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光线下,那团黑影顶着张白花花的小脸,“咯咯咯”地在笑。
我一激灵,细细看过去。
只见凌天天的孪生哥哥凌睿,穿着套棕色的小熊睡衣缩在旅行箱处,细腻白嫩的小脸上惊恐害怕的泪水斑斑,正咧着嘴笑我跌成乌龟爬。
他的五官就如缩小版的凌越,面部线条精致,鼻梁笔直饱满,薄薄的如樱桃般漂亮的小嘴弧度扬得很深,稚嫩的眸眼里荡漾着好奇、惊愕,还有些兴灾乐祸。
他的好奇、惊愕和兴灾乐祸在我眼里变成小心谨慎,又怯怯的带着些可怜。
我在地上又挣扎了两下。
这个挣扎让凌睿神情迷惑又好笑,伸手想来拉我,又警惕地把两只小手紧紧抱在胸前。
过量服药的下场让我的双腿如灌铅般沉重,脑袋里像有一团化不开的浆糊死死缠住,半点思维都凝不起来,人困倦得要命,我蔫蔫的打了个哈欠,半撑着身子,仍卧在地上,温柔地说:“可爱的白马王子,你能扶一下我吗?
凌睿眼睛里有些犹豫,可他没有过来,闭着嘴,静静地蹲在墙边看我。
我无奈的放平自己,整个人呈匍匐状态,又伸出两只手做出需要他乞怜的姿势,可怜巴巴地叹气道:“唉,我生病了.......可是好可怜啊,没有人来救我啊........”
耳朵里细细地捕捉微小的声音,我扮得这么悲惨,一副需要他帮助的企盼,他怎么都会来拉我一把吧!
毕竟,四、五岁,还是懵懂无知、心性柔软的年纪。
然而,他不为所动。
不为所动啊!
我疑惑,明明是个稚子,我却偏偏嗅到一股阴冷不屑,下一秒就要过来捶我的狼崽子危险气息?
凌越和沐雨落怎么会把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养得如此多疑?
不装了,刚才的挣扎起身就试出这小子冷血,软的不吃,好吧,来点硬的。
我收起腿,席地坐下,伸长臂。
他吓了一跳,慌乱地拔腿弹起想逃,可来不及了,我的手比他脚的速度还快,拎着后领,手一拧就把他往自己身边拖过来。
“放开!放开!”他像只暴怒的大虾,弓着身子,四只钳爪朝我面上袭打,我戏谑地瞧着他,另一只手往前一拔,他的细胳膊细腿牢牢夹在腋下。
“你这个妖婆,快放开我!”
刚才还吓得眼泪横流的,这下反到不哭,嘴一张,就想朝我胳膊咬。
我微微皱了皱眉。
凌家的两个小孩子,没想到都这么难驯服!
我不怕被咬伤,可我担心我的血液异常,虽然能解蛇毒,可正正常常的小孩子,莫名其妙地就沾上点,没事到好,若是真有什么反应,我岂不是要被大卸八块。
天潢贵胄将养出来,定是容不得出半点差错。
只是我的门是锁死了的,他又怎么会溜得进来?
我的目的已达到,就等着明天船掉头,沐雨落送来文件。实在不想在这节骨眼上跟凌家的两个小祖宗闹不愉快。
凭心而论,我从没见过如此霸道蛮横不讲理的小孩子,明明彼此都是初识,他们两个却怎么都看我不顺眼。
这两个小孩子长得粉粉嫩嫩,胖乎乎的,可爱至极,瞧着水汪汪的一捏就会破了挣得通红的小脸,我心软了下来。
把他放到自己对面,按坐下,轻声道:“你是不是也恨阿姨把小梦、小雪丢到海里了?”
凌睿哼了一声,脸扬往一边。
傲娇的小模样让我心头微微泛酸,眼神不由怅惘,幽幽道:“阿姨也有一个小孩,要是他在这里的话,就比你小那么一点点.......可真想她,不知她一个人在那个世界会不会害怕?”
凌睿被我握着用力想抽出的小手莫名的有几分气软,不吭声。
我放开了他,摸了摸他柔软浓密的发顶,轻声道:“阿姨不是坏人,也不是要故意伤害小雪小梦的.......今天发生的事你应该都看到了,小梦和小雪是有毒蛇,它们今天咬伤的人是你爸、妈的朋友,若不是阿姨在这,他就真的死了!小睿是个男子汉,一定知道死人是不对的,而且还死在你爸、妈的婚宴上........”
“我听你跟妹妹说的话了,小梦和小雪真的没死吗?”他小心的看了我一眼,又赶紧移开目光,嘟着小嘴。
我点头,“真的没死。若是真人工饲养下去的话,一定会死人的!它们跟你们一家人生活在一起,说不定下一个会咬上你妈或是你爸爸......”
“不可能!”凌睿傲然的一仰头,目光坚定,“它们是跟着我们一起长大的,熟悉家里人的气味,绝对不会咬我爸、妈的......”
“蛇是世上最冷血的动物,稍有让它们不满意的,它们会记仇、会反扑!”继续摸着他的头,目光透过墙体仿佛看到了遥远寂静的山麓里回荡着垂死巨蚺的嚎叫,“当然它们也是最善良的动物,它们会知恩图报......前提是它们不能伤人,更不能有巨毒.......像小梦和小雪这样的,就是巨毒蛇,若是你们家没关好,咬了莲莲怎么办?咬了小光怎么办?我今天看到你们把蛇丢到一个男孩身上,把他都吓晕了,若是晕过去时,小雪咬了他又怎么办?.........”
“那是我华表哥,他是胆小鬼!”凌睿不服气的辩解,“我们家有解毒血清!我爸可以救他们!”
“可今天这样的你看见了,解毒血清都没用.......”
说到这,他突然奇怪的瞧了我一眼,小手快速地逮起我的左腕,扯开衣袖翻找,迅速地抬起眼睛,眸子里又多出了惊恐,身子不由地往后退。
“我看到你割了手,怎么会没有伤口?”
我愣了愣,糟了,忙着苦口婆心的劝他们兄妹跟自己和解,忘记凌天天被保姆抱远了,凌睿却是一直赖在不远处看情况的。
不知要怎么搪塞这个麻烦精时,他自己倒恍然大悟道:“我偷听到水生哥哥跟爸的对话了,你的血液是解毒剂,血离开你的身体治愈因子会自然死去,你就算哪受了伤,因为有治愈因子,所以也看不出来哪有伤?”
“真聪明!”我夸奖的伸手,
这次他没拒绝,顺着我手,又盘腿坐下,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充满兴致和好奇。
“我可以再看看你的手吗?”
我欣然伸出。
眉却不由地蹙了蹙,侧头朝门口看了一眼。
这是VIP舱,离喧闹的楼层远,怎么会有嘈乱的声音入耳。
手上一吃痛,转过脸来,发现凌睿正撮着细细小小的两个指尖下死命的掐。
他的手指修长、细嫩,粉红色的指甲很短,就算用了最大的力,也没把我的皮肤掐破,只得悻悻的收手,环目四周,“要是有小刀就好了.......”
我心不由自主抖了抖,盯着他在房子里跑来跑去的找,悄悄地把手缩进睡衣里。
不知道是随了谁,小小年纪,竟然一门心思的在想要找刀划开我手腕,证明它能自愈。
我暗叹起身,想回到床边坐下。
这个时候已经过了午夜,肚子饿得咕咕作响,药的剂量还没完全从我身体里排泄出去,脚瘫手软的想倒卧床上。
屋子里的小客人跑出跑进找小刀,我胆战心惊地按捺着手指放到座机上要坡恩送食物上来的念头,想着凌睿大半夜的不睡,躲我屋子里,外面的喧闹说不定就是在找他,若是把他哄出去,我也就不用再担心昏睡过去他拿小刀切了我的手。
房间里自然没有刀具之类的,他跑了一下,见我又躺回床上,撅着嘴,满脸不高兴的说:“你要睡了吗?”
我没有回答,笑眯眯的问,“外面这么吵,是不是在找你啊?你赶紧出去吧,别让爸爸、妈妈担心......”
他小脸挤成一团,不高兴的道:“你怎么不送我?我是个小孩子,还是凌家的少爷,你应该送我的!”
“阿姨生病了,没力气呢.......”我拿起座机,“我通知人来接你好不好?”
他脸上闪过一丝慌乱,听到我腹中发出的“咕咕”声音,又镇定下来,歪着脑袋瞧着我。
我面上一滞,此时,他的神情不像个无知孩童,有种审时度势之态,他太稳重,太聪明,狡黠得让人心生警惕。
三年的莽林生活,看透了各种灭绝人性的生死,见识了各样多面性的心机狡诈,自然而然的就有了这种敏锐,感觉自己就像在夜色里拼命奔逃的蛇类,落进了捕食者的圈套。
这只是个孩子,却已经学会扯着网了!
我毅然拨动前台号码,愕然的盯着话筒,愣愣的又转过脸看他。
他没跳上床,仰面露出人畜无害的笑脸,“你还是送我出去吧,这个时候前台都占着线呢.......我爸、妈赶着回海城,有飞机来接,许多有急事的客人要跟着走......你得赶紧把我送到保姆那,她要是找不到我,全船的客人都会受到盘查,要是我说,你绑架了我.......我爸、妈又不在这,二哥也跟着回去,大哥不认识你......他最心疼我了.......”
我头皮发麻,回海城的当天,傅琛就跟我说凌家人有被绑架的阴影,出门去哪都是密密麻麻围得苍蝇都飞不进去,十分忌讳跟绑有关的字眼,特小气、特霸道,更何况........
视线落在如嫩豆腐细腻瞧着我甜甜在笑的小脸,觉得天真无邪这四个字说不定在他开口学说话前就被掐灭了。
这小子不愧跟凌天天一母同胞,狡诈阴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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