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达百米的风暴肆虐在这颗红色的星球上，绝大多数临时搭建的难民帐篷都被吹翻，来不及躲进地缝里的人通通被卷入高空，生死不知。强劲的飓风几乎要把地面铲掉一层，这样的天气在7777号垃圾星算不上罕见，早些年来的难民有着充分的准备，虫族更是指派穴居类挖好了舒适的洞窟。

飓风近在咫尺，强烈的气旋裹着无数垃圾席卷而来，沈呰在金老板房间翻了又翻，终于找到保护罩的遥控器，按下开关的瞬间，一个半透明的保护罩将整栋小楼全覆盖包裹起来，甚至听不见飓风肆虐的一点声音。

金老板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去了，这几天都没回来，积压的工作越积越多，还有账目问题，虽然他负责修理铺的绝大多数工作，但唯独金盾上面金老板没让他沾过一点手。

这是他第一次进入金老板的房间，住在这里的第一天金老板就警告过他不许进入他的房间，为此还试图将这条规矩写入他的底层程序，沈呰激烈反对才作罢。

房间里堆积着很多杂物，简陋而邋遢，所有的一切都很破旧，找不出一个新的，因不确定有没有监控，沈呰并没有多逗留，找到遥控器后立刻离开了。

此刻房间内漆黑一片，防护罩上的力场隔绝了光线、空气、声音、[应该叫它“随身微型半位面发射器”才对，这么一个就需要上千万金盾，整个垃圾星也只有金老板才有。]绝大多数智慧生物都无法在这种环境里生存太长时间，而沈呰则完全没有这个顾虑，他回到二楼，躺在自己的床上，床品是他新更换的，柔软的白色飘着蓝色的海浪，正当他准备盖上被子关机休眠时，楼下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

“或许是我听错了，不应该有声音传进来。”

“莫非是金老板回来了？他有特别的手段？”

沈呰并不想下去，他觉得金老板死在外面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好奇心驱使他下了楼，将防护罩调成单面可见模式，几张惊恐的人脸紧贴在防护罩上，不停地拍打门窗，“让我们进去！飓风就要来了！”

沈呰不为所动，他检查了下防护罩的设置，在隔绝声音下调适为10paska可见。

“看在同为人类的份上，拜托了！”门外传来哀求。

沈呰这才抬起头，诧异地看向门外的几个人，人类？自从他流落至此后见过很多类人生物，几乎和人类没差别的也不是没有，但真正的使用人类之名的却一个也没有。

“你们也是地球人吗？还是海涅神堡出生的人类？”

外面的人焦急地说道：“那是什么地方我从来没听说过！拜托了，让我们进去躲避风暴吧，我们知道规矩等风暴结束了立刻离开。”

沈呰看了看他们的衣着，破旧却不肮脏，鞋子也整齐的穿着，牙齿也还算整齐，他抬头看向逼近的飓风，拉开了门。

几人连滚带爬地挤了进来，后怕地瘫倒在地板上喘着粗气，解释道：“我们原来的避难所被虫族给抢了，没找到新的，附近能用的地方都被占了，不得已才想请金老板救我们一命，金老板不在吗？”

“他出门了，过些天才能回来，我是修理工。”

“你好，我叫奎恩，他们是帕里斯、梅尔，请问有水吗？我们会支付双倍的价格。”奎恩舔了舔嘴唇扫向厨房的方向。

垃圾星上水和食物并不便宜，两倍的价格已经是天价，沈呰没有拒绝。

“稍等。”

沈呰把一个金盾十几个银盾放进抽屉里，这期间他数次扫描了访客们，毫无疑问，他们都是人类。

和地球上的人类没任何不同。

可是他吗没听说过地球，也不是来自海涅神堡。

难道除了这两个地方，宇宙还有别的地方有人类吗？

“厨房里还有些食物，你们要来点吗？”

几人对视一眼，自从流落到垃圾星后他们再也没有被热情招待过。

“还是不了，”梅尔警惕地舔了舔嘴唇，陌生人的好意通常都是带毒的，这些年她再清楚不过了。

“我们不饿。”

“咕噜……”

梅尔疯狂摇头，“不不不我一点都不饿！真的！”

“好了，梅尔，这位先生看起来是个好人，如果他对我们有恶意又怎么会让我们进来呢？”帕里斯疲惫地笑了笑，“随便什么都行。”

晚饭是熬过汤后的鸭肉和黑面包。

沈呰只是回了下头桌子上就什么都没有了。

“谢谢，非常美味。”

沈呰这才满意地笑了笑，“不用谢，这是我应该做的。”

吃完饭后，沈呰开始收拾厨房。

“你不用忙活的。”梅尔赶紧说道。

“没事，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对了，你们是遇到了什么困难才来到这里的吗？”

说起这个，梅尔和帕里斯就满是苦涩。

他们是流落到这里的，遥远的星球已经成为了他们永远的噩梦。

梅尔和帕里斯本是一对普通的夫妻 ，直到那一天，他们的星球被赛博人入侵，他们逃亡到太空站，追兵紧随其后，大多数人都永远留在群星之中，帕里斯和梅尔逃了出来，他们漂泊在宇宙中，最后来到了这个垃圾星。

他们已经记不清有多少个日夜没有吃过一顿饱饭了。

“奎恩是我们后来遇上的，我们在一起生活一年了。”

在梅尔梦幻般的描述中，沈呰看到了一个庞大璀璨的帝国，那是人类自由联盟成立的15380年，疆域横跨一千二十三个星系。

梅尔苦涩地说道：“最开始赛博人和机器人一样，被视作工具，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来着……我的历史不怎么好，最近四千年，在赛博人的皇帝的带领下，对人类发动了三次千年战争，我的祖母有记忆的时候人类就在流亡了，或许我们都将在漫长的旅途中慢慢死去吧。”

除了赛博帝国和虫族帝国外还有无数个外星文明，但由于赛博人对人类的灭绝政策，没有一个势力敢大量收容人类。每到一个新的文明星球，人类总免不了被驱逐的命运。

“你刚才说的海涅神堡和地球是什么地方？”一直沉默不语的奎恩忽然问道。

沈呰看向窗外肆虐的飓风，说道：“是我的故乡。”

·

天色逐渐恢复正常，但依旧是一片红色，附近的建筑被摧毁殆尽，满目疮痍，防护罩的时间还有十二个小时，这期间只能进不能出。

访客们四仰八叉地睡在客厅看不出颜色的地板上，鼾声震天。

第二天中午，防护罩关闭了。

客人们站在门口，神情复杂地挨个拥抱了沈呰。

从梅尔他们口中得到的消息，这颗两大帝国缓冲带边区星球在不远的将来必然沦为炮灰，沈呰掐算着下一艘独立商船停靠的时间，发觉还是走为上策。

赛博人虽然发布了不得收容人类难民的命令，但宇宙这么大总能有个人安身之处，最差不过是去当星盗，想来星盗不会在意他的大脑是从人类身上挖出来的。

就在他用这段时间收集来的消息选择下一个落脚处时，一直滋啦滋啦保持开机状态的无线电收音机忽然高频响了起来。

沈呰在黄昏都市见过收音机，虽然已经是淘汰数百年的东西，但机器这玩意总是修修还能用的，从高速旋转的流水线上挤出的一丁点儿时间，几乎都围在收音机旁的人造人，像墓碑似的听着没有营养的肥皂剧，后来收音机转手了数次，沈呰也不记得最初是哪个人造人搞来的。

相比他见过的那个收听范围有限的机器，金老板这个卖相一般的收音机却可以收到附近数个星球的讯号，金老板一直都将收音机调到一个固定频率，响了漫长的数分钟后机器里传来一个坐标，和一串数字，还有一段低沉的菲尼克斯语。

感谢离宗给他预装了菲尼克斯语词库。菲尼克斯阵线是少数几个不惧怕赛博人的国家，他们拥有很高的科技水平，但仍不敢明面上得罪赛博人，百年前在几个菲尼克斯旅行者的帮助下海涅神堡才得以建立，人类才有了一丝喘息的机会。

两星期过去，沈呰已经从港口的虫族那儿得知独立商船的具体停靠时间。

“说是商船，其实也不干着奴隶买卖痛宰难民的勾当，我记得你才来没多久吧，你的修理技术不错，可小心别让他们把你卖到星盗船！”好心的虫族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到。

这个鬼地方压根找不到一艘诚信经营的商船，全都是挂羊头卖狗肉！

沈呰拿着扳手痛击甲板数下。

“咳咳。”

沈呰转过头，看见一个有些眼熟的虫族，但他还是故意装作没认出来的样子，因为这个虫族是差点被当做奴隶卖掉的阿尔江。他驾驶的战舰在宇宙中飘荡了一段时间后被难民的改装拖车船拖到港口来。这事儿还是跟他有一点关系的，他负责维护拖车船还能正常使用。

思考片刻，沈呰，“阿尔江上尉？”

他摸了摸被修理好的战舰外壳说：“我还以为你会装作不认识我。”

看起来不像是找麻烦的。

忽然，虫族扔了个钱袋子过来，大把的金盾，险些压弯了手腕，“这是什么？”

“赃款。”

面值100的金盾，散发出如太阳般耀眼的光芒，这可比信用点来得刺激眼球。

“听说你在打听商船？”阿尔江坐在升降梯上，胡子拉碴的脸侧对着沈呰，“守法的商船早都跑光了，能来这儿做生意都是什么货色，你想再被洗劫一空流落到下一个垃圾星吗？甚至，你可能不会有这么好的运气。”

虽然语气很冲，但莫名的，沈呰听出了关心。

“我需要冒险。”

阿尔江轻嗤道：“你打算去哪？”

“菲尼克斯阵线，具体哪个星球还没决定。”

阿尔江点了点头，“确实是个好选择。”

“您打算留在这里吗？”

“怎么可能？”

阿尔江跳下升降梯，飞快地擦着他耳边说：“[主脑]很在意你，要是不想惹麻烦尽快离开。”

主脑？

那个长得像离宗的虫族幼崽？

他抬头看向不远处，那里被飓风犁了一遍后，什么都没了，垃圾、难民的房子……取而代之的是拔地而起的军事建筑。沈呰很难理解，一盘散沙的虫族难民、溃兵，哪怕同族都难以亲密相处，却因为主脑的存在联合在一起，成为了一个怪异的整体。

“神奇的生物特性。”

这让沈呰想到了蜜蜂，是的，虽然他只在海涅神堡见过几次蜜蜂，但依然为这昆虫近乎美感的秩序赞叹不已。阳光下，蜜蜂以一种既定的节奏在花朵之间穿梭，熟练地伸出管状口器吸取花蜜，然后迅速飞回蜂巢。在飞行过程中，它们以特定的队形保持距离，似乎每只蜜蜂的间隔都拿尺子量过。

而人类呢？

沈呰觉得人类在这方面连蜜蜂毛茸茸的屁股都比不过。

·

“还没有找到吗？那可是珍贵的货物！”

走私船上，大副面带土色的抓住头发，今天是找回泛用型39号人造人的最后期限，赛博人可没那么好的脾气，他们对人类从来没有一丝怜悯。

“找齐博士!他有办法！”

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一般，可通讯里只有冗杂的盲音，齐麓人还活着却宛如死了。

走私船陷入绝望的情绪，他们漂浮在宇宙中，看不见一丝光亮。

群星消失了。

而又忽然闪烁刺眼的白光，白光过后，一切消失不见，好像走私船和搭乘的数十人从来没存在过。

数光年外，一个毫无感**彩的声音响起：“人类清除完毕。”

“编号K-7-99800321."

第七次清除累计总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