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垂头丧气地跟着铃铛上了车,一路上,铃铛没跟我说话,他仍然还在生气,我也懒得开口,低着头给小森老师发短信。
车子从医院出来,汇进熙熙攘攘的车流,左拐右拐别上了一条大道,行驶了快一个小时,才朝一个立有两只雄伟石狮子的大门方向开去。
这地方有些偏僻,门口有岗亭,两个身着迷彩军服的男人跑到车面前,“啪”地敬了个礼,“证件?”
骡子拿出个小本子,两人翻阅,又往后望了望了我,放行。
部队?军事管制区?公安局?
我还没来得及看清门口的牌匾,就被铃铛一脚油门踩了掠过。
前面的车窗处现出一个宽大的球场,里面有很多男的在做着什么比赛,口号振天。球场的上面,有红旗在展翅飞翔,红旗的后面,高高耸立着两幢教室之类的房子。
学校?这是学校?秦西风住在学校里?秦西风不是警察吗?他怎么会住在学校里?
车子没有从主道上行驶,而是进了校门就朝左边岔路下去,约摸又跑了十多分钟,我以为应该出了学校范围,结果转了半天车前还有着训练服的人走过。
铃铛侧脸,闷闷地说了一句,“嫂子,我们到了。”
到秦西风家了?
我狐疑地推开车门,下去,愣住。
这里像是一片很大的住宿区,里面的青年要不穿着特训服要不着绿色的军装,三五成群,有拎水壶,有拿饭缸,虎背熊腰,步伐不徐不疾,就算见到有陌生人出现,眼角瞟一眼,立即转开视线。
我见这些像是警察、军队的学生年纪不像才十七、□□,好几个看着都像结过婚的人,有点懵。
铃铛看出我的诧异,走过来,低低说:“这里是军校,每年都会选拔部队里还有公安队伍里的优秀者到这培训.....”
我愣了愣,国家竟然还有这样的地方?又一想,我足不出户,从没跟像秦西风这样警界的人打过交道,自然对他们的体制不清楚,所以这算不上稀奇!
我东张西望,竟然看到练靶场、搏击馆、训练区.....这些综合的地方就在铃铛跟我下车的路对面,估计是跟上面那个大球场是连在一起的。
铃铛没有往宿舍区走去,也没往路对面去,而是从宿舍旁边的一道小门下去,穿过很大绿植园、假山、亭子、小桥,在一大排行道树后面,出现了几幢普通的居民楼。
一道矮墻把居民楼和学校隔开,门口仍然有穿迷彩服的年轻警卫走动,只是他们的面孔要比路上遇到回炉深造的精英稚嫩些,像真正的学生。
我细细打量这些居民楼,发现右边的小径上,有妇女和孩子在那里出现,跑过去一看,原来还有道大门,是通向外面的,应该是家属出进的通道,只是门里有石墩子,不让车开进来,有武警把守。
这个军校除了家属区警卫少一些,一路上我们下来都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铃铛又说:“你以后只能走后门。第一次来,前门系统要采信息......那不是你能去的地方......这里出去,有市场,路口有公交.....”
我撇了撇嘴,有啥了不起的,你就不是怕我乱跑,才故意告诉我前门我出不去!眼珠一转,下一意识的望了一眼后门,这里应该出去容易些,只是守门警卫不认识我,他们会不会放我......
我正想问铃铛从后门出去,要不要令牌什么的?就听到后面有人在喊,
“呦,林兄弟、林兄弟!”
我狐疑地转过脸,西下的太阳正朝着我站的方向,看不清阳光下朝我们跑来的人的面孔,就只见一个细高个从后门方向窜了出来,远远地就在叫,“林兄弟,真的是你?秦主任呢?秦主任怎么没跟你一起?”等他走近,看到拉长着脸的我,又疑惑地问,“林兄弟,这位是?”
“啊,她是秦主任的爱人,冷月。”
我敏感铃铛声音有些僵。
“秦主任的爱人?秦主任结婚了?”男人三十出头,标准地道的普通话,皮肤白净,鹰钩鼻、细眼睛。
“是,前几天结了,过几天补发喜糖.....”铃铛轻微的挪了挪身,把我挡在身后。
我瞟到一个拎着菜篮子的老太太跟在男人身后,听到铃铛和瘦高个的谈话,身子绕到我这边,打量着我,小声嘀咕,“不是说秦主任和三楼连嫂子家小许是一对的吗?怎么是个不认识的人?这是怎么一回事?瘦得竹条似的,年纪也不小,能生养吗?小储,你知道秦主任结婚的事吗?不是说......得了,这事还是要问连嫂子,你也是啥都不清楚......连嫂子、连嫂子!.....刚才还见她在院里聊天,咦?去哪了?”
这老太太快人快语,口音是别个专州的,只是我不知初次见面,我哪得罪她了?她满脸的愤愤不平,还把我当种马一样数落,满眼嫌弃。一听她说小许,又在长什么连嫂子,我心就“咯噔”不爽。
许梅婷也住在这?连嫂子又是谁?想到许梅婷去哪都阴魂不散的缠着,立马就一个头有两个大。
秦西风啊秦西风,你能不能好好吃你碗里的,非要去锅里捞我这块要煮糊的烂白菜干嘛?
我心像被猫挠着似的不舒服,猜测到许梅婷跟秦西风有不清不楚的关系,情绪更加恶化,不想再低眉顺眼等铃铛跟细高个聊天,扯了下他衣摆,声音不轻不重地嚷,“到底在哪?我脚都走酸了!”
“哟哟哟,看样子也是火爆的......不如小许......”老太太啧啧出声,嘴角的鄙夷刺目的我心里冒出火。
我忍着气,懒得看她。
“哎,你们几个过来,帮师母提一下行李......”老太太口中的小储像是教官,挥手叫站岗的少年过来。
“储老师,嫂子的行李还没到,不急......”铃铛连忙拒绝,“秦主任受伤了,嫂子只是回来拿换洗衣服的.....”
“小秦受伤了?严重吗?伤到哪了?怎么伤的?”老太太转移了兴致,插嘴,立马就在院子里扯着嗓子喊,“连嫂子,连嫂子,你家小秦......”
铃铛慌得抢过老太太手里的篮子,“杨大妈,我送您上楼吧.....刚才进学校时,看到杨教官正往家这个方向走呢,您这是准备做饭吧,赶紧准备吧,他那到点不吃饭又得跟您吵了.....我们秦主任的伤是小伤,这事您就不要大声嚷嚷了,影响不好......”
“哎唷,瞧我这记性!”杨大妈一拍脑袋,接过铃铛手里的竹篮,“他刚才让人通知我,要我去买两尾鱼,说是家里有客,我咱就跟唠起话来了?得、得、得,要是小秦伤得重,你得通知我家小杨,他们关系好,得去看看。不过.....”她回过头,瞪了我一眼,不避讳地说:“我得跟小秦说说,他媳妇我不满意,脾气倔,人也不好看.....”
我挑了挑眼睛,微微一笑,“杨大妈,您可千万一定要跟秦西风说喔......”
杨大妈被我话哽得眼睛翻白。
铃铛已经领教过我是什么样的脾气了,苦笑地朝小储说:“储老师,我嫂子性子直.....”
姓储的心思并不在我的身上,脸上神情若有所思,瞄了瞄我,笑道:“性子直才好......对了,秦主任伤到哪了?有生命危险吗?我想去看看,他住在军区医院吗?哪间病房?”
我觉得这人有些奇怪,一听秦西风受伤了,整个人都有些焦急,他这样紧张秦西风,那应该是跟秦西风关系很好,我做为他第一次见到的秦家嫂子,不应该多跟我客气些吗?怎么杨大妈数落我时,他一声不吭,低着头发呆呢?
小储见我满眼疑惑,又急忙道:“我还说他刚调来,带他熟悉熟悉学校.....”
“没什么严重的,不会危极生命的,借点小伤躲几天懒.....”
不严重?躲懒?我诧异地盯着铃铛。
铃铛望了我一眼,又说:“储老师不知道吧,其实秦主任一直是这里的老师,因为经常借调,所以没怎么回来......这里他很熟悉,不借调的时候也是会来上课的......我也是从这个学校毕业的,秦主任以前带过.....”
我又吃了一惊,秦西风还是教官?得了吧,他那反复无常,动不动就虐人的脾气,三天两头还不把学生折腾死?只是,自从猜到秦西风的工作跟缉毒有关后,骡子叮嘱过警界也会有意外,秦西风的仇人多,工作得保密,所以我学会了在别人谈论他时脸上波澜不惊。
“哦.....”小储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皮,嘿嘿笑道:“我也是调到这没几年,又时时派去部队带新兵,所以不知道秦主任本来就是这的老师,还以为他刚调来呢?”他的视线终于聚焦在我身上,无视我的表情冷漠,嘴角扯开一个夸张的弧度,“嫂子,您好,我是储之照,跟秦主任教同一个年级的......”
我本能地讨厌立马变脸的阿谀,瞪着突兀伸到我面前,看了一眼铃铛,铃铛看清我眼里的反感,向前一步热情地接过他的手,笑着说:“储老师,我大嫂认生,您可别吓到她......”
我悄悄退到能跟储之照保持安全距离的范围。
“是、是......”储之照神情有些失望,不死心地绕过铃铛,冲着我笑,“嫂子没来过秦主任的房子吧?来,我带您过去,秦主任住在四楼,他那风景可好了......”
我冷淡地颌首,抢先几步,往铃铛身边靠了靠。
储之照尴尬地回皮肤跟铃铛打着哈哈,“嫂子真的很认生呐.....”
整个跟储之照打招呼的过程,一向和气的铃铛反常的疏冷,而我就像炸毛的猫,冲着他不友好的伸着利爪。
这种不欢而散的见面,相信储之照很长时间都不会主动嗖我说一句话了。
不说话就不说话,我巴不得秦西风身边的所有人都讨厌我,这样说不定秦西风迫于周围压力放了我呢?
心里是这样想的,可总觉得有点闷,我窝着火地跟着铃铛往上。
我们都进楼了,铃铛视线还一直往身后瞟,到四楼门口时,他才瞥了我一眼,低声道:“那个储之照,以后防着点......”
“?不是同事吗?”我闷闷不乐。
“老大不喜欢他!”
我无语的翻了翻眼睛,得了,这个理由充足,秦西风不喜欢的人,连带着我也得不喜欢!
铃铛在地垫下摸了半天,然后猛地掀开垫子,诧异地“咦”了一声。
“是不是找不到钥匙?这样吧,你赶紧回医院把钥匙带来,我在这等......”
话音刚落,“吱”地门朝里开了,走出个穿着黑花衬衫的妇人,看年纪比秦西风大些,见到铃铛,惊喜地笑道:“小林来了?我刚给西风屋子打扫了下,说是要带换洗衣服,你来看看,这些够不够?”
西风、西风、西风!我烦躁至极。
她的声音尖细,像是跟杨大妈一样说着同个地方的口音,头发黑多白少,梳得非常光滑,在脑后盘了个髻,眼睛很大,鼻头肥厚,唇有些薄,下巴的正中有颗栗米大小的痣,怀里抱着个装得鼓鼓囊囊的手提袋。
铃铛怔了怔,难为情的瞄了一眼黑着脸的我。
妇人顺着铃铛的视线,表情立即僵硬。
“这是许梅婷的母亲,连嫂......”
呵,这就是连嫂!我深沉地扫了她一眼,抿了抿唇,无视掉连嫂充满敌意的眼睛,直接就从旁边挤进去。
“哎、哎、哎,这地刚拖过,还没干呢......”
我回头冲她淡淡笑了笑,扯过她怀里的手提袋,“阿姨,您是不是有我家的钥匙?刚才地垫里找半天没找到,您能不能把它还给我?以后,这房子就不用再来收拾了,挺不好意思的.....”
“阿姨”这两个字我咬得很重。
“你家?你说是你家?”
她一下就有些生气,想夺回包,我巧妙地换了个手,身体贴紧墙,把它压在背上,她拿不到,立马攥紧右手,瞧我笑吟吟地盯着她的拳头,一副不给我我不罢手的执拗,求助地瞅着铃铛,铃铛垂着头,理亏地喃喃道,
“连大嫂,这......是秦主任的老婆......地垫下的钥匙你给她吧。”
铃铛一副对不起连嫂子的愧疚模样,我火爆发。
想要铃铛给你说好话?做梦!我现在是怒得快成炸翻宇宙的地狱□□,也不管教养不教养,捉住她手,使劲抠出钥匙,狠着一张脸,冷嗤,“原来是连嫂子,失敬失敬,我在医院见到许警官了,你们真长得像,漂亮!连嫂子啊,你看我也是回来了要急着走,你知道的,我家西风住院了,我得去照顾,那就不留你了.....”
连嫂个子高我半个头,见我身板瘦小却牙尖嘴厉,两下就抢了钥匙还赶她走,眼睛定定的朝下瞪着我,垂下的手都曲成拳。
喔哟,要跟我打架啊?
我提了提右唇角,手拉在门边,仰高着脸睨着她,示意我要关门,她气哼哼的,身子一转,“吧嗒吧嗒”下楼。
我这下才看清,这个快六十岁的女人居然穿着双五寸高的红色皮鞋,腰肢一扭一扭地晃,又想到从她身边穿过时,嗅到的香水气息,直觉地是又气又窝火。
这母女俩......一个在医院里虎视耽耽守着,一个喷了刺鼻香水在单身男人家里出进......
我气得身体都在发抖,等她身影消失,瞅着立在门口的铃铛,憋了快两小时的洪荒之力控制不住,袋子朝他身上狠狠砸去,一脚把放在过道上拖把桶踹翻,眼圈发红大吼,“你不用守着我了,我不会再逃走的,秦西风那个王八蛋,老娘睡醒了就去伺候!”
铃铛平白无辜地受了本该是秦西风受的怒气,目光暗沉嘴唇嗫嚅,“嫂子,你别怪老大,他也是有苦衷,不过......”
觑着我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他不敢再说下去,慌张地把门锁上。
我倚着墙根,慢慢坐了下来,心里愤恨不平。
这种从天而降的冤屈,诉都没得个地方诉啊!
心里乱成一团麻,又有点莫名的痛。
柳源的事我还没法处理,现在又卷进秦西风的桃色风波.......走是走不了,留是留不下.......秦西风这个混蛋,许梅婷那么好的女人他不选,偏丢个老婆的头衔把什么都不是的我囚禁着,现在我成她们母女俩的眼中钉......向洁不喜欢我.......秦翰书对我有意见.......秦渺阴阳怪气.....杨大妈也讨厌.....还有是敌是友分不清的储之照......
他脑子有病,纯粹是找了一帮敌人来让我受气!
我越想越觉得盘在心口的火沉甸甸、暴窜窜,恨不得冲去医院把昏迷过去的秦西风打死。
这个人像是天生来克我的!
三十年前让我抑郁成疾,三十年后,囚禁我成伤。
再说我这走是因为我不得不走,秦西风像条疯狗样追着我不放,要是让柳源知道我就在她眼皮子底下活动,那不是给芷馨找麻烦吗?
我又急又气,希望秦西风赶紧醒来,能跟他一刀两断,省得被人当眼中钉,又希望他永远不要醒来,最好顺利嗝屁,那我就跟他就不用办什么复杂的军婚离异手续,一了百了。
一想到秦老爷说他的伤是小伤,铃铛也说他不严重,我就怕他醒来后,不放我走.而他身边这些复杂的人际关系......他难以揣测的心思......不知哪会冒出来的有可能连累我的危险......这一生说不定都得活在被他禁锢的阴影里.....
他的**蛮横,我是半点反抗的可能都没有,他要是不放手,就算是躺在病床上不能动,只需吭一声,我就算逃到天涯海角还是被他的人抓回来的。
我陡然就为自己耍小聪明的遁逃方法后悔。
秦西风是多么自傲的人,怎么可能任由我一声不吭地被抛弃。他正打算捉我回来折磨,要不是让伤口绷了线,他会这样容我如此逍遥?
上辈子一定欠了秦西风的,说不定他上辈子就是死在我手里的,冤气重得每到人人生的转折时期,他就冒出来阻止,譬如小时因他引出来的抑郁,譬如带芷馨回家治病的前夕,还有这次我去了傅教授身边就能彻底改头换面的机会.....
虽然我想利用傅教授是一种卑鄙无耻的行为,可我真的不想再这样任由柳源欺负下去,我想成功,想倚仗傅教授认我为干女儿的契机,伺机成为人上人。可现在,一切都化成空,我这样的不遵守诺言,傅教授和小森老师得多讨厌我啊.......
越想越觉得秦西风就是生来妨碍我人生的,恨他得要死,这一生我已经过得很凄惨很狼狈,他却还想把我牢牢控制在手里。
我快要被这种吐诉不出来的憋闷掐得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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