄的小孩儿不知从哪里蹿出来的,一下子冲到了他面前。

那小孩儿嗓门奇大,喊声震破云霄:“大人!大人!大人救命啊!”

章交只觉今日运气不好,竟遇上这等事儿。

他皱皱眉,想要先进去吧,但周围背篓挎篮的百姓围了一大圈,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呢。

他乡长之位还没坐上几个月,到底还是注重名声。

章交于是摆摆手命士卒放开攥着小姑娘的手,“是何人在此喧哗?”

赵棉雪噗通就跪在了地上,倒豆子一般不给别人制止的机会,说出了自己受到的不公。

“我是银杏村的一个孤女,家里父母都不在了,户籍也丢了,前几日,我去户籍办理处......”

她声泪俱下一通说,听起来好不可怜。

章交表面严肃地听着,听到一半心下松了口气。

一个闹事的孤女而已,不大点事儿,但等看到女孩儿那熟悉的面孔,章交倒抽了一口凉气。

这,这,这,这不是世子亲自去救出来的那个女孩儿吗?她怎么在这儿?还搞成这副模样?

章交那日既有野心,献计后也跟着围剿的士兵亲自去了山上,亲眼看到世子带这个女孩回的府上。

在这里看见赵棉雪,他震惊无比。

章交下意识先弯腰去扶人:“你先起来,先起来。”

“哟,这位新乡长是个爱民如子的啊!”围观的百姓看见这场面夸赞。

章交抹一把汗。

赵棉雪被扶起来时眼睛瞬间晶亮,这结果比她预想的好了太多太多。

一行人在百姓的围观中进了衙门,章交不动声色仔细听了赵棉雪的陈述,他打量了小女孩一眼,最终道:“此事本官知道了,你暂且退下,本官这几日会派人去户籍办理处和慈济院查证。”

“真的吗!”赵棉雪简直高兴得要跳起来,她立马嘴甜道:“大人英明,谢谢大人!”

等小姑娘迈着轻快得步伐离去,章交思索良久。

这女孩落到如今这般模样,兴许是冒犯了世子呢?那慈济院一行他到底是去还是不去啊。

章交站起身踱步,一会儿后甩袖道:“来人,套车,去萧府。”

醉心堂书房。

少年正立于书架前整理收拾典籍,容妈妈在他后方说话。

“世子,该收拾打理的我已经打理好了,只待出发前一日装车即可,另有一事需要世子决定。”

“这次离开是像从前一样留几个老人和园丁看守,还是需要多留几个下人驻守。”

萧彻正翻着一卷不知何时塞进来的竹简,上面写满了一堆丑陋的大字,开始尚且规矩,到后面长牙舞爪宣泄着主人的愤恨。

他拿着多看了几眼才细细卷上。

“多留几个,院中花草,各屋洒扫仔细照料。”

“是。”容慧点了点头。

长宏走了进来:“世子,章交章大人求见。”

萧彻惊讶一瞬,他怎么来了?

少年顺手将竹简丢进要带走的那个箱子里,抬步往外走:“去揽风堂。”

揽风堂,婢女上完两盏茶后依次退下。

萧彻在主位问道:“章大人今日怎有空来此?”

章交笑道:“下官听闻世子最近在硕果小住,得闲之余,特来拜见,不知世子可有何不适应的地方,或者什么需要,如有,千万要与我说。”

萧彻颔首:“万事皆好,不必多虑,正巧玩得尽兴,这两日便要离开了。”

章交端着茶盏的手一顿,面露疑惑。

萧彻见状便知此人定非单纯请安拜见,只静待他说出目的。

果然,章交放下茶盏,犹疑道:“世子既要离开,我今日倒是遇见一事,有关世子,不得不来请教。”

萧彻看向他,“何事?”

章交:“下官今日回衙门,遇一孩童拦路,仔细一看,分明是雨山峡那日世子救回来的姑娘,到不知为何成了那般模样。”

等章交仔细说完,抬头看主位,少年神情莫测,也不知在想什么。

等了许久,萧彻突然低头笑了一下。

她怎么就能倔成这样呢?宁愿去旁人那里低三下四,也不愿回这里说句软话吗。

章交继续试探道:“她若是冒犯世子致沦落至此,下官决不多管闲事。”

萧彻盯着他看了两眼,然后淡淡道:“多管闲事?”

“官府对于鳏寡孤独如何帮扶,政策如何实施,你身为此地父母官,按章程办事即可,何来多管闲事之说。”

章交出了萧府只觉汗流浃背。

旁边手下问他:“大人,那女孩的户籍和竹牌到底是办还是不办啊!”

章交想了想,咬牙道:“办,怎么不办,还得给我尽快办!另外不止她,只要是查证信息属实的,其余人也是,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叫下面的人都给我仔细些!”

章大人想起当初在面前被抹了脖子的同僚。

萧彻若真心要收拾一个人,哪儿用得上他啊!

.

眼瞅着要进八月,凉通河迎来秋汛,早晨傍晚越来越凉,连天亮的时间都推迟不少。

这天中午,赵棉雪在户籍办理处人员用饭的时候就早早等在了门口。

她昨日来问过了,办事的那位大爷说她的新户籍估摸着今天就可以得到,赵棉雪翘首以盼一上午,这不,人家去吃饭她也一步没挪的守在这里。

事情终究还是没有这么糟糕,户籍办理下来,她就去找里正写个证明文书,再去慈济院登记领取竹牌。

那这个冬天就可以领取布帛粟米,官府会安排基本的住处,并为他们安排出路,不拘是让人收养或将他们送去一些市坊做工学艺。

赵棉雪抱着双手乐呵呵坐在门口台阶上。

今日是赶集日,户籍办理处所在这条街道是去集市的必经之路,正逢丰收时节,许多人背着自家的东西前来兜售。

赵棉雪面前人来人往,土路尘土飞扬。

她揉了揉不小心进沙子的眼睛,揉得通红,放下手,还发现右眼皮直跳,没等心头嘀咕,左边小腿传来一阵刺痛,一只蚊子趴在她腿上喝了个血饱。

“啪——”赵棉雪拍死蚊子,摇着脑袋嘀咕道:“不好不好,这里不好,我得换个地方坐。”

她拍拍屁股站起身来,准备往旁边一块阴凉没有人路过的墙角去等。

不远处医馆门口,一个神色阴狠的人将她的动作尽收眼底。

王大是来拿药的,那日一朝不慎被女孩废了子孙根,偏偏这事儿还不好跟旁人说。

他那天痛得几欲昏死,醒来赵棉雪已经不知道跑哪里去了,王大这些日子天天在镇上以及周围晃,找的就是赵棉雪。

他听他家老头说了,这小姑娘无父无母不说,连户籍这些基本信息都没有,这可是上天送的机会。

如今看见人,他非得将女孩也废了不可!

王大一把捏碎手里提着的药包,看着毫不知情往角落里走的赵棉雪,阴冷地笑了笑。

男人左右看了看,顺手将手里的东西扔在医馆角落,提步穿过人群。

赵棉雪刚找了一个又没太阳,又没尘土的风水宝地,那就是户籍办理处的侧门,这里可以听见院子里的声音,还能从门缝偷看,只要人家一上工她就知道了。

刚刚拍了拍台阶,转身正准备坐下,抬头就看见一张恐怖的脸,她瞳孔骤然一缩,下一秒就被捂紧了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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