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

叶暮烟把他俩送到了顾北家的小巷子口放下后就跑了,经过一个路边摊的时候,顾北还下车买了点绿豆糕。

“尝尝,”顾北递了一个塑料盒到他面前,“这附近除了生煎,味道还行的就这个了。”

要是以前,一盘点心摆在何熠眼前,无论什么口味儿他碰都不会碰。

有一年何彦生日的时候,老妈突发奇想做了个枣糕,虽然诚心感人,可味道苦得他只想流泪。

现在想想甚至有点酸得难受。

何熠皱了皱眉。

看着眼前的小绿糕,拒绝的话突然说不出来了。

“啊。”他拿了一小块。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要是许尤拿个糕往他面前一放,他可以直接来句“滚。”

可顾北就不一样了。

他咬了一口,不苦,甜的,出乎预料地好吃。

这人知道了自己那么多的秘密,一想到那天晚上脑子抽了叫顾北过来江湖救急,他的思绪突然就有些复杂。

“一会儿你怎么回去?”顾北咬了一口绿豆糕问。“我送你要吗?”

“不了,”何熠说,“我乘车吧。”

两人一路沉默着走到顾北家的小破门前,顾北刚要开门,何熠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很晚轻的猫叫。

“我操?”他愣了愣。

刚转身,猫就往他身上扑,还嚣张地把脸埋在了他的鞋上。

“喵——”又是一声叫唤。

何熠抬头看着顾北。

“看我做什么?”顾北笑了笑,“叫你呢。”

“啧,别以为我不记得,”何熠把脚一抽,猫下巴一下子磕到了水泥路上,两秒后瞪大了眼睛抬头望着他,“这明明是姜丝儿。”

“嗯,神奇吧?”顾北打开门,“这猫自从来过我这儿一回后,三天两头就过来兜一圈。”

“它就在门外呆着么?”何熠进门挨着墙边看了看蹲坐在原地的猫。

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拉着个小脸瞪着他。

“有吃的才进来,”顾北从柜子里抽出两条毛巾说,“你要是想玩自己去捉。”

“我没病。”何熠说。

“你要不要冲个澡再走?”顾北问,毕竟前面刚刚掉河里去,水草和泥土的气味还在他俩的周围芬芳着呢。

何熠愣了愣。

“不想洗的话随你。”顾北补充说。

但似乎这么一来就有些嫌弃的味道。

唉。

说个屁说。

这人爱洗不洗又不干他事儿。

“我还是去冲个澡吧。”何熠揪着自个领子闻了闻,一股奇特的味道令人作呕。

“哦行,”顾北点了一下头,“卫生间里头有毛巾,就上次你用的那个。”

何熠看起来似乎没他想得那么多,这让顾北为自己刚刚的想法松了口气。

不然,说不定会让何熠笑掉大牙。

这些敏感的小心思也许在别人看来很没道理,但在长期跟他叔斗智斗勇的情况下,他已经习惯于小心谨慎地考虑一切。

别的不说,在顾北破破烂烂的土房子里还能冲个热水澡,这一点让何熠觉得甚是欣慰。

洗完刚一开门,一个毛茸茸的东西就直往他腿上蹭。

“啧,这年头猫都学会自投罗网了。”他弯下腰捏了捏猫耳朵。

“这猫粘你。”顾北靠在沙发里喝了一口水,望着某学霸玩猫的小动作,他微笑着小声地说了一句:“吸猫怪。”

“说什么呢?”何熠扭头看着顾北。

“你真帅。”顾北说。

“听着这么不可信。”何熠挑了一下眉。

“你打算什么时候走?”顾北问。

“你总这样么?”何熠起身叹了口气,“把我气跑就没人跟你说话了是吧?”

“不是,”顾北转过去笑了好一会儿,“我等会儿要去拉货,没人看家。”

“行吧,我走了。”何熠从茶几上拎起包。

茶几嘎吱地晃了晃,都成这样了还没报废,奇迹啊。

“哎等等,”顾北在他刚要出去时叫住了他,“你那个校篮比赛什么时候?”

“下个月月初。”何熠说。

“万一我有事儿,”顾北想了一会儿,用脚蹭了蹭猫下巴说,“就让姜丝儿去。”

回到酒店,许尤的来电掐准了何熠的屁股挨着床垫的那一刻,响了起来。

“你这两天是不是闲得厉害?”何熠说。

许尤在电话里连啧了好几声,“靠?我现在没事儿就不能给您打电话了?”

“有事没?”何熠打断了他的牢骚。

“哎,还真有。”许尤清清嗓子:“你妈来问我要人了,你打算怎么办?”

“不怎么办。”何熠说。

“那我怎么办?”许尤说。

“随便吧。”何熠蹬掉了鞋子往床上一躺。

“好。”许尤飞快地说。

何熠无声地笑了笑,凡是一口他咬定了的事,许柚子从没干涉过,反正这人有各种办法能把他老妈糊弄过去。

大街上七月的风温温地扑面而来,路边的梧桐树叶飒飒地响着,顾北骑着摩托,风吹得他有些两眼发昏,跟煮面条时冒着的热气似的。

经过“满天星”的时候里头有灯亮着,他把车停在了路边。

去坐会儿吧。

等他叔回来连见缝插针的机会都不见得有。

推开门酒吧里似乎没什么人,唯一亮着的是吧台后面的那盏小壁灯。

“熬了七年总算熬出头了啊……”吧台后面响起说话声。

顾北听出这是徐向阳的声音。

“是啊,想当年你那个吊儿郎当的样子……”齐然说。

啊,看来这两人都在。

“如今呢?”徐向阳笑着问。

齐然的声音很低:“帅啊。”

顾北默默乐了一会儿,没想到平时看着他然哥挺严肃的一个人,在徐向阳面前能放得很开。

他没出声,饶有兴趣地想听听这两人的悄悄话。

“齐然啊,”徐向阳的声音更低了,“我发现你这样真挺……”

后面说什么顾北没听清。

但齐然紧随小声地骂了一句:“滚啊。”

“靠……”俩人笑得都很小声。

突然没了声音。

顾北估摸着悄悄话说完了,走到吧台那儿却停住了。

壁灯下的两个人靠得很近,连一根筷子也塞不下。

在干嘛呢?

他试探地出了个声:“然哥?”

眼前的两人突然以光速分开了,徐向阳一手撑着身旁的台子,齐然有些僵硬地转过身:“小北来啦?”

虽然眨眼睛的功夫,顾北确信自己看见了一幕:齐然和徐向阳刚刚在……在亲嘴儿!

有点神奇。

第一次亲眼瞧见人家亲嘴。

顾北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你们?”他咽了咽口水。

“呃……”齐然迟疑地看了看徐向阳的方向。

“小鬼,”徐向阳抢先开口,“刚才你都看见了?”

顾北不知道说什么,只好点了点头。

过了几秒钟,他听见对方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他然哥的脸也一直埋在黑暗里,看不出在想什么。

“没什么特别……不舒服的感觉吧?”齐然小声地问。

有吗?

顾北觉得自己的脑子从来没这么飞快地转过,之前的画面一帧帧地翻过去,包括紧紧贴在一起的两张嘴儿。

除了有些吃惊以外倒没什么不能接受的感觉。

“没……”顾北说。

“那就好。”齐然扯出了一个笑,“替你然哥保个密呗?”

“嗯。”顾北下意识地应着。

反正他本来也没什么可以说话的人。

距离校篮的日子越来越近了。

除了偶尔到楼下逛一逛,大部分时间何熠都闷在房间里,把随身带着的书基本啃了个遍。

老曹知道了说不定会感动得落泪。

学霸不仅超前做完了作业还自觉拓展阅读……

酒店客服这几天倒是非常勤快,换床单的大妈敲门第一句总是:“来喽小伙子!”

第三回看见许尤来这儿时,他惊讶地发现这货已经跟那大妈快混成一辈的了。

“下回你别来,”何熠指着他,“直接认人家做姥姥得了。”

许尤啧了一声,“最近脾气见长啊,一天天地老跟我抬杠。”

“我没感觉出来。”何熠从桌上的果盘里拿了个橘子。

“废话,你要能有感觉我他妈才不认识你了。”许尤从包里翻出一个盒子,“给,孝敬您的。”

“哟,什么东西?”何熠颠了颠盒子,还挺有分量。

“耳机啊,你可别给摇坏了……”许尤说,“上几回见你就没看见你那宝贝耳机,落家里了吧?”

的确。

他都没想起来再去弄个新的,柚子倒直接送了过来,还是蓝牙款。

啧啧。

要不是这种时候,平时他还真感觉不出来许尤是个细心的好孩子。

“别说谢谢啊,我这人最烦谢来谢去,矫情。”许尤上来一句打断了他的含情脉脉。

“我懂。”何熠笑了笑,塞了瓣橘子到嘴里。

“还有,我得给你提个醒,”许尤顿了一会说,“你那个事儿死拖不是法子,早点解决对你和你家里那几位都好……”

何熠没说话。

拖不拖的结果其实一样,这一点他潜意识里已默认了。

只是好看和难看的差别而已。

至于难看会到什么地步,这是他不愿意去触及的一个想法。

现在是许尤。

也许下一个就会是老曹。

再下一个就可能是江班他们。

老爸老妈会找到他身边所有但凡跟他有一丁点关系的人,说服他回去。

搁别人家里这会儿估计早就上报失踪人口了。

而他至今还能住在酒店的小房间里,没谁满世界找他只能说明一个事实:老爸老妈有足够的把握让他回去。

这才是最可怕和令人难以接受的。

好不容易逃出来了,折腾也折腾过了,再被抓回去只会让他觉得一切过程皆是屁。

“……其实我觉得吧还是头发长点儿的好,看着舒服,可惜她给剪了,唉现在瞅一眼整跟我姥姥那头发似的……”许尤一脸悲伤地说。

“啊?”何熠压根儿没注意他在说什么。

“你大概是不会懂的。”许尤边摇摇头,边掰着手指数着,“我这人呢在这个年纪就是这么庸俗,看人就看脸头发胸屁股……”

“的确庸俗。”何熠点头。

“靠?你怎地不安慰我一下?”许尤哀怨的看着他,“我爱情的萌芽还没自由生长就被扼杀在摇篮里了。”

“不用,”何熠微笑着说,“等杀够一千次你就是情圣,齐天大情圣。”

“操,那我还不如遁入空门呢。”许尤乐了。

自打他叔去外地浪后,顾北一大半的精力都花在了啤酒生意上。

三天两头把自己埋在“今天进多少,明天出多少”的一堆破问题里。

用他叔的话说就是“你上学校里学的那些个玩意儿派用场啦!”

派个鬼用场。

是个人不都会算么。

顾北叼着一支笔窝在沙发里算账,“雪花二十箱,青岛还有三十箱,百威……”

“嗞—嗞—”兜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还是个未知来电。

“喂?”他接通电话。

“是我是我啊北哥!“电话那头的人很热情。

顾北皱了皱眉,单凭声音他认不出,但就这一句“北哥”,他**成能猜出来是哪个逼。

“蒋鸣?”他问。

“是哎,”电话里的人毕恭毕敬地应着,“北哥,小的有个事儿跟您说,班上几个兄弟明儿要去市区新开的酒吧玩,您想去的话我给留个座……”

“不去。”顾北翻着账本说。

“真不去啊?”蒋鸣问,“漂亮妹子不少呢还管吃管喝……”

“撑不死你别回来。”顾北打断他。

“得嘞得嘞,小的告退。”蒋鸣说完立刻挂掉了电话。

顾北啧了一声。

上高中以来,班上大多数人对他总是一副敬而远之的态度,敢跟他说话的人加起来一个手的指头也掰不满。

“十步之内,无生人近之”——这话还是从蒋鸣八卦一堆女生那儿听来的精辟陈词,加上时不时脸上嘴角的各种伤,很容易使人产生一种“他总是跟□□干架”的错觉。

不管他是踩人的那个,还是被踩的那个。

“总之能干架就是很厉害,”蒋鸣两手一摊说,“你随便问问咱班哪个女生,她们都这么看你。”

“有病。”顾北冷笑一声。

“唉,你看我就没这样好的艳福……”蒋鸣指着自己。

顾北扯了扯嘴角。

什么是小破普高的校园文化呢?

看看他们学校女生的表现大概就能一目了然。

男生打球,女生尖叫:“哇!快看球!飞了飞了!”

男生打架,女生继续尖叫:“呀!快看人!飞了飞了!”

大家都挺奇怪的。

顾北从没打算融入这种奇特的氛围圈儿,他不是这样的人,也没必要同这些人搞好关系,他身后那个巷子里的小破屋让他意识到他终与他们有着不一样的路。

一年后,他与班上的这些人就会彻底分道扬镳。

也许再过个两三年,他连他们的名字和样子也不会记得。

就跟这些年他叔身边换来换去的小喽喽一样,他记不清自己看过多少张相似的脸和场景,有些待了几个月,有些只有几天。

没有多大区别。

日渐清凉的晚风吹尽了夏天的最后一丝聒噪,何熠把那本《中国文学史导论》往枕头下一塞,翻了个身继续听电话里的许尤喳喳地说个没完。

“哎别挂别挂!明天篮球……”许尤在电话里喊。

“八百遍了,孙子。”何熠打了个哈欠,“你爷爷我记性还没差成老年痴呆那样。”

“你记得就行,“许尤说,“哎对了熠啊,最近你状态是不是还没调整好?昨天集训漏了有两个三分球吧?”

“还说,要不是你跟个狒狒一样在那瞎嚷嚷,我能手抖么?”何熠懒懒地往后一靠。

当人有了某个盼头之后,你就会发现日子跟踩上了四轮汽车似的跑得那叫一个飞快啊。

何熠他们的那个凉了十多天的小私群今晚终于沸腾了。

江天凯先冒了个泡:兄弟们!明天比赛一定要全力以赴!!

宁涛:班班冷静,咱这个群一共就一个校队外加个替补。

胡思远:班班去大群里喊吧,我代表兄弟们支持你。

许尤:控诉你们鄙视替补啊!

何熠笑着发了一句:附议。

柚子最近练球的确发了狠劲儿,摆出了一种选不上正牌也要拿出努力选上正牌的气势,从惯性出界进化成了惯性砸板,不过如果只是班级荣誉还不至于有此力量……

“说说,最近又看上谁了?”何熠问。

“上谁?”许尤咳了一声问,“我敢上谁?”

“你当我智障呢?”何熠啧了一声。

“你就是太了解我了,搁你这儿我他妈啥也藏不住。”许尤叹气。

何熠一下子乐得停不下来,“行吧……不问了,给我这柚子留个面。”

明天19:00继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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