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下午三点打开门看见拿着摄像机的两人和自己打招呼,封漱玉脑子里的瞌睡虫全死了。把人招呼进门里,人家都坐下来笑着放好摄像机,她才想起来,这是上周联系好的采访。

“嗨嗨,封导下午好。看起来精神不太好呢。”站着拿着无线收音器的女孩看起来年轻有活力,和封漱玉的端瓷杯老干部一比,风格迥异且明显。

盖上杯盖,封漱玉点点头,“刚刚在午睡,才醒看起来可能有点恹恹的。”

和封漱玉打招呼的是小电视上小有名气的访谈类型站主,叫麻糍团访谈栏,他们也很兴奋自己可以约到今年金华奖的最佳处女作得奖者,“封老师好,我是麻糍,拍摄的那个男孩子叫麻团。”

封漱玉和两人点过头算是打招呼。

“你们先坐,我去泡点茶,呃,铁观音你们喝吗?”随手扎了头发,封漱玉拿下进门玄关处左手边小橱柜中的茶罐子,对两人问道。

两人先愣了愣,麻糍忙慌开口道,“不用这么麻烦,封老师。”

“没有,你们老远跑我这一趟,挺辛苦的。我呢,走动走动,清醒脑子,不然一会回答的时候又睡过去。”几人说笑着,封漱玉用烧水壶接水插上电,从橱柜拿出两个玻璃杯,等待水开。“我没有专门的茶具,大家将就一下。”

坐在沙发上的两人齐点头,并表达了自己真挚的感谢。麻糍扫视过封漱玉家中的摆设,不可避免的和墙上的照片交汇,她拍拍麻团的肩膀,眼神示意后,手指放在嘴唇上,做出噤声的动作。麻团点头表示明白,将镜头对着封漱玉,没有拍摄家中的环境。

“你们开始拍摄了吗?”为了不让空气太过于凝固,封漱玉靠墙等水开的同时,找了个话头。

“还没,不过我们现在可以开始拍摄吗封老师?”摆弄摄像机的麻团冲封漱玉笑笑,开口问道。

封漱玉点头,麻糍过去帮她把收音器别好。

她从墙边起来,往后顺开额前的碎发,“呃...那个......不用叫我封老师,叫我......封导或者全名都可以。封老师听起来怪怪的。”

已经按下拍摄的摄像机正对着封漱玉,全录了下来。麻糍、麻团相视一笑。

“嗨,大家好,欢迎大家来到麻糍团访谈栏,我是你们的麻糍。今天我们邀请到了——封漱玉,封导!封导,和大家打个招呼吧!”麻糍对着镜头轻车熟路地说出开场白。

镜头一转,对准重新靠回墙去的封漱玉。但见封漱玉缓慢地伸出疑惑的手指头,指住自己的胸口。见麻糍眨眼示意自己,她从墙边弹起来手上还在胸前画了个十字,站直后突然有了当天金华奖上台领奖的气质。

“各位朋友们,大家好,我是封漱玉。”说完,挥了挥手。她自己都思考过一瞬,到底要不要挥手。显然,最终选择了挥手。不过看起来像被迫的。

在人弹起来的时候,麻团盯着摄像机笑出声来,“封导,封导,不用这么正式,我们这种主打一个休闲。”

视频发布后,有一条高赞弹幕,【封导:“我也要来吗?”】。

此外这里还被截成了表情包,适合社畜糊弄人。

听劝的封导靠回去,听着麻糍作小演讲和介绍。

这时,水开了。她提上水壶把杯子涮过,才放进茶叶,烫开茶叶后把水滤走,注入八分满的开水。把茶连着烧水壶一起放在几人面前的矮脚四方茶桌,自己也坐在小竹椅上,动作行云流水。听麻糍说完,她感叹道:

“年轻真好,都不用提词器。”

麻糍挪开,确保能拍到两人,笑嘻嘻问她,“我们这种都是随性,很即兴的。冒昧问问封导年龄呢?不想说的话可以说‘秘密’。”

“这没什么,我今年......应该是二十六?”顿了一会,封漱玉口中喃喃,好像是在背身份证。“嗯,二十七,上个月八号才满的。”

麻糍惊讶,“呀,封导比我小三个月呢。我进门的时候想喊封导姐来着。”

然后几人又笑了一会。

“好的,”麻糍笑着再次说,“下面我们进入正题环节。封导拍完《家门》后最大的想法是什么呢?”

封漱玉霎时一脸严肃,表情郑重地给出她的答案:想睡觉。

视频到这时满屏的弹幕都是,【封の社畜感】。

“感觉大家都觉得我特别靠谱,或者我看起来一本正经。然后我应该会说出比如,‘非常激动,感觉充满力量,准备投身下一次拍摄。’这种话吗?”封漱玉端起瓷杯,跟着笑,“不不,大家错了,我最喜欢睡觉,然后养花草,是不是挺养生的。”说完喝了一口茶。

麻糍点点头,和封漱玉同款严肃,“我认为是的。因为我也喜欢睡觉。”

几人又笑起来。

“其实,拍摄是很累的。剧组的每一位都特别辛苦。因为《家门》很多外景,为了表达‘梦核’这个感觉和场景,有些必须要拍夜景。这时候就要熬夜,去年拍摄的时候正好是三伏天,夏天蚊子多得我想挂着蚊帐在场内飘。”她的眼睛垂着,在回忆之前那段时间的美好,温和一笑,“蛮怀念的。”

“封导很随和呢,但是我们通过《家门》也知道您对作品的要求还是非常严格的。那封导对《家门》的主角有什么看法,当初又为什么会选择许苓远呢?”手里捧着玻璃杯,麻糍也不时喝上一口,提问时认真看着对方。

封漱玉沉寂几十秒,慢慢说道,“主角,狄白云其实就是很多现在客游他乡的年轻人的缩影,这点是很明显的。只是影片中从不说她思乡,她为了接亲所以回到家乡。明明回到了朝思暮想的地方,做梦却还是想回家。看着家的变化,她也不断的变化,从小到大,家乡只是一种烙印,能真正符合上的却不多了。影中最后白云从吊床上醒来,又沉沉睡去。这也是比较明显的隐喻,她还是爱烙印里的家乡,存在于她的梦里,却只是‘黄粱一梦’。这个比喻有点不够贴切,但也是白云的写照了。但我更想说的,是另一层。狄白云作为个体是没法阻止浪潮变化的,而狄白云是自己,是大家,也是每一个想要追寻曾经的自己的‘自己’。是追寻人性的灵魂,而不是系统的生活。到这里,对她沉沉睡去的解读就变成了开放性的,大家会有不同的看法,这是我所期望的。”

麻糍听着,默默点头,没多说什么。

于是封漱玉话头一转,“至于为什么选许苓远嘛。只是因为......”这里封漱玉卖了个关子

“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麻糍说着,最后几个字差点唱起来。

封漱玉笑着摇头,“因为特别简单的原因,《家门》是她所在的工作室投的资。”

显然,麻糍被吓了一跳,小心翼翼看向镜头,“封导,这是能说的吗?”

“当然可以,”放好茶杯,往几人杯子里添了水,封漱玉摊手,“我当时废了很大劲去拉的投资,天天骚扰人家工作室,请他们投资。其实最开始是打算自己筹资,拍独立电影。我自己一凑,坏了,钱不够。”

对赌协议就是这么来的。票房没超协议上的约定值,她连着《家门》的版权全部要交给人家。

抚过胸口轻拍几下,麻糍的手还悬在胸前又被封漱玉一番话整笑了。

“不是许苓远选我啦,你们刚刚这么惊讶,”扫过两人的表情,封漱玉解释道,“她工作室投资,角色还是我选的。我前面的话有歧义,不好意思哈哈哈。”

“下面一个问题,也是网友们很关心的,为什么会选择反派专业户许苓远来出演狄白云呢?”麻糍边说,边自己点点头,“《家门》我和麻团一起看了,狄白云是一个努力生活的,温暖的人。这与许苓远一贯的影视形象不符,是否在拍摄时有一定的困难呢?或者也因为这一点电影才更精彩吸引人,是反差感强烈导致的吗?”

这里封漱玉认真地摇头,看了镜头一眼,“实际上,许苓远的可塑性远超我的预期。像肆意的风,被剧本和表演撕扯后,能很快抽离,而她自己还是那阵风。”

反差只是一部分。许苓远在拍摄时经常问,害怕观众看见她只能想到是反派来了,害怕观众容易出戏。现在看来,并没有。

《家门》中的狄白云依旧是狄白云,而许苓远在生动的基础上,给了狄白云灵魂。

许苓远在饰演反派时也有一个鲜明的特征,角色并不是纯粹的坏。有人觉得纯粹的坏才带感,也有人觉得不纯粹这是一种人性的体现,使角色更像活生生的人。

比如她获奖的《试问剑道》里饰演的兰月城,出生于殷实家庭,家中惨遭土匪洗劫,她下山太迟导致没能阻拦这场悲剧,这是她心中的痛。在山上苦练剑术,好不容易等到手刃仇敌的机会。地方官员要求强行关押这些土匪,而土匪们交了真金白银就拍屁股走人,从此兰月城再也找不到仇敌。这时候角色发现她需要权利,于是拼命往上爬,甚至走火入魔。

她是被困在自己感情中的懦夫。

她觉得只有权利能让她有一席之地,最终被权玩弄,迷失了自己的本心。后期几乎病态的痛恨宗门,她觉得如果不是因为宗门,她不会离开家。

兰月城手握宗门大权,成了天下第一,却还自以为披着痛失亲人的幌子,做出了太多残忍的杀戮,至死,也是没有醒过来。

因为角色的矛盾和多立场,不同的人看兰月城这个角色会有不同的想法。许苓远把角色诠释的有力度,这就是她的成功,也是许苓远当时演兰月城时被喷的原因。

“就是这样,”封漱玉说完上面的内容,喝着茶,舒了一口气,“她对人物的复杂性表述的太好了,所以让她出演狄白云。白云的自然,单纯,率真是她的外在体现。白云在外流离失所,到家却也还是这样。最直白的体现就是她的内在,实际上就是一个渴望家的感觉的孩子。全片没有任何落泪或者悲伤的镜头,但大家就是能从狄白云身上看到一种含泪的微笑。我也看了一些影评,说白云淡缕如风,沉醉似酒,慢慢流淌在属于她的家门口。”

麻糍在此处猛地点头,“是的,我个人觉得《家门》的后劲很大,明面上看不见想家。细想的话,每个场景都是家。还有全片独特的拍摄、调色和剪辑也很棒。我看的是狄白云的家门口,但唤醒了我心中故土的家门口。明明是留下温暖的阳光,可就是忍不住流泪。奇妙的感觉。”

被夸得不好意思,封漱玉借着喝茶掩盖,挠挠下巴,“谢谢,我自己没想到票房能够破五亿。谢谢每一位观看《家门》的朋友,没有你们,不会有《家门》。”

说着,她起身对着镜头鞠躬。

【谢谢《家门》!】这段满屏的弹幕都是这句话,这次采访也让大家越发喜爱这样的封漱玉。

麻糍拉着人坐下,“下一个问题。封导能分享一些拍摄《家门》时的趣事吗?”

坐下的封漱玉摩挲下巴,“呃......整个片场的人找我算不算?”

“拍摄时出状况了?目前好像没看见过这样的花絮。”

赶忙摆手的封漱玉捂住脸,神色有些羞愧,“没有出状况,是这样的。大家都知道《家门》里面狄白云睡觉的那个吊床吧。她在那睡觉唱歌。”

“当然,这里是狄白云梦中家的开始。”麻糍点头。

“对,那有天中午拍完一场戏后,大家都吃饭乘凉去。三伏天太热了,我喝点粥就开始犯困,眼罩降噪耳机一戴,我爬吊床上睡着了。”她指指小阳台躺椅上的耳机和眼罩,“就那两个。”

镜头适时给了一个特写,藤编躺椅上有两个黑黑的东西,镜头变焦后拍清楚了耳机和眼罩。

“然后封导获得了婴儿般的睡眠?”麻糍笑道,镜头回转来对着两位。

“差不多。然后下午两点开机,最开始是摄影找我问机位,好了,开始找人了。后面一传十,十传百。还在上妆的许苓远都被拖来找我。关键是,那个吊床是外景,在拍摄地后院那两棵泡桐树上。”她捂脸尴尬地笑,接着说,“我们拍摄的时候要收手机,那会手机全发下去,为了联系我。我过后看手机,接近两百多条消息和五十几条电话。”

麻糍听到这更来劲了,追问道,“封导是因为太热了,然后热醒的吗?”

封漱玉摇头,更不好意思了,“是扮演小狄白云的小南瓜,她去后院洗手看见吊床沉沉的。但是她够不到,她喊我,可是我戴着耳机。最后她喊来许苓远,我这才被摇醒。”

麻糍和麻团两人笑得前仰后合,麻糍缓下来后,评价道,“封导可谓一睡成名。”

无奈笑笑,又抿口茶,封漱玉两眼一闭,“无所谓了已经。”

两天之后的白天视频发布,晚上许苓远就发了一条大眼,配图是她偷拍的封漱玉在片场沉睡的各种画面,当然还有经典的吊床睡照,每一张右下角都有日期。并配文:晚安,封导。

自那以后,封漱玉被看见在片场睡觉,大家就调侃说,“晚安,封导。”

“接下来,是麻糍团访谈的保留节目。”麻糍对着封漱玉眨眼,带着一丝狡黠。“你懂我意思吧?封导。”

封漱玉睁眼,放好茶杯,“什么?”

“封导可以给我们展示一下才艺吗?我们每一次采访都会问被采访者,这也算是我们访谈栏的保留节目。随便什么都可以。当然,我们不强制展示。”

这一刻封漱玉陷入沉思,十指交叉抵在下巴下。随后起身,进了卧室,走之前留下一句“等一下。”

过了两分钟,她抱着一把吉他走出来。“呃,客厅好像不太好拍,我客厅乱乱的。阳台有个高脚椅。麻烦你们挪一下机子了。”

麻团激动地点头,说没问题。

趁着架机子的空隙,她随手拨过吉他调音,音色没问题,音准也可以。

“封导,我非常期待。”麻糍现在不在画面内,她在阳台外,挨着机子,看向封漱玉。

阳光还不错,在封漱玉的头发上打了一层自然光,显得她人闪闪发亮。

“别期待,我这个才艺应该可以蒙混过关。”说完,弹起吉他。

舒缓的前奏响起,和阳光混合在一起,带着它的味道。

“Loving strangers......Loving strangers...Loving strangers, ”

......“But I’ve got my eye right on you...”(附1

轻轻按住吉他弦,封漱玉抬眼,看见两人比这大拇指。麻糍大喊牛逼,说要做封漱玉的粉丝。

封漱玉放下吉他,“我觉得我唱的其实不是很好,而且弹的烂,没有专业的好听,最多算个懂一点的门外汉。”

她对自己的认知清晰,还是分得清自己和专业的区别。

“氛围感很强!沉沉的女声,非常民谣,特别牛逼。”麻糍说到最后,在客厅走来走去。“麻团!这段不剪直接放。封导我猜你你应该喜欢《Daily Growing》。你唱的特别好,像纯正民谣嗓。”

麻团没意见,比了个OK的手势。

封漱玉又对着镜头说一些结束语,和麻糍一起念完栏目的开场白互动,这场采访到这才结束。后面封漱玉想出去请两人吃饭,结果麻糍和麻团倒是先请自己吃了一顿。三人随便找了个菜馆,在包间里吃饭。几人在席间说笑,像多年不见的朋友。

视频发布后,封漱玉在年轻人中极受欢迎,解释自己为什么想睡觉那段被誉为社畜圣经,本人被粉丝亲切称为社畜之神。并且她表演才艺那段还被网友单独拉出来反复观赏。

后来有自称是《家门》的剧组成员爆料说,《家门》的剧本是封漱玉自己创作,并且很多镜头都是亲力亲为。后续又有称是封漱玉的朋友,说她很厉害,学东西很快,基本上什么都会一点。

莫名其妙地,她又被封为全能の社畜神。

当天封漱玉的粉丝激涨了三百万。不仅如此,“封漱玉社畜”这个词条当天和“赫门酒店事件反转”一起冲上热搜。

(附1 《Loving strangers》---Russian Red,西班牙电影《Room In Rome》的主题曲。Russian Red是西班牙独立民谣女唱作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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