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队友, 也没有对手。zhongqiuzuowen

没有解说激昂的台词, 也没有台下观众的欢呼声。

只有白色小灯, 照着那一排座位，还有在黑暗中静静陈列的电脑。

唐栩缓缓走上前，到与赛场只有一步之遥之处，站定。

一时之间, 他怀疑自己真是在梦里。

他无数次梦过这样的情节。

肩上传来轻柔的触感, 唐栩侧头, 陆璟把一件长款的夹克正披在他肩上。

左右衣袖上各有两道V字形的金色徽记, 左臂上另有一块刺绣的LSG队标臂章，白底金边的夹克衫上, 胸前以及两侧肩上都印着一排排赞助商的LOGO。

胸下正中，一条金色火焰式的横排“LSG”字样将夹克上下截断, 看起来很中二的款式, 站在赛场上，却闪闪发光。

这不是LSG的出战纪念款夹克, 而是真正属于LSG队员的队服。

新款的，唐栩从没穿过的队服。

唐栩屏住呼吸，这一刻他感觉自己仿佛回到了过去，他顺从的把陆璟披在他身上的队服穿好，袖子稍微长了一点，直接盖到他手心。

他往前走了一步，只一步就有铺天盖地般的回忆涌上来，让他感慨, 让他怀念，却又让他心底一阵刺痛。

陆璟还是拉着他的左手，带着他走到比赛台前，拉了一下左数第二张电竞椅，示意他就座。

唐栩犹豫了下，左数第二个位置是属于打野的位置，他曾经无数次坐在那里。

可最后他也是在这里黯然离开的。

真的还要走上去吗。

陆璟看他迟疑，走到他身后，搂着他肩膀：“你不想坐回去吗？”

“我……”唐栩不知道要怎样回答。

他当然可以坐回那个位置，可是他不可能再以职业战队打野的身份坐回那个位置。心理上，身体上，他都有迈不过去的坎。

如果是这样的话，还有必要跟着陆璟做这个虚无缥缈的梦吗？

陆璟像是听到了他内心的挣扎一样，轻轻拍了拍他的肩。

“好好想想，第一次站在这里，你为的是什么？”陆璟说。

唐栩身子一僵。

整个场馆陷入沉默。空荡的黑暗里，泛着似有若无的回音，犹如亘古长留的宇宙。时间、空间，都给人一种幻境般的感觉。

唐栩一时间回想起很多东西，刚加入LSG时，穷的只能睡网吧吃泡面的日子，带着大家吃沙县，拿了奖金才第一次走进那家一帮人念叨了整个赛季的自助餐厅。

全球总决赛开始前那天，他偷偷跑进赛场，在工作人员的要求下隔着几米远，痴痴望那座黑暗中光彩熠熠的奖杯，悄悄拿手指描摹它的轮廓。

惜败以后他一个人在休息室坐了很久，他知道以LSG的实力拿到全球亚军很不错了，可就是不服，觉得可以再来一次。

他的职业生涯真的走得很辛苦，一路伴随着困难和失败。

可三年前的那些故事，再多辛苦再多非议，他都觉得值得。

在唐栩的职业生涯里，陆璟无疑是浓墨重彩的一笔。他为陆璟做出了转折自己命运的选择，但是追根究底，陆璟并不是他站上职业赛场的原动力。

第一次站在职业赛场上，那原因真的很简单。

就是“热爱”两个字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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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能理解，发生那些事后，你害怕，你觉得这个联盟变得很陌生，换做是我的话我也会有这样的想法。”陆璟的声音在他耳后响起，很温和，这是陆璟很少呈现出来的一面。

“我们都得承认，这世上存在很多丑恶的东西，但也有很多美好的东西存在。如果因为畏惧恶而放弃了美好，那才是真的被打败了。”

说着，陆璟扳过唐栩的肩，让他看着自己，唐栩在他眼眸中看到自己，那是个多么茫然无助的倒影。

“可我就是被打败了。”唐栩低声说，“你们肯定都觉得我不争气，对不起，但是我……”

“别说傻话。”陆璟说着，凑上来亲了下唐栩额头。

这个突如其来的亲吻让唐栩一下愣住，他愣愣看着陆璟，但陆璟并没像以前那样，再调戏他两句或是怎样，他搂着唐栩带他走到座位前，又一次跟他说：“坐下来吧，这是属于你的位置。”

唐栩迷迷糊糊的，跟着陆璟的动作坐了下来，然后陆璟俯下身，为他开电脑。

主机箱泛起熟悉的蓝色流光时，身后的灯光倏然变幻，原本只有座位后面一片照明用的小白灯，现在，座位后方，装饰用的蓝色、红色灯光也纷纷亮起。

开关清脆的“咔嗒”声在偌大的场馆里形成一片回音，显示屏在这熟悉的声音里亮起。三年过去，LPL的统一待机桌面还是没有变，大大的LPL logo停留在桌面上，左上角是英雄联盟比赛服的客户端。

灯光从唐栩背后找到他面前的桌上，把鼠标键盘都打上一层暗红色的阴影，鼠标放在鼠标垫上，亮着荧光绿色的LED灯，键盘也是调好发光设置，QWER等常用键闪烁着彩虹色的灯光。

一切设置都和他当年的喜好一模一样。

唐栩痴痴伸手，轻轻碰了下显示器右下角边缘上贴着的，“LPL”图样的贴纸，他的手在微微颤抖。

指尖划过略带粗糙磨砂质感的显示器边框，触及光滑的贴纸平面，唐栩下意识描摹着“LPL”三个字母的轮廓。

他屏住呼吸，生怕呼吸声都会惊醒这场泡沫似的梦境。

身后陆璟探手过来，拿下挂在电脑侧边支架上的耳机，戴在唐栩头上。

如果只是坐在这里还没什么感觉的话，戴上耳机，就是准备正式开赛了。

记忆如潮水，倏然涌起。

通常唐栩坐在这里，会先和左边的上单说几句，然后跟右边的陆璟说几句。教练会快步走过来拍着他的肩，嘱咐他这盘B/P的主要策略，还有打法的要点。他会认真听，然后转头跟陆璟半开玩笑地说：“好好看，好好学。”

第一次季中赛夺冠，向来稳重的他连水晶都没推完就摘了耳机，转头时身边的陆璟已经蹦的三尺高然后大叫着扑进他怀里还差点把他椅子撞翻。

第一次全球总决赛折戟，他坐在这里不想动，狠狠揉了把眼睛不让自己流泪。当时的UV队长走过来时，很用力握他的手，然后拍他肩，用思密达味儿的英语跟他说“You，Excellent.”

最后一个春季赛，输掉时他转过头，陆璟正在抹眼泪，看到他看过来陆璟赶紧扭头向阿脆那边，肩膀却抽动得更厉害。

……

“不想操作一下吗？”陆璟站在唐栩左边，俯下身来和他一起看着面前的显示屏，“我花了好多钱让你坐在这儿，可不是为了你和桌面相面的。”

说着他没给唐栩回话的时间，径自抓起唐栩的手按在鼠标上，然后带着唐栩点开了《英雄联盟》的图标。

唐栩的手被夹在陆璟的掌心和鼠标之间，他感觉到自己在微微颤抖。

在其他地方打游戏，和在比赛场上点开这个客户端，是完全不同的感觉。

“别。”就在陆璟想抓起他左手输入账号时，唐栩终于出声阻止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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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溺在记忆中，某根神经上却悬着令人悲哀的清醒。

记忆就在他面前，他伸伸手就可以碰到，就是碰到了又怎么样，触碰触不可及的梦想不过是徒增伤心而已。

“我会配合你们处理李鸣的事，你们是需要我作人证也好，需要我演戏也好，我不会再逃避。”唐栩深深吸了一口气，胸腔有种被刀片刮过的疼痛，“所以，用重温旧梦这种方式来激励我，真的不必了。”

“你在想什么啊。”陆璟惊讶地看着他，“我会为了搞李鸣安排这些？他配？我是为了你。”

唐栩避开陆璟的目光，他一点也不想听到陆璟说这些。

“别为了我做这些。”唐栩低声说，“我真的不会回去打职业了。”

“为什么？”陆璟问。

问出这话时他竟然笑了笑，仿佛早料到唐栩会如此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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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栩盯着脚下的地面，地面也投射出暗红色的光晕，他闭起眼睛，尽量不让自己去想那个三年来一直萦绕着他的噩梦，他知道说出来陆璟一定会伤心。

于是唐栩用最快的速度调整好自己的情绪，抬眼，冲着陆璟露出一个尽可能淡然的微笑，掩饰自己的心如刀绞：“不是跟你说过很多次吗，累了，厌倦了。”

“不敢相信爱情了？”陆璟半开玩笑地接口。

唐栩心里短暂地愣了一下，这不像是陆璟该有的反应。

但他还是顺着陆璟说：“是。”

说这话时，唐栩满心愧疚，也满心痛楚。他再次垂下眼，不敢看陆璟此刻失望的表情。

却听到陆璟在他左边笑了笑：“我确实不算聪明，也没什么心眼，斗地主都猜不到对家想要什么牌。但是你知道吗，在跟你有关的事情上，我总是比平时要聪明一些。”

唐栩一怔，茫然望向陆璟。

这是什么意思？

陆璟也在看着他，眼里还是唐栩熟悉的星辰般的光亮。

但不知道为什么，唐栩竟好似从中看到了隐隐闪烁的泪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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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都在问自己一个问题。”陆璟说，“我的唐栩，那个又沉稳又坚强韧劲十足的唐栩，他会是一个因为被迫转会就自暴自弃，然后成绩一落千丈连十八线比赛都打不了的人吗？”

唐栩没懂陆璟在说什么，他茫然地看着陆璟。

陆璟继续说：“答案是不会，所以为什么你转会后的表现会糟糕成那样？”

说到这儿陆璟停顿了一下，他深吸了一口气，才继续道：“我起初想不通，直到前几天，我突然有了答案。”

到这一刻，唐栩才突然醒悟什么，他想动作，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陆璟飞快地伸出手抓住了他的左手，接着将他一直长过手腕的衣袖干净利落地一把向下直接褪到手肘。

——唐栩左手腕上，那几道凌乱丑陋的伤疤，就这样猝不及防地暴/露在两人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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