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西风拉着我在路旁的一条长凳上坐下。
夜风徐徐,我挺为公园门口穿着清凉的女孩心疼,这不禁让我想起芷馨.......或许我在阳城生活得太久,渐渐也被旧礼教浸熏,总觉得一根带带就脖子上绕一圈地挂着块布料,只遮了重要的地方,实在是让人接受不了!
各人有各人的衣着理念,跟随时尚潮流无可厚非。我可能属于食古不化、思想过于陈旧保守的那类,对于曝露太多、像似在大秀身材的装扮可以假意欣赏,可要是我的孩子如此前卫,勉强蔽体的出来溜达,我铁定是会被羞愧得无地自容的。
你可以说我假正经,可这真的观念不同,我接受不了!
我把秦西风脑袋往我这方向扳了扳,撅嘴道:“别往那边看.......”
秦西风嗤笑,“你以为我是你?别再瞪着人家,再瞪眼珠子都要出来了......”见我不听他的,眼睛随着两个小年轻移动到酒店门口,道:“怎么?也想住酒店?这酒店在附近有点名气.......刚开起来......面朝湿地,春天来的时候,公园里的樱花都会开,站在窗前,繁锦连绵......很漂亮.......现在入了秋,有点萧索,可东南角上有个大型游乐园,孩子很多,刚才你们没来时,可拥挤了.......”
我恍忽地说:“不是啊,我是觉得明明是两个人,为什么那女的肩头像有只手......看花了?.......真看花了!没手......刚才吓我一跳........”
秦西风却身形一震,笑容一点点的敛去,缓缓问:“你真看.......”听我后面又说看花眼,“你眼睛近视,当然可能看花.......”
他若无其事,我却在他眼中觑到一丝沉重闪过。
他有很明显的心事,支走秦渺夫妇,应该是有什么重要的话要单独跟我讲,可他仿佛说不出口。
敏感到他的不安,也敏感到他在思忖疑惑,他在酝酿,眼神挣扎,大概是想找到一个更恰当的时机告诉一些我一直害怕的事。
一旦不说话,气氛就变得凝重压抑,我到这个时候才知道,原来我们俩一同沉默,是一种心照不渲的识趣。
我有我不敢说的,他有他的迟疑不信,想问对方,又不知从何说起?
我站起来,觉得再等下去,秦西风别又接到任务又没时间说了,于是起来走了两步,微侧着笑颜,指着面前的一株树说:“西风,你瞧,刚才我就在找哪来的桂花香,原来它在这啊......”
秦西风抬头凝视着我,眸子里潜着掩藏不住的悲伤,我咧着嘴,忽略掉他的忧郁,回头朝我们来的地方瞄了瞄,“怎么总觉得这个地方有很多人似的,可是,你瞧,并没有什么人.......可为什么总有人在看着我呢?”
暗影里他的身影忽地高大,手一攥,就把我笼在怀里,眸光一暗,“这几天你是不是很害怕?”
瘪着嘴的点了点头,仓促的伏在他身上。
感觉孩子胎动那天起,我就看到死掉的那个警卫踩着平时那个点在门口换岗,他的身上没有伤口,脖子上有道很深的红痕。
秦西风在我身边,哪怕距离间隔一丈,那个警卫都会面露惊恐地消失。
他为什么会怕他?我猜测到大概是因为秦西风身上罡气太重,重得连他自己都撑不住,得我极阴命格压着,所以鬼都不敢靠近他。
这些突然闯入我人生里的东西,有些诡异,尽管是烈日当空的睛天,都会倏尔的出现吓我一跳。
这些在烈日下都能行动的怪物,头顶上比夜间才能出来的同类多了团黑气。
刚开始在院子里见到死去的警卫时,我以为我这样看得到他,他也应该看得到我的,可是,他的视线正对着我是茫然一片。
它没有瞳仁,只有眼白,明明是相望着,可就是发现不了我在看它。
我怕得半死,结果发现,它因为看不见我并没像电影里那样的上我的身,做一些恐怖的事情出来。
我这个能见“鬼”的能力,是严重的洁癖后,突然被开了五窍般。
躺在床上能听到秦西风走了好久,公用卫生间悬挂的他用过的拧过水的毛巾还有漏网的水珠轻落地上的声音;坐在四楼客厅里吃着饭,隐隐约约听到隔着几幢楼外小杨老师悄悄跟新来警卫在门□□待;眼睛瞅着远处,猛然地就能看清百米墙上爬着的小苍蝇;我不想说的,可实在是觉得老宅冰箱里那颗鸡蛋臭不可闻,熏得我直反胃,非得乘着所有人不注意时悄悄把它偷出去埋后院土里。
这些变化第一次被自己发现时,我紧张得要命。孕期的女人都会跟曾经有些不同,或是性格有异,或是感官敏感,我只是没想到,这个上孩子能让我看到不一样的世界。
来找秦西风的路上,十字路口中一个穿着白裙的女孩被一辆辆呼啸而过的车子穿身而过,她依然没有瞳孔,却能让你感觉到她在茫然,嘴里在念叨:“今天要考试,可是我为什么会在这?.......”
我咬着唇,看着一辆又一辆的车从她身上穿索而过。
钟默跟我们提到废弃小区的人皮骷髅案时,我怕我抬头就能看到这样的东西在眼前晃荡,所以把视线停在前方路线,结果过公园门口,他的前挡风玻璃上猛地爬上个冲着秦渺张牙舞爪一脸愤恨的女人。
这个女人很漂亮,娇弱地像朵花似的,我心里一沉,有点惶恐又很害怕,她要找也应该找我和秦西风,为什么要缠着秦渺?
我怀疑我不是因为孕期原因,而是眼睛生病了!
鬼一直都是个很恐怖的存在,据说她们总是在人面前展现自己离开人世时的最后一幕,可宋清萍身上一点血印都没有,她穿着露着肩膀的白色连衣裙,若不是那一点生气都没有白眼仁,她真的算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女孩了!
外表越清纯的人,往往会是魔鬼和天使的化身!
秦西风后来的事情我听向洁说了,如此美丽的一个女孩子没想到竟会跟宋老七狼狈为奸,亲自送毒品给小警察陷害秦西风!
一想到秦西风以前受的冤枉,我就一点都不害怕努力在车盖上爬的宋清萍了,眼睛慢慢开始好奇的窗外打量。
果真,路上都有很多能一眼认出的东西,可很怪异,我竟然没有看见一个掉了半个脑袋或是少了胳膊、腿之类血淋淋的,她们保持着她们生前最美好的样子......
我视线扫过宋清萍,突然感到她好像在看着我,她脸上一阵疑惑,伏在车盖上朝着我的位置在嗅,可嗅着嗅着,不知怎地又仓惶地逃走。
我没在秦渺面前表示出我的害怕,也没在秦西风面前说我看到了宋清萍,惶恐又生气地踹了他轮胎一脚,敲响了车窗.......
秦西风今天恢复了我初见他时的高冷,话又少又一直在发呆。
搭在女孩肩头上的那只手苍白修长,无名指上戴着颗婚戒,看得出是个男人的手,我没见到他的模样,因为他整个人几乎都融进女孩的背面。
倏然间觉得周围的阴风更甚,不用回头都知道有脏东西在频繁的穿行。
它们如此之多,熙熙攘攘,像赶集似的,我脑袋灵光的想到,这世上停留着这么多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是不是地府出了什么问题,运转不了了?
秦西风是看不到的,他唯一见到的一次就是那晚我洁癖发作时,我身旁笼着的一团黑雾,后来,那黑雾飞出窗外,他还以为眼花,紧盯了好一会。
现在想来,那一团黑雾有可能就是困在房子里跟着我们回来的宋清萍,她不敢靠近秦西风,但是有可能一直躲在我们房间阴暗的地方,窥视着我。
一想到她有可能还会去我跟秦西风的家里,我就在想是不是让秦西风去给她多烧点纸钱?转念到秦西风恨她入骨,巴不得让时光倒流,怎么可能去给她烧纸,我又发愁。
如何超渡亡魂?我是不会的,烧纸,跳大神,念经,那是我妈、魏神婆那一辈才懂,反正.......
我摸了摸肚子,这个能力应该是秦家血脉才会有的,只是不知为什么秦西风会什么都不能,而这个才刚刚有形状的孩子却如此厉害?
其时,我私心里还是想要护着这个孩子,要是我告诉秦家人我现在能看到“鬼”,坐实肚子里的孩子是唐家守门人的事实,只怕秦家人绑都会绑着我去把孩子弄掉!
我就像急绿了眼的护犊母狼,谁要是敢动我的孩子我就跟他拼命!
然则,秦西风现在已经知道我被开了窍,他没有怪我,只是怜惜地问我害不害怕?.......他只想着我害怕,没考虑孩子会给我们带来的致命,我瞬间失去了继续隐瞒下去的勇气,所以深深吸了口气,想到能让他愁闷得快抽了一包烟的地步,想必是谁跟他说了什么,他才会知道我多了这个窥视它人世界的能力,于是扯着他手指又坐了下来。
圆如银盘的明月,不知什么时候变得无比的凄凉?我呆呆地盯着脚尖看了半晌,低着声音,下定决心的说:“西风,我.......这个孩子,我听你们的,放弃吧.......”
秦西风猛地转过脸,不可置信地盯着我,“你说什么?”
“这孩子有可能就是唐家最后一个守门人,它现在还没怎么成形就有能力了,我怕有一天,它会害死你!”我痛苦的抱着脑袋,“我不能因为自己的自私,让你陷入险境!我不能没有你、不能没有你啊!”
“小月儿.......”秦西风眼白微红,表情犹豫,手贴在孩子呆着的地方。
他明明也很爱这个孩子,可是我们却不能留。
他张了张口,眼睛里满是愧疚,我猝然就尖叫了一声,捂着双耳,整个人都痛苦地躬着身子,把手肘紧紧抵在腹部止疼。
孩子啊,不是爸爸、妈妈不要你,是你天生命薄,克父克母,要是把爸妈都克走了,你小小一人要怎么活?长大还得做为唐家守门人孤苦一生?不如让妈妈结束你这不幸的命运.......所以你不要再哭叫,停止吧!
我心里默念无数遍后,凄厉的啼哭声才停止。孩子反抗的厉哭,秦西风听不到,他见我一脸痛苦的抱着肚子在呻吟,以为孩子又要出什么事了,紧张地想送我去医院,结果没几秒,我又慢慢抬起脸,怔怔的盯着他,泪珠子一颗一颗的滚出来。
此时,我才能真正体会我爸、我妈当时去魏神婆那看相回来瞧着我的复杂眼神,我那时已经蹦蹦跳跳的了,要是我还在我妈肚子里时,他们就都知道我是个命运多舛,还会克人性命,肯定也会像我一样做出这样的决定。
我脑海里回想着我爸从我兜里翻出生绣小刀的情形,那种小刀根本起不到伤害谁的作用,可我却两眼包着泪水地冲他嚷,“我要她们都死!”
那种狠毒语气,让他和我妈满眼惊恐、充满害怕。
这么多年,他们抚养我应该抚养得战战兢兢的吧?!
而我当下怀里揣着的这个,比我更是狠毒,能把他父母的命都阴损得出世没几天全玩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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