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朋友,认识一下呗。”何熠看着顾北放慢步子退到他旁边,一只胳膊随手往他肩上一搭,“你叫什么啊?”
何熠一低头看见搭在他肩上的那只手,半秒后猛地一跳,立刻拉开了三尺距离,回头惊悚地盯着他,“干什么?!”
顾北手下一空,愣住了。
反应过来刚刚随意的一搭,顿时声音就蹿上去几层楼:“你他妈被害妄想症啊!我又不卸你胳膊!”
何熠朝他微微一笑:“你要敢再靠过来一下,我可以让你那里真的被缝上十七八针。”他指了指顾北的左肩膀。
顾北回敬他一个咧嘴。
笑得有点欠抽。
这人从一见面的时候唬起人来就一套套的,也不知道说话是不是一直这么狂,以前还不容易见到这么一号人物,何熠有种十分新鲜的感觉。
俩人又走了大概几分钟,从一条小巷子里转出来一转角就到了一片繁华的地带。
顾北停下来的时候还特意隔了他几尺,何熠当然不会觉得对方是被自己随口一说的缝针给吓住了,照顾他“被人碰一下就炸”的毛病而已。
毕竟这里来来往往都是人,你的胳膊不大好意思搭上来,我的腿也不好意思蹦这么起劲对吧。
何熠瞅了一眼四周,不远处有条大街的门牌上写着:来呀,约会吧!
这个搁平时许尤一嗓子吼着要他看,他只会视而不见,被吵烦了兴许还会回一句“你干脆把脸摁上面得了!”
现在不知道为什么,顾北站在他面前,他就很容易想到前面“一街倒”的优秀场面。
来呀,打架吧!
这么一想突然就有点吓人。
莫名其妙地忍不住想笑。
“到了,就这儿。”顾北指了指那个大街牌子。
顾北之前问他什么来着?他好像没回。
“何熠。”他看着顾北。
“什么?”顾北没听懂,皱着眉,“何意?”
“你说何意?我都给你带到这来了!还把您请进去啊。”
“我说我的名字叫何熠。”何熠捏了捏眉,“熠熠生辉的熠。”
“喔……”顾北应着,这个词儿他并不熟悉,听着应该是个很好的词。
很高级的词儿。
好半天才笑着回了一句:“这种话你能别打岔说么。”
何熠往大街儿看了两眼,没说话。
顾北感觉他要走,急着说了一声:“留个电话呗吧,我还没请你吃饭呢。”
何熠心里咯噔一下,他随口一说这哥们能记得这么用心。其实要交个朋友也无所谓,许尤还是他初二时认识的,并不在一个学校,最后还侥幸上了同一所高中,现在想想都有点小神奇。
兴许现在再交个哥们,没准儿以后就上同一所大学了呢?
没准儿以后还能多条人脉呢?
没准儿能多个不一样的铁子呢?
没准儿……
算了,哪那么多没准儿。
“行啊,”何熠从兜里掏出手机,“电话多少报一下。”
“我手机没在身上。”顾北尴尬地笑了笑。“我报我的你记一下吧,有空了再找我。”
“行吧。”何熠在顾沉的注视下增加了一个联系人,“备注么……,顾十八。”
“顾十八?”顾北愣了,“什么意思?”
“喔,”何熠点来看列表给他看,“我联系人不用真名,万一被人家抢了保险些,这样抓不着把柄。”
“是啊……挺保险的。”顾北不知道该说什么,往上他能看到一堆“江十七”、“胡十六”、“宁十五”……“许柚子”
这人哪哪都很神奇,要学会见怪不怪。
“那我先走了啊,再见。”何熠给顾北打了个招呼。
走远了才发现他并不知道顾北在哪上学,不知道年龄,不知道家境,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一堆的不知道,竟然还给了人电话号码,啊不对,是记了人家号码,似乎这样多了点心理安慰。
但这也太不谨慎了,他蹙了蹙眉。
何熠刚走进大街没一会儿,就听见对面有人在叫他,看过去还手舞足蹈地非常惹眼。
是许尤。
下一秒人就飞奔过来抓着他的肩膀使劲晃着,何熠被晃得有些晕,应激反应也晃没了。只有嘴里断断续续地念着:“快……停手,祖宗……你姥爷要被你弄死了……”
许尤松开手,瞪着他:“啧,好欠的嘴,怎么没让人打死啊!”
“哎孙子你别说,我刚刚差点就让人给打死。”何熠揉了揉太阳穴,笑着说。
“说得跟真的似的,一脸……你这学霸人设崩得这么着急,小心我跟老曹提个案哪天把你这学委候选人给撤了。”许尤扔给他一罐冰汽水。
“撤吧,赶紧撤,”何熠接住汽水,“你提了就省得我暑假上来再跟老曹说。”
本来他就没有这个心思当学委。
麻烦。
奋力推脱一下显示我有这个能力,我就是不想当而已。
拽吧。
何熠拧开汽水灌了两口,喉咙里沙沙地冒冷气。“你妈人在哪呢?”
“在旁边那家屋里呢,看见没。”何熠顺着许尤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是一家很小巧的咖啡厅。
“情况怎么样了?”何熠捏着冰罐子蹭了蹭脸,凉凉的还挺舒服。
“在里面聊了快一个小时了,没出来过。”许尤朝那个方向又望了望,“哎你说会不会……”
“成了?”何熠接话。
“屁。”许尤白他一眼。
“你妈这么大个人了,相个亲你还要跟着,又不是你招女婿,这么积极。”何熠把汽水罐往许尤脸上一按。
“哎呦,舒服!”许尤把脸靠了过来,“我啊就是看她单了这么久,寂寞难耐了随便找个人凑合,以后遭罪的不还是我?”
何熠低头笑了笑。内心有种说不出来的小触动,尽管许尤有时说话缺根筋儿,让人很想几个巴掌风嗖嗖地扇过来的冲动,但他能有理有据地担心他老妈,能有这种心思他都该夸一句……优秀青年?
确实优秀。
许青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以某种不可言说的微妙姿势躲在他身后,一个劲儿地偷瞄咖啡厅的方向。
“我明白了,你缺的不是一根儿筋。”何熠挑了挑眉,扭头看着他。
“什么?”许尤又朝他身后躲了躲。
“筋儿不够数的,你缺的是一整个脑子。”他继续看着许尤,“这么远你妈又看不到你,躲债呢躲这么严实。”
“靠!何熠!”许尤从他身后猛地一跳,“我送你个502啊!这破嘴干脆胶上得了。”
“走吧。”何熠笑了笑,指指咖啡厅的对面,“那有卖小玩意儿的店,我们去那呆着能很好地观察敌情。”
“好!”许尤点点头,立马就把刚刚那一茬子事儿扔了,“走走走,赶快走……”
晚上,顾北回到小破屋时,看见老大正低着头在屋里杵着。他叔喝了口茶,以一副他从没见过的表情干瞪着眼,有点瘆人。
突然间手上的茶缸子就摔在了地上,连着“砰砰”的好几声,在地上滚了个小半圈儿。
顾北躲在门外看见老大的腿明显地颤了一下。
这把火应该烧得够旺了。
他没必要再进去填把柴,容易引火上身。
顾北一言不发地推开门,看见他叔时只点了点头就朝房间那边赶。
“小北。”叔叫住了他,“今天上午怎么回事。”
顾北早料想到叔肯定会找上他,无论是装样子问个情况,还是直接训人,他都躲不掉。
但叔并没有发脾气,这就能说明已经从谁那里了解个大概,是谁的版本他押不准。
如果是老大说的,瞎编一通鬼话的什么都可以有,但不可能是上午那一大家子人说的,要是见着他叔都得绕道走。
到底要什么说才合适呢?
说那胳膊是我卸的?那腿是我踹折的?那牙是我打飞的?
谁信啊……
顾北不着痕迹地吐了口气。
“我……没什么好说的。”他迎上叔的目光。
此时吓得不敢出声的老大突然蹦出一句:“老板,你……你看他什么德行!”
“闭嘴!”他叔一拐杖打过去,老大惨烈地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悲凉地嗷叫了一声。
“就说你知道的。”叔的声音依旧绷得很紧。
“今天那家人不肯交货,”这是顾北琢磨出来的,应该**不离十。“还抄家伙追着我们打,我们打不过就跑了。”
你看,打不过就跑。
反正也没人会信一大家子是被他打趴的。
说得有理有据,简直无法反驳。
非常符合在他叔眼里一个胆小怕挨打的废物能说出来的话,这小子能捡着条命回来都该是上辈子行善积德了。
叔听着轻笑了一声,老大依旧跪在地上没敢起来。一时间屋里头的人全都沉默了,随便动动都能听见衣服摩擦的沙沙声。
“算了。”叔不知什么时候点了根烟叼着,看着顾北说那样子就像在看一个无药可救的废物。
算了?
不应该一鞭子抽过来吗?
这他妈咋还放过他了。
以前无论他趟没趟这摊浑水最后一定会被拖下水,扣个莫须有的罪名在他脑袋上。
顾北憋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手指在裤子耐磨的那层布料上乱抠。
“行了,小北你回房去吧。”叔朝他摆了摆手。
“哎。”他应了一声,巴不得逃离现在这种能憋死人的地儿,飞快地闪进了小房间。
这还不如抽他一顿来的好。
好歹人还能喘气呢,都快给憋成半瘫了。
得,还是别抽了,顾北想起昨天被踹的一脚还没好全,加上今天肩膀又莫名扛了一棍子,到现在还有在烧的感觉。
命苦。
不,命硬吧。
“你总是心太软,心太软,把所有事情都自己扛……”顾沉小声哼着歌。
自己的确挺能扛事儿,但心绝对不软。
心软的人一般不会这么能打。
心软的人一般也不会这么能忍。
突然兜里的手机响了,顾北的歌声戛然而止,他瞅了一眼是未知来电。
这没什么奇怪的,介于是个小破手机,他压根儿懒得弄个联系人备注什么的,凡是打过来的全算作未知来电。
“喂?”电话那头传来一句。
“谁啊?”顾北问。
“我是何熠。”电话那头接着说。
顾北有点吃惊,这人怎么这个点打电话给他?该不会在街上瞎转转又转回巷子里迷路了吧,路痴都痴成这样了还不赶紧找人看看脑子。
“有事?”顾北问。
“就……白天你干趴那一条街的人呢?”
“你他妈现在打个电话来就问这个屁事?”顾北一下子觉得自己火蹿上来了。
“我给你发信息了,你自己没看。”电话那头说得理直气壮。
由于小破手机不能同时接听电话和查看信息,顾北憋了一会,咬牙切齿地说:“行,你发了!”
“所以呢?”
“所以你他妈呀什么所以?”顾北吼了一嗓子。
电话那头安静了三秒。
“我警告你,顾北。”电话里的声音提高了几个度,“给我文明儿点。”何熠实在有些难忍,连着被人往耳朵里灌了两声你他妈,感觉人格尊严受到了严重挑衅。
“行吧行吧……”顾北感觉前面被他叔莫名其妙地一夸,简直比打一顿还晕头转向,说话没来由地冲。“那些人我又没弄死,过会儿自己就能爬起来,担心个屁……不,毛线啊。”
“喔……。”何熠回应。
“你还有事儿没有?”顾北追问。
“没了。”
哔——的一声,何熠把电话挂了。
顾北叹了口气,把手机往床垫里狠狠地扎了一刀,心里堵得有些难受。
今天他妈受伤的是我,不慰问一下还问他打趴的人去哪儿了?
冷血动物。
想把何熠拉倒跟前狠狠地揍一顿。
揍完再把拳头举到他眼前,你看,为了揍你揍得我手都疼。
想发泄。
但说白了没什么理由。
这会儿瞅了谁估计都想发火。
看,书读太少就有坏处了,想着找个确切的词形容一下此刻的心情都他妈找不出来。
就是有种原来期许的东西突然落空的感觉,硬生生把一腔无名火压在嗓子里无处发泄。
话说他到底期许什么呢?
屁也没有吧。
顾沉往后挪了挪身体,背抵着冰凉的墙壁,一直以来好像后背紧挨着什么就能有个依靠。
他打开那盒愈合剂捏在手里。
捏得手心都冒汗了。
把头埋进胳膊弯里蹭着。
从小到大别人只道他是个吃穿什么都寄人篱下的废物,因为这样的他人们谈起来会多些愉快,他越是活得像个废物,人们就越是念叨他怎么样可怜。这世界的人真的只会同情心泛滥,泛完还是自顾自的活。
顾北点开信息记录,未知来电给他发了一堆整齐的泡泡框。
-在?
-在?
-在?
……
-我他妈不在!
-不在!
-不在!
何熠坐在书桌前,瞅了一眼顾北刚刚发来的消息,硬是没憋住,笑出了声。
哎呦这人还挺有意思。
笑得一抽一抽的很是奔放猖狂。
手一抖,笔就没握住,潇洒地弹到了书桌底下,头也不回地滚进了与墙壁的夹缝里。
“操。”
何熠弯下腰伸手去抠,费了不少劲好不容易给抠出来了,抬头的时候,后脑勺冷不拎丁地撞到了书桌。
“砰。”很立体的一声。
身后坐在他床上的许尤清了清嗓子,撞的一下估计很响,装聋作哑太难为人了,这让他这个铁子必须得说点什么找找存在感。
“咳,疼吗?”
这话不说还好,一摆在那,何熠觉得原来还有台阶可下,现在莫名其妙地前面突然升起一道八尺高的坎儿。
“不疼。”他坐正,把笔啪的往桌子上一按,回头看着盘腿坐在床上打游戏的许尤,用手嗖嗖地比划了一下,“来,我一会儿给你表演个刀削柚子,那个可比这个疼多了。”
“你欠不欠,何熠!”许尤瞪着他,“天天劝你善良一点,说的都是屁呢。”
柚子是他们宿舍胡思远封给许尤的爱称,平时宿舍里大家一口一个柚子叫得很过瘾,宁海涛叫得最起劲,现在刀削柚子就显得老残忍了。
何熠合上了理综模卷,对许尤笑了笑:“我妈削了柚子,马上端上来。”
其实对于老爸老妈今天下午就飞回来,他还是有些意外。毕竟按走之前老妈掐的时间来算,无论生意谈崩还是谈妥都得在广州再呆上个五六天。
回来的有些早啊。
“咚咚。”门响了两声。
开门是老妈的声音,“小熠,水果削好了。”说着把果盘放在了书桌上。
“来来,小许也来吃点。”老妈朝窝在床上的许尤笑了笑,说完就出去了。
“我跟你说要是柚子我就把壳扣你脑袋上……”许尤一下子从床上蹦下来,盯着桌上的一盘切成一瓣一瓣的小苹果没说话,用牙签叉了一个放进嘴里。
“不错啊,何熠。”许尤嚼得很起劲,“你老妈心真细,连苹果皮儿都给削了。”
“我说你吃完就好滚了啊,大晚上的还赖别人家里。”何熠说着用牙签戳了戳底下的一片苹果吃。
“行行行,走走走。”许尤又往嘴里塞了几片苹果,“哎,你把这果盘给我呗,我抱着路上吃,改天给你送回来。”
“滚啊。”何熠踢了他一脚。
某不要脸铁子最后心甘情愿地扒拉光了盘里的苹果,好不容易晃出门去了。
何熠点开他们宿舍四人外加他的班长同桌江天凯的小私群,最新的消息是昨晚他昏睡时,胡思远和宁涛吐槽学校旁的烧烤摊孜然放多了,齁死个人。
还配了图,一个焉了的小人嘴里冒着烟倒在了地上。
何熠无声地笑着点了个赞,然后发了一个表情包,是个很夸张的大嘴,旁边附了文字:苹果怪。@许柚子
胡思远立刻冒泡了。
-你好好一个柚子,吃什么苹果!
没过几分钟后面就跟了一波。
-吃什么苹果!
-吃什么苹果!
-吃什么苹果!
何熠乐着跟了一条。
果然许尤马上跳出来抗议。
-我他妈这辈子再也不碰苹果了,是人吗你们?
这回是江班带的头,大家跟得不亦乐乎。
-是人呐。
-是人呐。
-是人呐。
江班发完后又补了一条。
-来,明天有空的举个爪,我表哥的骑风车行开业大吉,要几个人试骑新车。
-我我我!
-加我一个!
比起这帮脑子一热什么都扔的疯子,何熠保留了一丝理智。
-骑哪去?
-老地方。
-行吧,我去。
-??许柚子人嘞?
宁涛在群里抛了俩大问号。
-别管他,人家是苹果怪,吃苹果去了。
胡思远飞快地接茬。
-你大爷!胡思远!
-我去!我他妈就去!明天一人一辆,你看我不逮住你吊起来打!
-咳咳,我先说好哈,明天换成两人一辆,防止某柚子追尾。
两人一辆么,何熠摸了摸下巴,那还缺一个人呢。脑子里突然闪过给他挡一棍时眼前晃来晃去的人影,也不知道这人是怎么保持平衡没面朝大地的。
-班长,我明儿捎个人一起行吗?
-外校的吧?
哟,看这么准呢,何熠笑了笑。
-对。
-行啊。
顾北悄咪咪地告诉作者,其实他也想吃苹果,只不过没人给他削。作者拍拍他的肩膀说,不要担心,很快会有人给你削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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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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