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北的家在哪,对现在的何熠而言可以说是轻车熟路了。
他在之前的车站下了车,抖了抖肩上的背包,很轻,包里除了手机和充电宝基本就没什么了。
但背着会让人有安全感。
何熠看了眼手表,九点没到,来得稍微早了点。
他不打算放慢步子,顾北肯定早睡醒了,上回他就是这么被人一大早揪起来的,怎么可能忘记。
何熠站在铁皮卷帘门的面前,门当然是关着的,他犹豫了一下,学着顾北的样子蹲下来抓着门底下的卡槽。
然后,往上用力一拉。
诶?
没拉动。
被锁了。
他松开手,忍住直接上手锤门的冲动,拨了顾北的电话。
一段嘀声过后。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靠!”何熠骂着,“一大早关个破手机啊!”
他踢了铁门一脚,压着嗓子吼了一声:“顾北!是我,开门!”
一阵风刮过,门稳如泰山,纹丝不动,大街上还回荡着他踹门的声响。
何熠有点恼火。
他接着吼了两嗓子,才听见门里面一阵悉悉索索的响。
过一会儿门向上被拉开了。
何熠刚想开口骂您大白天锁个鬼的门,突然间愣住了,话卡在嗓子眼说不出来。
顾北正杵在他面前。
□□!
光溜溜的一个人!
没衣服没裤子没鞋……
哦,内裤好像还是有的。
他松了口气,对于眼睛所看到的,大脑已经作出了最直观的反应。
多棒的腹肌啊!
啊去你大爷的!
顾北一脸平静地看着他,眼神向下挑了挑,仿佛他才是不着片缕的那一个。
何熠没敢用手推顾北进去,干脆伸手抓着卷帘门往下一拉,拉到了底。
“砰!”的一响巨响。
“我操!”顾北在里头吼着,“你他妈发什么疯!我脚快被你压断了!”
压到脚了?
这个他真没注意,但眼下的境况并不适合道歉。
“你把衣服穿好!”他隔门对顾北吼。
门里边暂时没了动静,何熠估摸着顾北应该是穿衣服去了。
脑子里却闪现着刚刚顾北光溜溜的画面。
虽然前后不到四五秒,但毕竟只隔了几尺距离,他仍然看清了对方身上的疤痕。
有很多。
非常多。
胸前的一条最明显。
跟受了鞭刑似的。
他觉得把这样的身体跟顾北那张脸联系起来实在有些困难,如果这人不准备告诉他的话,这将又是一个未解之谜。
过了几分钟,门噌的一下再次被拉了上去。
顾北依旧站在原来的位置。
何熠仔细观察了一番,如果不是这次套上了衣服裤子之类,他甚至怀疑顾北压根儿站着没动过。
“你看到我发的消息没?”他问。
“看了。”顾北说,“忘了。”
“鱼的记忆啊。”他按了按太阳穴,“赶紧吃点脑白金补补吧。”
第一次看见有人回答“忘了”的这么坦然,这么理所当然。
简直了。
顾北给他让出条道,“进来吗?”
“你刚……光着个身体算怎么回事儿?”何熠一边跨过地上的凹槽一边问他。
“刚起床。”顾北说。
“不是……你睡就睡脱衣服干嘛,果睡啊?”何熠感到非常不解。
就算你果吧,出门见人不该先套个衣服么,一副啥也不穿的姿态接见客人,这该有个什么心态才能做出来……
“没果。”顾北回头看了他一眼,回头盯着他的某个部位。
啊,是有内裤的。
何熠僵硬地点了点头。
“你先上沙发上坐着吧,我还没洗漱。”顾北说完闪进了卫生间。
从他眼前一晃就没影了,灵活得跟只兔子似的,连门把手他都没见的摸一下,仿佛穿墙而过。
少侠好轻功!
何熠坐沙发前记得先用手按了按哪里有洞,有些坑卡进去一次,不能卡进去第二次。
顾北飞快地刷了个牙洗了把脸,出来的时候脸上还沾着水。
“我早饭还没吃,”他说,“要一起吃点么。”
“谢谢,不用。”何熠说。
这几天早饭他吃的都很少,没什么胃口。
顾北打了个电话,“我要两份生煎,对……原味的,送到小卖部旁边这家……嗯。”
“你不出去吃吗?”何熠问。
“不想动。”顾北把手机塞回裤兜,懒懒地往旁边的摇椅上一靠。
气氛有些过于安静,一时间小破屋里只有摇椅发出的嘎吱声。
“你来是想说当模特的事儿对吧。”顾北的声音跟摇椅一样,晃来晃去的。
“是啊。”何熠应了一声。
他估计顾北后面是不是还要说点什么,但这人一反常态地闭嘴了。
两人有话没话地扯了两三句。
何熠就这么尬坐着。
“生煎!您要的生煎来了!”一个人的声音在门外吼。
顾北起身晃过去开门,拎回来两袋子生煎,香气愉快地飘了满屋子。
“刚出锅,老板还加送了两个荠菜的,”顾北拆开塑料盒说,“一起吃点儿?”
“我真不吃。”何熠重复了一遍。
“那你看我吃。”顾北掰开一次性筷子夹起一个生煎。
“你很喜欢这样么。”何熠猛地吸了口气,感觉自己已经气不起来了。
“我哪样?”顾北嚼着生煎问,“让你吃你又不吃。”
这根本不是吃不吃的问题,他发现顾北老跟他待不在一个频道上,说的严重了,就是脑子不大正常。
顾北在何熠的注视下干掉了三个生煎,抹了抹嘴看着他,“饿你就吃,我不拦着。”
“我出去等你。”何熠忍住想骂娘的冲动,抓起背包站起来朝门边走。
“好。”顾北没抬头继续啃了一小口生煎。
“你是不是就等我这一句?”何熠回头看着他。
“没。”顾北口齿不清地说。
真的。
人要是活着,什么都可能碰到。
漫长十七年的人生中,何熠第一次尝到了等人的痛苦。
等一个住在小破烂房子里的脑子有坑的大帅逼吃完他的精致早点。
实在令人难受。
十多分钟过后,顾北拉开门出来了。
“叶暮烟的工作室离这儿不远,咱俩走过去就行。”他蹲下来锁门。
何熠看着他在那转了半天钥匙才拔出来。
“钥匙口不行了,下次得弄点机油擦擦。”顾北抹掉了碎铁屑说。
何熠忍不住问:“你开个锁这么烦,钥匙忘带了怎么办?”
“没有,”顾北立刻说,“我没忘带过。”
“我是说如果……”何熠问。
“没,有,如,果。”顾北坚持。
叶暮烟的工作室只跟顾北家挨了三个街道,走过去撑死一刻钟,但这人走得飞快,一路上沉默不语,走得气势汹汹。
何熠努力迈开腿才不至于被他甩下。
旁人看来这架势就有点可怕,一人疯狂地走,一人疯狂地追,也许逮到某个人烟寥寥的巷子就会将其干掉……
两人没走几分钟就到了。
工作室的门关着,与平时没什么差别。
顾北正要推门进去,何熠叫住了他:“等等!”
“怎么了?”顾北不解地问。
“你先打个电话。”何熠说。
“叶姐一般不出去,不需要打电话。”顾北说。
其实吧,我不是这个意思。
何熠头一次没法解释清自己想表达的意思,他肯定不能说我前面瞅见你果着给老子开门,万一你叶姐也……显然这样的惯性思维很那啥,但保险一点总没错,毕竟大姑娘和大小伙子不是一个事儿。
“还是打一个吧。”何熠厚着脸皮继续提这个不讲道理的要求,“之前你也没提前通知过人家。”
“我……行吧。”顾北翻开小破手机。
电话嘟了三声。
“来太早了点,现在没活儿给您干……”叶暮烟的声音有点不耐烦。
“何熠跟我一块来了。”顾北打断她。
“那个帅小孩儿?”叶暮烟问。
“嗯。”顾北应着。
说了几句挂掉了电话。
“进来吧,叶姐要准备点东西,让我们先上一楼客厅坐着等会儿。”他说。
店里面的灯光依旧少得可怜,一个巴掌大的吊灯在头顶奋力摇曳着。
何熠跨入客厅的第一脚就踩到了哗哗响的东西。
“靠!”他条件反射地收回脚。
“大惊小怪什么。”顾北波澜不惊地打开壁灯,仿佛对这种画面已经习以为常了。
何熠这才看清了脚边的东西——一本杂志四脚大开地躺在地上,他伸手去捡,刚摸到角立刻飞速地收回了手。
上面竟然有个女人的大腿照!
一晃晃的白花花的大腿!
这他妈……
“你触电呢。”顾北捡起被扔飞的杂志,拍了拍上面的灰。
何熠震惊地看着他。
“怎么了?”顾北把地上其它摊着的杂志一个个捡起来扔回红木茶几上,“别说你没看过这种东西。”
“我对这种玩意儿没兴趣。”何熠压着嗓子说。
“哦?”顾北摸了摸下巴,“是太胖了么?”
“不是。”何熠说。
“那就是太瘦了?”顾北继续问。
“都不是。”何熠闭了闭眼,咬着牙说,“你闭嘴吧,我听你说话费劲儿,想打人。”
顾北没作声,去厨房倒了两杯柠檬水过来,递给了他一杯。
“我没醉。”何熠看见柠檬水的第一秒说。
“想多了,”顾北说,“我就是给你倒杯水而已。”
“啊,谢谢。”何熠接过。
最近不知是怎么了。
大脑给出的反应总是出乎意料的惊喜呢。
楼上还没什么动静,顾北往沙发里一靠,随手捞起一本杂志翻着。
何熠坐在对面的沙发上,干坐了一会儿觉得有点傻。
“那个很好看么?”他忍不住问,因为顾北一直没啥表情,要不就是又在走神……
“台子上有,你自己拿。”顾北没抬头。
拿屁。
我他妈什么时候说要看了?
何熠突然有点恼火。
楼梯那儿响起一阵脚步声,他只好勉强扯出一个微笑扭头看向楼梯上的人。
叶暮烟右手扛着一个塞得满满当当的手提袋,左手拎着黑漆漆的相机包走过来。
“你俩来得忒早了。”她把箱子推到门边。
“啊。”何熠应了一声。
真不早了。
都快十点了怎么能算早。
叶暮烟上下打量着他,“气质不错,很合适啊。”
“谢叶……姐,”何熠说。
“哎你这小孩真会客气,不像某人……”叶暮烟斜眼瞅了一眼顾北。
顾某人继续坐在沙发上晃腿,没什么反应。
“叶姐,咳……这个,”何熠不知道怎么样开口才显得自己不那么……那么财迷,对,就是财迷!
这方面他几乎没有经验,因为他从来不会让自己出于需要掌握这类技能的处境。
两秒钟后他果断冲顾北使了个眼色,这种话由认识久的人来说比较容易令人接受。
然而顾北只是抬了抬眼,嘴角勾起一抹微笑,低头继续晃腿。
笑你大爷笑!
个靠不住的玩意儿!
还笑!
“当模特能……算工钱么?”何熠硬着头皮以大白话的形式说了出来。
声音非常的小。
都不知道有没有蚂蚁唱歌的响声大。
顾北噗地笑出了声,何熠突然明白这货刚刚使劲埋着脸是他妈在憋笑!
叶暮烟愣了一下笑着说:“你想要当然没问题,但得等成品卖出去后我才有钱把工资汇过去。”
“哦,那真谢谢了。”何熠赶紧说。
“你俩今天没什么事儿吧?”叶暮烟看了看顾北。
“暂时没有。”顾北打了个哈欠。
“我也……没有。”何熠说。
的确是没有,一下瞎编他也编不出什么。
“那好,”叶暮烟满意地点点头,“辛苦你俩跟我出去一天取个景。”
“拍他又不拍我,”顾北把杂志扔到一边挑了挑眉,“为什么我也要去?”
“哪来那么多废话,劳烦打个下手难死您了是不是。”叶暮烟翻了个白眼给他。
顾北笑了笑:“难。”
“目的地离这儿不远,城外的一个旧河滩,咱们开车过去一小时能到。”叶暮烟说。
“行吧。”何熠应声。
他俩站在工作室门口等着叶暮烟把车开过来,顾北点了根烟叼着靠在电线杆上,盯着地上的一个小水坑不说话。
“你跟叶姐是不是认识挺久了?”何熠问,“我就随便问问。”
顾北抬头盯了他两秒后说:“四五年了吧,我来这儿的那会儿她刚大学毕业。”
何熠嗯了一声,琢磨着下一句应该扯两句你俩怎么认识的……
突然响起两声喇叭声,叶暮烟把车停在门口冲他们喊:“上车吧!”
副驾驶座上放着手提袋,何熠只能跟顾北挤在后座,而且中间还隔着一个折叠画架,这样一来能活动的空间就非常有限了。
他一边小心地把包搁在腿上,又不能磕到木架子,好不容易调整完坐姿,扭头看向顾北,这人已经抱着胳膊没动了。
睡……睡着了?
“等会儿要上一小段高速,你俩要是困了可以先眯会儿。”叶暮烟看了看反光镜说。
“嗯。”何熠说。
睡肯定是睡不着了,这辆车不知道是什么牌儿,发动机很卖力,停下来时还自带按摩系统,颠得人起鸡皮疙瘩。
他翻出手机,随便点开一个小图标,退了出去,接着又点开一个,再退出去……
真他妈无聊啊。
“好玩吗?”顾北的声音突然响起。
“哎!”何熠手一抖差点把手机扔出去,“你不是在睡觉么!”
“醒了啊,看你在这儿玩半天了没看懂在玩什么。”顾北指了指他的手机说。
“……没玩什么。”何熠关掉手机往包里一塞。
“无聊的话要看看么。”顾北从车门旁边抽出一本杂志递到他面前。
哟,怎么哪儿都有这玩意儿。
“不用。”何熠说。
“上高速了啊,今天路况真不错……”叶暮烟愉快地说。
“你这小破车还是悠着点开吧别颠了没几里路就抛锚了。”顾北说。
“抛了你就给老娘下车推!”叶暮烟打着方向盘说。
“不怕,”顾北说着看了他一眼,“反正有人跟我一块儿。”
啧啧。
真没见过如此自觉的人。
何熠咧了咧嘴。
车下了高速,窗外是一片葱葱的农田,青草的香气从窗缝里呼呼地漏进来,让人莫名有种出来郊游的愉快和放松。
“到了啊。”叶暮烟说,缓缓把车停在了一片石子滩上,“顾北!从后边儿拿把伞给我。”
“哦。”
顾北一边挡着画架,一边用手往挡风玻璃下够着,后边两把伞里面都有黑胶涂层,但外边儿的颜色就他妈非常让人匪夷所思……
一把黄叽叽的!
和一把绿油油的!
这让人怎么选……
顾北挣扎了一会儿把那顶绿油油的伞扔进了叶暮烟的手提袋里。
刚下车,太阳光立刻烤得人热乎乎的,何熠把包举起来勉强挡住脸。
顾北“砰”的一声撑开伞,冲何熠偏了偏头:“要一起打么?”
“没别的款吗?”何熠皱了皱眉,顾北站他跟前就跟头顶盛开一大朵向日葵似的。
“要么那款。”顾北的下巴朝叶暮烟的方向抬了抬。
何熠顺着方向望过去,叶暮烟正单手打着一把青葱的小绿伞转圈儿。
“我……算了,”何熠指了指他,“你跟我一块打吧。”
顾北移了两步凑过来,挪了一半伞到他头顶。
说实话,何熠长这么大没正儿八经跟人共撑一把伞过,这种突然有人凑近,一块挤在伞下暖热的空气里,莫名有点让人说不出来的感觉。
顾北的呼吸声离他很近,他稍稍转过头就能看见细碎的光在顾北的轮廓边儿炸出来的星星点点。
还挺……好看。
“三呢,你对顾北有那么点想法。”许尤挑了挑眉。
天气好热呀,明天就该到水里凉快一下了。
明19:30继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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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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