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子安进入病房，这是一位他负责监测的病人，因为有基础原发病，所以他对他的照顾更谨慎一些。秦少轩和很多医生已经过来了。

“急性心衰，正在抢救。”

“为什么突然急性心衰了？今早还好好的啊？”温子安不解，早上老杜还和他说，等他治好了，就可以和外孙女一块玩了，前两天他外孙女已经会喊姥爷了。

想到这，温子安眼泪已经有点影响他的视觉了，他毕竟还只是个学生，这种情况他也插不上手。

“不行，多器官开始衰竭了。”

“病人意志很薄弱，机械通气！”

温子安只感觉世界很安静，虽然大家都在进行抢救，但是他只觉得，时间仿佛放慢了，大家的动作都像卡顿了一样。直到监测仪响起了一长串的声音，人生无常，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这是老祖宗的领悟，这些道理温子安也是知道的，从入学选择医学起，他就知道，从宣誓起他就明白，他能做的，只是尽全力和死神抢人，但是并不可能都治好的，见习的时候他就遇到过一个小女孩，因为先天性的疾病，从小就呕血，在医院和家之间来回跑，没有正常孩子的生活，她是多么想就这样死去，可是他父母要给她争取活着的机会。

“小温哥哥，你说，这个世界这么漂亮，他可以接纳那么多的人，为什么接纳不5了我呢？”这是一个13岁女孩的话，这是一个让温子安无法好好回答的话。

“可能因为，这个世界总是有情又无情的吧。”温子安也只是心中想着，他并不会说出来，这个世界是有情的也是无情的。一个医生一生会邂逅很多病人，会遇到痊愈的，也会遇到痛苦的，会遇到死亡的，也会遇到奔赴死亡的。温子安作为医学生，还没正式成为医生，他的心终究不够强大，不够冷漠，这样只会让他被大量的负面情绪压垮。

“……死亡时间记录……”

温子安不记得他是怎么从抢救室走出来的，厚重的隔离服已经汗湿了，他需要去消毒间，需要离开这，但是他的腿却变得很沉重。

“走了。”秦少轩走到他身旁扶起他，带他离开了这里。

回到宿舍，就看见齐鸣正坐在他的床上，本来拼凑在一起的两张床被分开了。齐鸣感受到了温子安的低气压，并没有问太多，只是安静地看着回来的两人。

“你怎么在这？这里是职工宿舍，你是怎么开门进来的？”秦少轩不悦的看着齐鸣。

齐鸣给他展示了下钥匙得意地说:“当然是找你们宿管要的喽，我说我是温子安的男朋友他就放我进来喽……”其实这句话是骗人的，他是利用齐家少爷的身份进来的。

秦少轩并不想理他，毕竟两家现在处于合作关系，两人也拌嘴闹到了现在。

温子安没管两人，独自坐在了桌子前，他心中有太多想法了，太多的负面情绪袭来，他感觉自己控制不住自己，他知道这种感觉，这是双相障碍中躁狂发作前的感受，他拼命的自我调节，希望不要被这些情绪压垮，齐鸣和秦少轩还在拌嘴，温子安的情绪渐渐开始烦躁。

“你们能不能不要吵了，全都给我滚出去！”温子安把手边的书扔到了地上，这句话几乎是嘶吼的，还带点哽咽。

“安安……”“小安……”看秦少轩还想说啥，齐鸣叹了口气，一把把他拉走了。

世界终于又安静了，温子安看着面前白茫茫的墙，他开始回想和老杜的对话。

“我啊，就这一个丫头了，能不疼她吗？结果这个丫头背着我和那个男人结婚了。”

“也不是说那个男人不好，只是他现在啥都没有，还得我丫头跟他受罪，不过看在他对我家丫头特别好的份上，原谅他的无能吧。”

“等这次恢复后，就可以去见我外孙女喽，肯定和我家丫头一样可爱。”

“前年我女儿怀孕，我老伴想去照顾我家丫头，结果这一去就没回来了，如果不是疫情，他可能不会死在外地吧，甚至她去世后过了好几个月，我才把她骨灰接了回来。”

“可惜她还没来得及抱抱外孙……”

可是，你也还没抱抱你的外孙女啊！想到这，温子安的情绪终于是难以控制了，眼泪一下就涌了出来，他试图平复情绪，但是显然很难，怕被门外的两人听到，他只能用拳头抵住他的嘴，把所有的呼喊都给咽了回去。

“所以，你是担心他的心理状况才来的？”秦少轩低着头，他听到了一些他错过的温子安，心情很是低落，他在懊恼他不在的这些年，他究竟是怎么过来的。

齐鸣点点头道:“那是大一的事了，他总是自己一个人，静静地在那，我找到了他，他的精神状态很差。虽然他一直强调没事，并且拒绝去看心理医生，但是我还是把他带了过去。心理科的医生说根据评测是双相障碍，他拒绝吃药，我就只好给他找心理咨询师，但是他始终很难完全打开心扉，他究竟是什么时候，又为什么会这样，我也很想知道，你参与了他的童年，我参与了他的大学，但是我们见到的都不是完整的他，我见到他的时候，他拿着助学金并且在打着工，我就只好凭借家族的势力给了他资助，虽然我知道他是因为对我的感恩和愧疚才同意和我在一起的，但是我一直相信，我可以融化他心里的坚冰，成为他的唯一！”

“不，我才应该是他的唯一，毕竟我是最早能让他放下防备的存在。”秦少轩听到这忍不了，非要怼他一下才行。

齐鸣懒得理他问道:“今天下午那个患者，去世了，是吗？”

秦少轩打开手机看了眼消息回答道:“嗯，他们说是因为接了一个电话，交警那边打来的，杜叔的女儿和女婿带着孩子打算来这边帮杜叔收拾房子，等他出院，但是路上遇到一个疲劳驾驶的卡车，一家三口不幸出了车祸，车子被撞下了高速，正在抢救，在危急时刻杜叔的女婿拼命打转向盘才让副驾的杜叔女儿减少伤害，孩子坐在安全座椅，是那个勇敢的姑娘拼尽全力把小孩子送出了车子，救援队赶到时车子已经焚毁了，杜叔女儿女婿当场死亡，小孩重伤在抢救，接完这个电话，杜叔就心衰抢救无效死亡了。”

在这这么长时间，杜叔是温子安最亲的一个患者吧，因为性格随和也很开朗，杜叔总会和温子安聊很多，所以温子安也很喜欢这个大叔，常年失去父爱的他，仿佛在杜叔这感受到了父爱。

温子安情绪终于稳定了不少，对他而言，他的抑郁只能算抑郁情节，他现在是不会自杀的，因为他还需要继续在这个痛苦的世界苟活，这是他哥哥为他争取的生命。

接下来几天，齐鸣退了订的房间和温子安秦少轩住在一间宿舍，他买了张折叠行军床放到了温子安床旁边，就这样三人还算热闹的过到了疫情动态清零，好几天后，大家都开始陆续返回了。

“看来我们齐家的药还需要改进呢！”齐鸣看着这段时间的数据，齐家研发了一款药物虽然已经可以进行临床试验了，也很有效了，但是齐鸣觉得还能更好，因为为了打破国外药物垄断中国市场的局面，齐家秦家花费大量人力物力也才研发出了药物，虽然不是多么好的特效药，但是能减轻感染症状。

秦少轩看着收集的资料道:“嗯，我会回去和老师汇报这些的。”

温子安看着眼前的女生，她的头发已经长出了点，她带着帽子站在温子安前，递给了他一盒牛奶:“那天谢谢你了，实习加油！”还不等温子安说啥，便跑走了，这个女孩就是温子安之前安慰的孟紫妍，可能是为了报答那杯牛奶，现在就还了他一盒牛奶，至少现在温子安看到的世界还是彩色的。

秦少轩走来摸了摸温子安的头道:“要分开了，有什么事联系我，不管在哪我都会来找你的，研究生考试加油！”话毕便坐上了一辆私家车走了。

齐鸣走过来背过温子安的书包:“我把你送回去再走。”

温子安点点头:“在那之前我有个地方想去。”

齐鸣点点头便带他去了他想去的地方，那里是一座公墓，因为杜叔一家都没有什么亲人了，在去世后，他们的好友也不愿意接这个活，于是温子安自己掏钱，办理了这些，虽然这钱是齐鸣垫的。

温子安拿出一瓶水浇到了墓碑上，然后用抹布帮他擦拭干净了墓碑，然后把花放到了墓碑前，还为他倒上了一杯酒，在他旁边是他老伴，女儿和女婿的墓碑，温子安同样为他们清扫了墓碑，献上了祭品。

温子安双手合十道:“老杜，您之前老是嚷着出院要喝酒，虽然我告诉您很多次了要戒酒，但是这一次，想喝就喝个够吧，我把杜小姐和他老公与您葬在一起，生前不能生活在一起，死后就好好在一起吧。老杜你知道吗？你的女婿其实很好，他在第一时间护住了杜小姐和你的外孙女，虽然没能保住杜小姐但是你们杜家还是留下一个人，就是您和您爱人没能抱到的外孙女，她现在在icu，不过老师说她恢复还可以，等她可以出来后，我带她来见你，我会和她讲你的事，未来她就可以代替我来给你们扫墓了，对了我选这可以吗？为了和您老伴葬一块，我可是欠了齐鸣不少钱呢！这人情，你下辈子可得还我。老杜啊，你说你性格这么好的人，朋友也有很多，为什么没人愿意接手你的事呢？老杜……”温子安用另一个杯子喝着酒，他不喜欢喝酒，因为酒辣嗓子，小时候偷喝他被辣的很难受，就没喝过了，但是这个时候，他只想靠着墓碑喝喝酒，直到齐鸣过来把他抱回了车上。

“呐！齐鸣？你说人为什么要活着？为什么当时我哥要救我？为什么当时死去的不是我？为什么我会存在？为什么？”显然，温子安已经喝醉了，齐鸣没有说话，只是给他系好安全带又给他盖了个毯子，便开车带他回去了，温子安在副驾睡的很熟，眼角还挂着泪，在他的梦里，有着无尽的梦魇，显然梦并不美好，他的眉头紧皱，在梦里他在不断下沉，一种窒息感令他很难受，那种濒死感让他恐惧，直到他被噩梦惊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