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 42 章

医生笑,“他还是有价值的,比如遭遇了末日菌潮还没死,你跟他无防护接触这么久身体没问题吧?”

“……”

“呵呵,是我多虑了,希望沈先生健康长存,再会。”

医生被逗笑了,“他还是有价值的,比如遭遇了末日菌潮还没死,你跟他无防护接触这么久身体没问题吧?”

不速之客们离开后,瑟炽才从楼梯上移动过来,左顾右盼,是在找医生。

“他走啦?”瑟炽还是个少年,说话也有着少年气,“碳基的大脑!真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他,你们认识?”

沈呰蹙眉:“碳基的大脑……是什么意思?”

“你不懂啊?”瑟炽笑起来,点了点脑子的位置,“你见过碳基的大脑吗,烂成一团,用人类的话就是智障的意思。”

记忆里没有,应该是新时代的词语。

这个比喻倒是极为恰当。

他浅淡的笑起来,看着这个笑容,瑟炽嘀咕道:“奇怪了,我说碳基你一点不生气……按照你们碳基的做派一被‘侮辱’不是马上要跳起来吗?”

“我应该怎么跳起来呢?”

瑟炽烦躁地说:“你这个碳基,有点奇怪。”

不奇怪,因为他不是碳基。

这一代还没有王剑诞生,对于生命不足五百年的普通硅基人来说,王剑只是传说而已。瑟炽联想不到他的真实身份,并不奇怪。

“刚才那几个碳基来干什么?”

“试探。”沈呰道。

瑟炽:“你们碳基真奇怪,动不动试探来试探去的。”

“因为他们的脑子里不是石头?”

“石头脑袋”是过去很久以前人类侮辱没有形成种族概念的硅基人常说的蔑称,对于硅基人来说是禁句。

瑟炽并没有生气,猎人最需的就是冷静。

刚才他嘲笑了碳基的烂大脑,对方反击回来也是理所当然。如果继续争吵下去将是无休无止。

“你真的很奇怪。”瑟炽再次说到。他折射出宝石色泽的银色短发忽闪了下,脸偏向窗外,“又有人来了。”

是拍卖场的陆谕。

“陆老板。”

“我来做例行的售后服务,客人有需要退货的需求……他的项圈为什么摘下来了?”

瑟炽脖子上空空如也,他朝陆谕露出了一个狰狞的笑容,手掌五指倏地融为一体,瞬间拉长,形成一把刃薄而锋利的□□,如鬼魅般刺向陆谕,又如一根离弦之箭,上一秒还在你的眼前,下一秒却来到了身侧。

能量屏障挡住了瑟炽的背刺,刀剑刁钻地斜向上刺入第三根肋骨之间的缝隙。

能量屏障防预等级不一,像是这种单体屏障,绝大多数挡不住赛博人的攻击。

陆谕携带的明显等级颇高,□□专注一点刺破屏障,深蓝色的能量屏障顷刻间龟裂,密密麻麻呈网状,但没有彻底损坏,刀尖再穿透皮肤一毫米时停了下来,再难寸进。

“好了。”沈呰握住瑟炽的手腕,“我不想惹麻烦。”

这句话是同时对两个人说的。

瑟炽抽出刀,刀剑滚下一滴血珠。

陆谕咧了咧嘴,忙将屏障恢复原状。

“沈先生,这个孩子可是很凶的,你最好让他戴上项圈。”

“他在我这里,用不着。”

这很可笑。单体上,人类无法反抗赛博人。

硅基人坚不可摧,身体的每个部位都是武器。

即使经过基因改造,人类的身体素质强化十倍,也绝不是硅基人的对手。

人类在强化大脑的道路上走得太远,想要回头已经不可能了。

陆谕明显很反对“遛狗不牵绳”的行为。

“在我的家乡有一句话叫‘爱熊人士终将被熊所食’,再会,沈先生。”

几日后,沈呰应邀拜访医生。

医生从白色外套的口袋里掏出带底座的仿真大脑摆件,放在升起的桌子上,“大脑其实是身体的寄生物,它可以独立生存,抛弃皮囊,欢迎加入‘丰饶计划’。”

沈呰握住了这只手,简洁而有力度。

“这是我的收藏室,一共有49999个人类的大脑。”

无数陈列架上密密麻麻的玻璃罐子泡着人类最重要的器官,这般恐怖的景象足够让任何一个有正常共情能力的碳基发疯。指责他是魔鬼。

“有一个是空的。”

为他这么快注意到唯一空着的那个陈列架,医生很高兴,“那是第五万个,是我的梦想,它必定是特殊的。”

沈呰凝视着排列成数条直线的大脑,它们每一个都很新鲜,每一个都活着。

和能找到的资料不一样。

人类不是没有踏出第一步,他们已经走完了第一步。

“我不得不说,这些很让我吃惊。”

沈呰离开后离宗从阴影处走出来,沉默地站在医生身后:“你是不是奇怪我为什么格外优待他。”

离宗轻轻点头。

“我希望等他死后会把大脑留给我。”

你到底是喜欢他还是喜欢他的大脑?

次日,野兽公司的车准时等候在门口。

沈呰不需要睡眠,而且,他的时间观念比所有的碳基都要强烈。

他坐在后车坐,左腿搭在右腿上,翘起脚,闭上眼睛,像是没有睡好的样子。

车子浮在半空中,卡拉雷丘没有过高的建筑物,没有遮挡,人造太阳的温度永远恒定,那天被雷烧毁的木质房屋正在重建,主人被一块木料砸到仰着倒了下去。一起干活的人捧腹大笑。

他在狭小的车中坐了十分钟,到了地方,司机引着他来到餐厅。

“您看起来没有吃饭。”

碳基的食物种类多到尚不能完全计数,沈呰的记忆中有个很有趣的趣闻,碳基除了大联盟与金字塔两个阵营外还有一些小的阵营,比如坚持过无科技生活的“史前星”,反对食用天然肉类的“自然星”,自然星球的碳基认为食用天然肉类是在亵渎尸体,不尊重生命的伟大和奇迹,这些人的数量很少,绝大多数碳基也不喜欢自然星的人。

野兽公司的餐厅充斥着各种人类,加工过的肉类如果不品尝很难确认是什么动物。

沈呰想到医生的四万九千九百九十九个大脑,不由得思考剩余的部分都去哪了。

若是销毁,未免太过浪费。

可惜他看了一圈都是常见不常见的肉类,穿野兽公司制服的碳基坐在固定在地面的椅子上,不发出一丝声音地进食。

寥寥无几的碳基里,天罗和离宗相对坐着,时而交谈。

沈呰进来的刹那,人们不由自主地将目光投注到他身上。

他朝离宗走了过去。

走向了这个曾经属于他的碳基。

一个可怜的、什么都不是的弱小的东西。

离宗在王剑的眼中看到了蔑视,他甚至怀疑他是不是阿克夏。

——也许他是赫格尼。

荣誉与毁灭之剑。

如他的傲慢与摧毁他的残忍。

也许是《硅基福音书》出现了错误。

《硅基福音书》是一本关于硅基人预言的书,没有人见过完整版,流传宇宙的只有一些残页,其中就预言了每个时代会诞生的王剑。

当他坐下的一刻,这个短暂属于他的碳基、构成他的每一个原子都变得紧绷起来。

离宗无所适从极了。

他也不想换位置,那样跟示弱似的。

碳基的脖子上戴着医生的项圈,上面还有医生的某些分子,让他觉得有些刺眼。

他对这个碳基升起了独占欲。

沈呰转瞬明白了自己的情绪根源——这毕竟是他拥有的第一样东西。

“沈先生。”天罗道:“您想吃些什么吗?”

“不了,我不饿。”他无时无刻都在吸收宇宙间游离的能量,从来没有感到饥饿。

离宗盘子里放着几个雪白的奶油馒头,甜度中等以上,具体含糖多少还需要分析。

“你喜欢吃甜的?”

“我需要摄入大量糖分。”

沈呰轻“哦”了一声,没对他差点活生生饿死这个碳基有任何愧疚,他拿起一个奶油馒头扔进嘴里,不用咀嚼直接咽了下去——他只能尝到复杂的原子的味道。

如果再多咀嚼几下,连夸克的味道都能解析出来。

那根本不是味道。

难吃——王剑的表情明晃晃地说明了这一点。

硅基人可以吃碳基的食物吗?

碳基的食物也是碳基,那么硅基人会吃掉人类吗?

用晚餐,医生邀请他去参观人造太阳,卡拉雷丘本身就是一个人造星球,配备同样的人造太阳再寻常不过。

两门技术同样成熟,卡拉雷丘毫无意外的运行了近百年,人造太阳同样如此,没出任何问题。

普通飞船无法靠近人造太阳,他们乘坐的是人造太阳专用维修飞船,呆在飞船内仍感到难以忍受的炎热,除沈呰外所有人都露出难以忍受的表情。

硅基人不会流汗。

他神情不变,像其他人似的不停地拿毛巾擦着裸露在外的皮肤。

“气温不能再降吗?”天罗道。

“已经降到了最低——”维修人员大声喊道,“准备降落——”

飞船落地时发出轻微的晃动,穿好无甚作用的防护服,沈呰同其他人一起走下飞船。

人造太阳只在外部燃烧,内里则是中空的。

“只要提供最初的能源,人造太阳就能源源不断从宇宙中摄入能量,几乎实现了人类的伟大理想——永动。”拿着巨大扳手的维修工狂热的瞻仰人造太阳内部的魔幻构造,“我学了一百多年的人造太阳技术,至今也只是摸到了一点皮毛而已。”

这些技术工维修工们只在野兽公司是基础工人,人类群体中,掌握人造太阳技术的也不过寥寥。

他们是技术工也是科学家,有着野兽公司科学家一贯的疯狂。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都被异种感染了。

——直接从宇宙中汲取能量而不需要本身提供能源。这和王剑的生命形态过于相似,让他不禁联想人造太阳是否是碳基从王剑身上逆推出的技术。

他将手贴在人造太阳上,须臾,这个庞大的装置的构造图完整的出现在意识中,去繁就简,人造太阳的构造和王剑相似度高达六成。

这说明,要不然一刃王剑背叛了塞林思恩帝国,背叛了硅基阵营,投向了人类。要不然,历代王剑中有刃被人类抓住了。

维修工带他们来到工程师跳下去的位置,不足一米没有护栏的天桥,全靠鞋底的磁力吸附来回走动,底下则是翻滚的热浪,偶尔会有火花溅在鞋面上。

卡拉雷丘很少下雨,冰冻的寒雨就更少了。

离宗关节的旧伤隐隐作痛,是在许多年前围攻异种受的伤,他们照例用粒子干扰装置,粉碎异种后反复打散聚合的粒子,杀死异种只能用这种方式。

说是杀死,其实并不彻底。

假如干扰装置因为外部因素消失,异种还会复活。

他右手抓着额头,靠在阿克夏房门前,偏头凝视月亮。

月亮也是人造的,远离母星多年后人类骨子里还残留着对星月的崇拜,认为星空是最浪漫不过的东西。

他枯坐很久,直到人造太阳即将运行起才躺在冰冷的地面入睡。

他做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

阿克夏也做了个梦。

硅基人不会做梦,他们的休息是指封闭意识,等级越高越能自由地控制精神体。

起初,阿克夏漫步于历代王剑的意识海洋中,读着先王的记忆,但随之,梦境蓦然一变,深蓝色的海洋消失,取而代之的一片没有边际的纯白。

没有任何参照物,不管走了多远多久都像还停留在原地,但阿克夏依然继续走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看到了一个人影,双目紧闭直挺挺地躺着。

一动不动像是死了。

沈呰蹲下来,在他脸上戳了一下,这次,他能控制好力度了。

毕竟,碳基的大脑竟然还有脑浆那种恶心的粘液,万一流出来,他想他可能会吐硅晶。

离宗睡了多久,阿克夏就凝视了他多久。

这是他见到的第一个碳基,不,应该说第一个生物。

对任何生命来说,第一总是例外的。

这点,即使是王剑也不例外。

所以,这个碳基才能活到现在。

他闭上眼睛的时候看起来乖巧多了,像个不那么精致的玩偶,摆在展示柜里无人会带走的一个。毕竟,这个碳基不够精致,还伤痕累累。

旧伤上覆盖着新伤。

有些是他给的。

硅基人的皮肤不会留下疤痕,除非他们特意那样做。

阿克夏一直看着,直到碳基的睫毛扇动。

“这里是哪?”他坐起来看了看周围,目光落在阿克夏身上。

这次,阿克夏无法给出解释。

“在精神世界,我在精神世界,你为什么也会在?”

王剑不知道原因,离宗更不知道了。

全知全能的阿克夏第一次遇到了无法解析的问题。

阿克夏往前行走。

离宗站了起来,跟在阿克夏身后,不远不近。

走了很久几天十几天,或者几个月,除了前行外阿克夏没有停下来过。

他早坚持不住了,只不过不想露怯,不想像个…脆弱的碳基,拼尽全力的支撑罢了。这一刻,他认识到自己竟然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碳基,也会害怕,也会惊慌,也会无力。那些引以为傲的

前方终于不是纯白,出现了一个完美的圆形,像是空间被挖掉了一块。

阿克夏停了下来。

紧跟着,离宗也停了下来,眼前模糊不清,努力望向前方,那是一个,黑洞?

阿克夏毫不迟疑地走进黑洞。

离宗颓然地放下手,等等我。这是他来不及说出口的话。

随即,深不见底的孤独包围了他。

他又是一个人了。

不可以。

他再度站了起来,双腿颤抖,闭上眼睛颤抖地撞进黑洞中。

对面什么都没有,仍然是纯白的空间。

可是阿克夏却不见了。

佣兵怔怔地站着,无尽的孤独向他压来。

·

仪器忽然反常地响了起来,监控器前,正打哈欠的技术员慌慌张张地看向紧闭的生命舱,立刻抓起通讯器:“沈呰好像要醒了。”

榆阳受到消息的第一反应是“不可能”。

“沈呰的脑波异常活跃!还有一分钟就会苏醒。”

这实在违反常理,沈呰被唤醒的可能不足百分之三十,更别说自动醒来。

“指标一切正常,做好唤醒准备。”

60秒时间很快结束。

仪器波动到达高峰,再也没下降,心脏跳动从十秒钟一次恢复到三秒一次。

沈呰·阿克夏睁开眼睛,首先感应到的是过于迟缓的思维,就像终端芯片被放进了一代电脑里,梅运行一个指令都要卡顿一下。

紧接着是身体的沉重感,他什么都感觉不到,好几秒钟才恢复了身体的控制权,他掐了自己一下,得到的反馈是——这是一具碳基的躯体。

他的精神进体被塞进了碳基的皮囊中。

“你感觉怎么样?”阿克夏朝声音来源看去,只看到模糊不清的人影。

榆阳:“他的眼镜呢?”

戴上眼镜后,阿克夏才看清所处的环境,他泡在盛满蓝色溶液的仪器中,身上贴着多条软管。

榆阳:“身体技能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恢复运作,别急着出来。”

阿克夏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榆阳问:“你是怎么醒过来的?找到黑教皇了吗?”

他谨慎地回答:“不清楚,没有。”

榆阳用怀疑的目光看着他,“之后再说,你试着动一动,身体应该可以行动了。”

阿克夏曲起食指,然后是五指。他可以动了,他从溶液中站起来,榆阳递过一条大毛巾。擦干净身体,走出生命舱的霎那,阿克夏第一次体验到头重脚轻、四肢发软是什么感觉。

“休息的房间准备好了,你跟我来。”

阿克夏跟上碳基,片刻时间他初步适应了碳基皮囊,努力把每一步都计算的不差毫厘,用碳基的身体做到这一步实在不太轻松。

他被带到了一个很简单的房间,比起卧室更像是监狱,只有一扇小窗。

榆阳送沈呰进来后反手从外部锁上了门,快步回到工作区,把瑞希亚揪出来一顿吼,瑞希亚特别委屈,“他怎么醒过来的我哪知道啊?”

榆阳曲指弹了下她的额头,“不许抱怨,我们是黑心部门。”

“是是是,谁还不知道了。”

这是个全然陌生的地方,没人关注他又好像无数双眼睛监视着他,沈呰迷惑极了,这些碳基、这些碳基在做什么吗?他们忙忙碌碌,似乎有做不完的工作,每当他想要离开就会有一个机器人过来警告他不要离开固定区域。

所有人都告诉他,他经历的一切不过是一次游戏,名为《硅基革命·新约的复活》,是这个世界里最著名的MMORPG游戏,他作为联邦重犯为了获得减刑进入《硅基革命》中执行任务。

“不知道什么原因导致你提前醒来……没有意外所有玩家都应该沉浸其中,哪怕我们用了所有已知手段都无法唤醒,截止到目前苏醒的只有你一人。”

榆阳满脸探究,顿了顿,继续说道:“你骤然苏醒,对身边的一切想必还有疑惑,混乱是正常的,按照常理长时间迷失于意识世界人身体机能会逐渐消亡。”

“你还记得什么?”

连翻呼唤将沈呰换回神,“我是新约·阿克夏,这是人类给我起的名字,我给自己起名为沈呰。”

榆阳很有耐心地说:“沈先生,你已经迷失在无垠的意识世界一年了,里面过去了多长时间我们也无法估算。”

“沈先生,关于您的刑期问题,由于您没有提供有价值的情报,我们之前谈好的减刑可能无法兑现。”

“沈先生?”

很快,沈呰清醒过来的消息就传到了联盟高层,得知并未带回可靠消息后,摆烂的联盟高层挥了挥手,“诋毁者……我从来没对他寄予厚望,他苏醒也是好事,那些家属也有了发泄的途径。”

榆阳:“我明白了。”

----十年前

“肯塔星域,你作为雷石军团第一舰队指挥官第一个响应来源未知的攻击命令,导致帝国与虫族的和平协议被打破,此战,雷石军团损失大小战舰108艘,战死者1126人,调查组已经确定犯人是【旧约】组织首领之一【黑教皇】,你和旧约有什么联系,还是,你就是旧约的成员之一?”

离宗扣子系到最上面一颗,烫银的制服没有一丝皱褶。

他被捕时没有反抗。

“我只是执行了来自帝国的命令。”

导致离宗被军事法庭关押审讯的原因,审讯者翻阅薄薄的资料,“你在接到命令后没有核实就下达了攻击指示,你所在的第一舰队全军覆没,对此你有什么解释?”

“我向指挥部确认了,三次。”

“你在说谎,指挥部确认没有接到你部任何反馈消息,而且你的第一舰队终端记录也没有任何记录。”

离宗嘴唇动了动,“那你们如何解释我最先收到战争指令一事?由指挥部传达的指令加密等级要比从区区舰队发送的信号更高,如果指挥部的通讯都可以绑架,为何旧约不能截获我发送的讯息,给于反馈,再抹除记录?”

“这……”

审讯官摩擦食指关节,“我可否认为你在质疑帝国的安全系统?”

这是相当严酷的指控,罪名不比情报失误擅自发动战争低多少。

距离肯塔星域遭遇战只有不到一个小时,雷石军团还在庆祝胜利,同时第一舰队指挥部大门被融化,监察部和军事法庭等机构的数十人闯入,不由分说带走了相关人员。

同样,雷石军团高层几乎无一幸免。

必须有人对此事负责。

帝国不会承认情报指挥系统出现漏洞,雷石军团从来没有接收过来自帝国的任何命令,这场战役是雷石军团单方面向赛博人发起的,离宗越想越发寒,这种罪名他承受不起,他背后的家族也承受不起,所以他决不能认罪!

“我没有这么说。”

审讯官狞笑着,像是为他的不识抬举感到愤怒,离宗猜测如果不是因为严家的地位让这些人不敢屈打成招,恐怕他根本不会被审讯,而是直接被处决。

死刑恢复的第七百年,他将有幸品尝到这一古老而血腥的仪式。

离宗没有罪吗?这是个很模糊的问题,他在这次事件中扮演的角色就像是一把武器,武器会被审判吗?

当然会,被人类判处有罪的赛博人还少吗?

审讯官愤怒地关上门,走到外面吸了支烟。这古老的有害品通过人类向宇宙中大肆传播,哪怕是赛博人也很喜欢。

他接通某个讯号,低声说:“我会让他认罪的。”

印有雷石军团标记的战舰陡然出现,横亘在监狱上方。

“雷石军团的人都在里面吗?”指挥室里,一个高大危险的灰色短发女子冷声询问,“离宗也在那里面吗?”

“是。”

通讯器刺耳地响了起来,来自帝国飞船的讯号,几次后仍未接通传递出危险的讯号,最开始是一分钟一次,直到一分钟五次。

女人终于接通了通讯,“你的一切行为将视作对帝国的挑衅!严珈!”

“这正是我要说的,你的一切行为,包括无端扣押、暴力审讯都视为对我的挑衅,我要求你立刻释放离宗。”

“离宗身为嫌疑犯,有义务配合我们的工作!恕我不能答应你的要求。”

离宗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见到了雷石军团的军团长,对方还是那副慵懒的狮子模样,铁灰色的短发遮不住脖颈的疤痕。

“长官,我……”

“叙旧就不必了,拿好这个。”

离宗接过她抛来的金属物。

是“蜂巢监狱”的通行证。

他抬头,疑惑地看向严珈,嘴唇抿成一条直线,“这是什么?”

“你转业了。”

“当狱卒没什么不好。”

“这次的失误会将你永远钉在耻辱柱上,你已经没有未来了。”

蜂巢监狱,那是个据说连死亡都比之更欢快的地方,离宗低下头,浑身的力气像被卸了个干净。

严珈挥了挥手,不想再多看他,“带他下去。”

三日后,军部批准了离宗的专业申请。

雷石军团遭受重大打击,军部名声一落千丈,军团长被降级,除非一场大胜否则未来数十年难以抬起头来,这一切都是因为他的疏忽。

离宗几乎把嘴唇咬出血来。

临行那天他沉默地收拾行李离开基地,不足一立方的行李箱却怎么都塞不满。

宿舍大门虚掩,至始至终无人到访。

离开那天,他一个人提着行李箱走过漫长的无边际的沙漠训练场,路过的士兵从窗户里冷漠地看向他,离宗反射地躲避他人的目光。

“蜂巢监狱也不错,是个安稳度日的好地方,犯了这么大的罪,如果是我早就被处决了。”

指甲剜进肉里,他却浑然不觉。

车扬起沙尘,沙砾砸在身上,沙漠里留下一行需要好些天才能消失的深重足迹。

舰港

“没有飞船了,下一艘要等半年,你可以坐运输船走。”

运输船专门运送雷石军团的生活垃圾,由远程操控,没有驾驶员,也没有船舱。

这些人故意为难他,离宗还是低着头,“我坐。”

运输船有年头了,外皮斑驳,玻璃呈现碎裂状,似乎马上就会彻底裂开,舰港的工作人员给他输入权限,“别看破了点,结实着呢,它会送你到最近的交通港。”

“多谢。”

运输船装满各种无法就地无害分解的垃圾,离宗呆在机械零部件舱内,被机油味熏的止不住咳嗽。老旧的发动机还是上个时代的产物,勉强运转起来发出巨大的噪音,船舱颤抖起来,顶上的废弃金属罐子掉下来砸在肩膀上。

很疼,却又不是很疼,离宗坐在废弃的磁轨炮管上,发了一会呆。

整整三十个小时,他坐得笔直,老爷式运输船终于吭哧吭哧到达最近的交通港。

这里没人认识他,没有无孔不入的怪异目光,他朝安检人员递过去身份磁卡。机器发出刺耳的“滴——”,周围发出枪械上膛的声音,昏昏沉沉的保安立刻警觉起来。

警报短促地叫了两声,红光闪烁,工作人员见惯了风浪,面不改色地说:“您的通行证只可以去特定的地方,目的地蜂巢监狱,明日早晨三点出发,请跟我们的工作人员去滞留区。”

荷枪实弹的保安护送他来到滞留区,同样押送犯人的现役士兵跟他目光交汇,很快查询得知离宗的身份,一整夜都呆在井水不犯河水的距离上。

次日黎明,飞船停在距离蜂巢监狱最近的交通港,数分钟后专门来接他的飞船到了。

“离宗是吧?欢迎你成为蜂巢监狱的一员。”

他将在蜂巢监狱服刑三年,然后成为正式狱卒。来之前,严珈没提起他被隐瞒了重要信息,却觉得踏实。

……

……

“快来!还有活人吗?!”

“谁能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磁轨炮精准击中前方机甲,胸甲部分瞬间像是被切割似的露出个黑洞,冒着硝烟。

“虫族来了!快、快撤!”

离宗这支机甲中队在虫族轨道炮散射距离内,无一幸存,机甲的尸骸漂浮在寂静的宇宙中,经久不散。

“谁下达的进攻命令!”

“第一部队已经突入敌军后方!”对讲机另一头传来欣喜的咆哮,“折损率超过八成!对方的装甲师团已经到了!该死!我们全军覆……”

“指挥官!我们已经控制住虫族中枢,活捉了他们的高层!”染着血的面庞带着悲怆,手被绞在身后的虫族半张脸覆盖着金属色泽的外骨骼,人类士兵的脚踩在异族后背上,齐肩削断的残肢下是流不干的血。

“……我们胜利了。”

船身一阵颠簸,离宗醒了过来。

蜂巢监狱到了。

冰冷的水流冲刷过疤痕遍布的身体,每一块肌肉都恰到好处,在一些有着特殊癖好的人眼里,这是一具耐受力很强的身体,适合拷问。

关掉花洒,扣子扣到最上一颗,金色云纹的袖口,黑色典狱司制服,他恨不得把所有皮肤都遮盖住。

高大沉默的青年擦干身体,从门口端走机器人总来的早饭安静吃完。

在蜂巢监狱,即使是典狱司也很难见到阳光,最近的房间距离地表也超过三千米,以至于他的肤色苍白,难以找到其它色彩。

房门哗啦啦响,他抬起头,被强光晃得眼睛一花,门口周初鞘朝他龇牙咧嘴地笑,“今天最后一天了,明天你就能从被压迫者转成压迫者了,你就不能高兴点?”

典狱司的任命明天正式下达,严枷出了力,要还的。

这是他升任蜂巢监狱典狱司的第二天,十年时间一晃而过,飞快得不可思议。

昨天,一个未拆封的档案袋顺着门下缝隙滑了进来,是联邦重罪犯的名录之一,这些罪犯不允许任何人探视,普通民众无法知道他们是否存在,生死与否。

档案袋也被严密封存,除了监狱长外无人能够一窥其中真相。

姓名:沈呰。

罪行:战争犯。

刑期:万零九年(现余-2700年。)

档案上贴着一张没什么区别的白色背景半身照片,上面的人微笑着,黑发长眼,狡猾多变的样子。

他看起来真是坏透了。

凝视照片许久,新晋典狱司放下档案,出于不为人知的心思将沈呰的档案单独放进了抽屉里。

他在这里呆了这么久,才知道,害他被发配到这暗无天日的地方的元凶,害得雷石军团从四大军团除名的罪人,竟然离得这么近。

他揉碎档案,眼眶红得滴血。

上一章
下一章
目录
换源
设置
夜间
日间
报错
章节目录
换源阅读
章节报错

点击弹出菜单

提示
速度-
速度+
音量-
音量+
男声
女声
逍遥
软萌
开始播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