薰一个人坐上山手线的电车,闭上眼睛前看了眼液晶屏上显示的电子时间,是下午六点整。
安静的风吹起她脸颊边的耳机线,她靠着扶手,耳机里灵动的女声和音乐是青叶市子唱的《悲伤的幸运星》,耳畔恍若还在循环播放女孩用吐槽的口吻感慨的话:“眼罩笨蛋最近也不知道干嘛,把他自己的任务丢了一大堆给我们。”
最后还是没能跟钉崎小姐交上朋友。
看完电影回到家已经到了晚上十点,她给便利店的店长发去请假的信息,洗完澡就直接掀开被窝准备入睡。眼角不断流淌温热的液体沾湿了枕头,她摸了下枕头上一大片冰冷的水痕,怎么用纸巾堵眼睛都不行。这双人类的眼睛总会流下这种奇怪的液体,这时候做咒灵的好处就体现出来了。
咒灵时期,她不会被这种情绪拖累。这种情绪就像是耳机里的音乐,演唱的人唱腔灵动轻快,歌词却很悲伤。
她的眼泪顺着脸颊滑进猫猫娃娃蓝色的大眼睛里,很快就如给娃娃洗了个海水浴般。
娃娃皮下的五条悟感觉到他满脸湿润,叹了声气,注视女孩红肿的眼睛:“又被欺负了?”
他的问话少女听不见。
“我讨厌每一个戴眼罩的人。”
“戴眼罩怎么了,以偏概全不是好孩子。噢对,你本来就不是好孩子。”
两个人都在对彼此说话,神奇的是只有一方能听见,另一方只是在对娃娃自言自语,却意外能进行下去。
“我不管,我就是讨厌,讨厌,讨厌,咪咪你也要跟我一起讨厌戴眼罩的人。”
“不要啦,讨厌我自己做什么,这个地图炮开得太广了吧。”
“我讨厌他。”
“‘他’?”
“见到他我一定不会放过他,我要、我要、我要报复他,要毁掉他在意的全部东西,谁让他毁掉我的幸运日”
她咬牙边哭边说出杀气腾腾的话,听起来毫无信服力。
五条悟懒懒打哈欠,现人类最强提前对这个每天带一身伤回来的傻孩子感到心酸。
“那你去报复吧,我很期待你能报复到他。”
女孩双手忽然举高高猫猫:“我就知道咪咪你对我最好,你不一样,你最特别,最漂亮,最可爱……”
五条悟定定俯视她,银色的发丝沾上水痕,病态白的皮肤哭得通红,眼白蜿蜒红血丝,看上去真的很伤心。他话音上扬:“没错我就是这么完美,欸呀惹你这样的孩子喜欢真是没办法啦……”
“嗳,睡着了吗。好没心没肺呢,头发也不吹干就睡觉会头痛噢。”
少女安静的睡颜离他很近,卷翘的银色睫毛上沾着泪痕,透红的鼻骨贴着一缕柔软发丝。她睡着时看起来像橱柜中展示的美丽人偶,他早已习惯和她如此近的距离,时间久了,他也遗忘他们是在同床共枕。
五条悟渐渐合上眼皮。他再醒来是被一阵电话铃声吵醒,掀开惺忪睡眼,抱着他的女孩放开他,捞过床头的手机接电话。
“……现在吗?”
“好,我马上来。”
她挂断电话,开始脱衣服,五条悟重新闭眼,耳畔换衣服的声响在安静的空气中无限放大。像这样的过程,他每天都习惯了。虽说她只是个孩子,没什么好看的,但她也只是个孩子,他再看下去可就是犯罪了。
等到女孩走出卧室,五条悟堪堪睁眼,墙上挂着的时钟快到零点。
今天她比之前起得都晚。他没再多想,零点时间快到了,他也即将变回人。
玄关响起关门声响,墙上的钟表在这时指针转到了零点。
五条悟坐起身,活动了下变回人类的双手双腿,照旧先走到书桌前,整理起桌上一团乱的作业。这是他这一星期都在做的事情,借住在这孩子家里吧,看她一天天糟心生活糟心过,他感觉挺完蛋的,很多时候都没眼看,比如说写作业,他都恨不得帮她干了。
当然代写作业还是不可能发生的。他可是老师啊。
最多也就帮她整理整理明天上学要带好的东西,他可没忘她老是把作业漏在家,大白天风风火火闯回来,就为了拿漏在家的作业,害他以为这一团糟的小家还能进贼了。
五条悟整理的动作在这时顿了顿,手翻到一本简章。
是佛罗伦萨一所艺术高中的招生简章。他盯着简章内容半晌,瞬间了然她想出国留学。
嗯,挺好。
手慢半拍将简章放回她的制服包,五条悟反身坐到书桌上,漫不经心地翘起长腿,伸手进兜里拿出手机,在手机屏幕上敲敲打打,最后点击“发送”。
他:「伊地知,诅咒师有下落了吗?」
伊地知秒回:「五条先生,我还需要时间。」
他:「尽快,我赶时间哦。任务三秒内发我。」
他:「三。」
正在奔赴任务现场的伊地知洁高火急火燎地传任务相关过去,不知怎地,脊背发寒,透过冰冷的信息感觉到不一样的东西酝酿其中。
五条悟恐怖如斯。
……
眼罩男真是可恶。
薰内心再度肯定并升华这一点,将它奉为真理。她坐在电影院后排,大屏幕上播放青涩美好的爱情的电影,身旁的几个小伙伴一面吃爆米花,一面吸可乐,对她说起一个叫“五条悟”的眼罩男。
“喂,小薰你不想死就别去招惹高专戴眼罩的那家伙。”火山头咒灵噗叽噗叽冒火焰,一口涂成黑色的牙齿,张嘴时会以为它只有红色的舌头。
“他很强?”薰问。
漏瑚双手交叠抵下巴:“虽然不想承认,但我们几个联手也不一定能打得过他。”
“咔吱咔吱。”
“#h】w$」/#』wb(漏瑚没说错,小薰你要小心一点。)”
“咔吱咔吱。”
听花草咒灵这么说,薰微微阖眼,漏瑚没好气冲“咔吱咔吱”的来源吼道:“真人!我们在很严肃地开会,你没有要说的就别捣乱!”
真人无辜摊手,笑嘻嘻:“爆米花很好吃噢,电影也很好看,我都感动到要流眼泪了,你们还这么严肃,没人心。”
“谁要拥有人心了!我们可是新人类!人心算什么!”漏瑚气道。
薰默默坐到真人身边,被漏瑚用看叛徒的眼神瞪她,她口吻平静:“新人类这种说法我觉得有点中二,不想参与。倒是你们,这里这么臭,怎么吃得下去呀。”
她的目光扫过前面狼藉的血泊,几具尸体死相可怖,血流接近凝固。真人的咒力残秽大面积如喷溅般,挑衅咒术师的气焰不言而喻。
“还不是夏油说今晚要开紧急会议?”漏瑚嗤笑,“说到这他人呢?叫我们来开会,自己不知道跑哪去了,墨迹死。”
“嘘。”薰笑眯眯向漏瑚伸出手指比在唇前,后者深深凝望她一眼。
电影院下方响起慢悠悠的鼓掌声,一道高大的人影从黑暗中走出,闲庭散步般走上台阶。
“晚上好各位,这次会议主要是向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
众咒灵抬头,又低下头,继续各干各的,军心懒散,打哈欠的继续打哈欠,咔吱咔吱的继续咔吱咔吱,在自己脑门上插花的继续插花,喷火的继续喷火。
“咳咳……”
见众咒灵心不在焉,男人握拳轻咳一声,伸出指尖敲敲座位:“五条悟中了某种诅咒,每天出现在人前不会超过三小时,且时间都是半夜。”
漏瑚翻白眼:“夏油要给你来瓶止咳糖浆吗——”
它话音戛然而止,几只咒灵一同抬头,才反应过来男人的话。
“消息可靠吗?”漏瑚没被喜悦冲昏头,皱紧眉深沉问道。
男人微笑:“必然。”
“那计划是可以提前了吗Papa?”薰弱弱举手。
她心中一喜,太好了,干完这票大的她就能跑路了。
男人给予肯定答复:“聪明的孩子,我正有此意,这次紧急会议也是向诸位告知此事。”
“啊,好没意思啊。”真人瘪嘴,“我还没玩够就要开始了吗?”
“别担心真人。按计划来说,届时整个涩谷的人都能陪你玩。”薰安慰他。
蓝发咒灵潸然泪下:“我的挚友,果然只有你懂我。”
薰不作回应,生硬转移话题:“Papa,您现在是要公开计划的全部了吗?”
她并不想做这只背刺之王咒灵的挚友,记得她和爸爸初遇真人时,他刚把他的忘年交杀了。那天很冷,雪飘到他们肩上,飘到尸体上,融化在咒灵伪装人类笑起来时呵出的热气里。
可见做他的挚友是没好下场的。
而爸爸的计划,之前只透露一个大概给他们,说是会在涩谷拉开新世界的帷幕。像这种世界性变革,一定是死伤无数的大事件。
薰每每想到这,她都像被割裂成两个人,左右脑开始互搏打架。
右脑说:“人类而已,最弱小的蝼蚁只配成为捕食者的垫脚石。”
左脑说:“我曾经也是人,这样做真的对吗?”
她总是在这两个极端反复拉扯,更多时候还是前者占据她的大部分思维。连带这场会议中的她,和咒灵伙伴们冷静分析起每一步的利弊,完全站在人类的对立面思考,如何能正确快速地解决他们。
包括五条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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