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里的气氛紧张起来,秦西风瞥了我一眼,轻声笑道,“现在我们被人盯上了,你怕不怕?说不定等会就真枪实弹的上演,你要是怕的话,就爬在椅子上......”
他虽然笑着,眼睛却陡然地变森冷,也不要我再按着他的头,猛地大手一用力,我就扑到,然后我听到我这边窗子“砰”地细微的轻响。
我抬着眼睛觑,只见靠着我头位置的窗玻璃有细小的裂纹,秦西风身子按我头时就轻微动了一下,如今他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般跟骡子笑道:“这新型玻璃还是要跟上面再反映下,一颗一颗的子弹没什么,大规模扫射的话是要死人的。”
我被按了呼吸难受,扒了扒他的手,想坐起,可他还是按紧我的头,声音就在头顶,“你别乱动,虽然现在子弹进不来,可我也不想有什么意外让人认出你.....”
“不是有防弹玻璃,你还贴了遮光膜,谁看得见?”我不服气。
“你蠢啊,谁没事在自己车上安防弹玻璃的?这是凌家新发明出来的,我好奇,装了块试试,就只你那边有,我这还有骡子他们前面都不是的......”
我一听紧张起来,立马就让他赶紧换来我这边坐,反正我爬着,没有人看得到我,安全。
“操,老大,他们赶着我们往郊外去呢!”骡子说完,手在驾驶位上摸索,不一会儿,我就见他从前面丢了个东西过来。
一把小巧精致的手枪在秦西风手上转溜了一圈,秦西风盯着看了半天,嘲笑道:“想不到他藏在我车上让我保命的东西,今天倒用上了。”
“谁啊?”我料想到某人,可猜偏了。
秦西风冷哼,“一个自称是我亲弟弟的人......”他顿了顿,“总有一天你会见到这个小叔子的......”
我呆了呆,秦西风这口气好像是已经认了他那同父异母的弟弟,他都认弟弟了,怎么不认自己的亲爹呢?
“你就爬着别动。”
他说完就和骡子跳下车了。
半天听不到动静,我偷偷的抬起头,躲在座椅后面往前望。
骡子走时火都没熄,所以车灯明晃晃地照在前面,我看到正中一字排开的三辆摩托,车上的人已经下来了,跟骡子对峙着,而秦西风已经收了枪,指着自己的脑袋说着什么,他的样子,很激愤。
正中的摩托车上坐着个穿皮衣皮裤的年轻男子,打扮得流里流气,不知道是不是眼睛不大好使,大晚上的还戴着副魔镜,他朝我这边瞄了一眼。
我缩回脑袋,怕他看到我,然而又没听到任何声响,好奇心使得我又再次探出脑袋。
男子跨步下车,嘴角扯过一丝不屑,抽开眼镜,我一看他那稚嫩的五官,瞬间身体里的血液都凝住。
住在老爷子家时,向洁曾拿过宋清萍和秦西风的结婚照给我看过。
普通的黑白照,宋清萍难得地穿了件在那个时代很少有的白色婚纱。
秦西风就穿了件绿色带条纹的短袖T恤,绿色阔腿军裤。
宋清萍长得很漂亮。长长的瓜子脸、高高的鼻梁,气质好得像个电影明星。她抿着小嘴,笑得甜甜,露出两个深深的酒窝。两个人站在一起,中间的距离都可塞进两个拳头,怎么看都觉得有些古怪。
那个时候的秦西风长得瘦高瘦高地,又穿了一身绿,我左看右看都觉得他像个长手长脚的大竹竿,偏偏这根大竹杆,还咧着嘴,露出憨厚傻气的笑容。
初次见到这张结婚照时,胃里酸胀得难受。
我眼睛都快贴在照片上,鼻腔里都有了陈年的气息,不服气地想从照片里窥出宋清萍哪不如我而终于满脸失望,瘪着嘴,抠着,气捂着头自己睡了一觉醒来时,发现地板上散落着撕成碎片的纸屑。
秦西风比我还生气,这张照片他也不知是谁收在旧相册里?自己撒了照片不算,一个晚上地把僵硬的背脊朝着我。
半夜生气踹了他一脚,他竟然转过身,眼睛红红,拳头握得紧紧,抬得半高,一拳擂在床头,像只暴怒的狂狮。
待低头见我吓得浑身发抖着咬着唇无声在哭,又叹气地揽我入怀,没有解释,半句安慰都不曾,僵硬的暴起青筋的手掌瞬间温柔下来,轻轻的,一下一下的,抚着我的背。
这个男人开始觉着控制自己容易暴走的脾气了!
宋清萍和他的过去从他心里渐渐抹去,可小威,却还是停留在他的心怀。
其时小威的照片也就寥寥几张,襁褓里的都没有,全是三四岁以后的照片,最晚的一张也是七、八岁的样子,还是独独一张。
他长得蛮实,站在一棵巨伞似的冬青树下,穿着裸着结实小臂的白色背心,膝盖上去一点点的深蓝色短裤,笑起来的样子有几分秦西风憨厚的味道。
小时的他,有着秦西风的味道,哪怕他的眉眼之间渐长开的是母亲的模样
他现在更像宋清萍了!
只是,个头比宋清萍要更高更壮。
小威的一边耳朵上挂着个大银色的吊环,那只大吊环让我脑海里瞬间闪出一个人的名字:麦当娜!
我有些恍忽,麦当娜的野性不羁竟然让我把小威跟她联想到一起。
他的头发修剪成时尚的非主流,挑染了颜色,痞痞的在冷笑,整个人流里流气。
冬青树下秦西风留给他的纯朴气息已经荡然无存
见到这样的小威,刹那间我心里就为秦西风感到难过!
这世上没有那一个父母愿意看到自己的孩子张狂地全身上下写满“我是流氓!我是地痞!”。
小威的张狂已经豪无廉耻。
.....
老天没有亏待任何人,它让我有了伤官的命运,也让我有了一眼能看穿别人思想的能力。
尤其是那条叫“梦魇”的蛇冲我喷过毒雾后,我有了更加强烈的第六感......譬如秦西风这次在连嫂家出事,就是我在叩门时察觉到里面有危险的气味,才会慌忙叫上储之照......
对方有枪,甚至追着车开了我们两枪,秦西风虽然让我爬下避让,可我心里隐约觉得这些开枪的人不是真心要伤我们。
这就是我猝然就凛厉出的直觉!
果然,秦西风下去了好几分钟,除了交谈和小威若有若无飘忽过来的视线,没有人再做出进一步的危险举动。
骡子仍在警戒。突然之间小威跟秦西风面红耳赤的争执起来,秦西风似乎拦不住小威,或许,他根本不想拦.....
两个人朝我们边移动的步伐越来越近,离我们的车还有三四米远,秦西风终于迟疑的伸手挡住,不让小威再继续向前。
气氛变得紧张,枪又指向我们的车。
离得近,秦西风下车时顺手带的门,所以我断断续续地听到了他们的一些言语。
秦西风在逼问宋老七的下落,小威面色微冷,笑着说他是禽【兽】,没资格知道舅舅的下落。
小威的口音有地方特色,语速很快,我闭着眼就听清这几个字,他做事利索,话带到,转身招呼自己的人走。
这下秦西风扑身要拦住他,小威诡异的一笑,指了指车。
我身子僵住,难道小威知道我在车上?
我赶紧蜷住身子,往座位底下挤了挤,呼到摩托启动,一辆一辆的车从我身边呼啸而过,听着听着感觉应该过去完了的轰鸣声有点怪......
“叩叩叩”,车窗玻璃被敲响。
奶奶滴!
背运啊,该躲得总是躲不过!我慢慢直起身子,按下开关。
“嗨,小妈,”秦威尤带有稚气的脸出现在窗口,嘴角勾着邪魅的笑,“认识一下呗,我叫秦威,你叫什么?连嫂说你叫包四,我不信,哪有人给自己孩子取名叫一二三四的?连嫂是个老糊涂,还是个老妖精,这几年都打着我爹主意呢!你呢?你什么时候勾搭上我爹的?不过你勾搭上也没有,因为你快变成寡妇了......哈哈哈......”
他放肆大笑着扬长而去。
我目瞪口呆。
当时向洁说秦家不想认这个孩子还以为她听信连嫂说的我心眼小,不想让秦威成为我跟秦西风之间的障碍,才随口说说。可眼下这个情形,追杀他爹的尽然会是他这个儿子,还说我会变寡妇......
我简直不敢相信世上还有这种扭曲的亲情。
当年,秦西风迫不提已的开枪,也是为了救他和邻居的小孩,他怎么可以以德报怨,把他爹当仇人呢?
况且连嫂要黏着秦西风,这也是因为宋清萍作的孽,她要是不出卖消息,连嫂丈夫会死吗?
可这孩子为什么要是非不分,为虎做伥?
我无比怜惜地看着秦西风,他迈步上来,见我满眼悲悯,愣了愣,终究不安地问,“秦威跟你说什么了?他威胁你什么?”
我摇了摇头,扯了扯唇角,咧开个五味杂陈的笑容,等他落座了,忍不住扒着他脑袋望,“你让我爬下时,我担心你头上血会止不住,看来已经凝固了.......我们赶紧去医院,拍张片子看看,别伤到里面......”
“你这胆子......”他小声嘟哝,迅速转过脸,不让我看到表情,手却紧紧地握住我的手,快要掐断似的使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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