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胡，你带的新人？”一旁的汉子嚼着烟叶，“怎么遮着脸？”

“我……”李阳江正要开口，却被打断。

“伤了。”胡爷只说了两个字。

他们围在篝火边，四周静得只能听见火星炸溅的噼啪声。

“成，这斗看着难度不大，不过也谨慎着些。”

一阵窸窣声响，众人都三三两两地离去。胡苋也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土，看向李阳江，“走吧。”

李阳江终于用灵石撬动了这个顽固的老石头，让他带着自己下一趟斗。

他心中的兴奋难以言喻，但他却错过了胡苋眼中一闪而过的精光。

……

胡苋虽然看着大约四五十，但他实际上已经一百八十岁了，卡在筑基圆满已有三十年之久，眼看着寿数将尽。早年间这行还算赚的，也养成了他花钱大手大脚的习惯，如今是越来越不景气了，他也只能铤而走险，去下一些从前不敢下的斗。

胡苋的弟弟胡艾，靠着给人画符箓为生。但他画的符箓质量总是参差不齐，鲜少有达到行业标准的，挣的钱还没花出去的多，但又拉不下脸来做些其他营生。

胡苋觉得可笑，又觉得能理解他。

他们可是修士啊。

但他们这种杂灵根，鸡肋至极——资质差，既非世家出身，又不被宗门所纳。胡苋好不容易修到筑基圆满，已是幸运至极，想要突破金丹，难如登天。而胡艾在筑基中期后就毫无进展，须发皆白，上去比他年纪还大，在世上苟延残喘罢了。

胡苋没有任何办法，只能看着他的身体一点点佝偻、干瘪下去，并隐隐预感自己的死亡也将在不久后到来。

二十岁学会第一个法术时的意气风发早已被时间泯灭。

为什么啊？他们明明也是修士啊，本应该青春常驻，呼风唤雨的修士啊。若是他们的出身能再好些，或是资质能再好一点……怎会沦落到这般境地。

直到有一天，他在棺椁中发现了一本书。

这本书保存得异常完好，他只翻开看了一眼，眸眶蓦然睁得老大，呼吸也急促起来。

他死寂已久的心脏倏忽开始跳动，涌出热血，一下，两下，将这些热血泵至周身各处。

这是一本货真价实的**。

他没有把它放回原处，而是收进了口袋。

……

胡苋这辈子没害过任何人。但他心中那股子不甘在看到李阳江时彻底迸发了出来。

他居然在这家伙的眼里看到了羡慕？

他在羡慕什么？

羡慕自己出身贫寒？羡慕自己一百八十岁了还在倒斗？羡慕自己这个杂灵根修了一辈子都上不了金丹？

锦衣玉食的公子哥，就算没有灵根也能幸福一辈子。要是有灵根，更会有源源不断的丹药和灵石送给他。

不像自己，如今连一颗补灵丹都要纠结许久，该不该买。他是很后悔当时没有及时收手，娶妻买田，而是把钱大把大把地花出去，他总认为钱还会再有，修为还会提升。

他可是修士啊。

胡苋翻开了那本**。

……

一把剑刺穿了李阳江的心脏，他不可置信地倒在打开的棺木上。

胡苋这才露出了一个奇特的微笑，他又将一张符箓猛地盖进李阳江后心。一阵剧烈的灼烧感直直穿透皮肤，李阳江闷哼一声，紧接着一股极强的吸力便将他的灵魂生生抽出体外！

李阳江眼睁睁地看着胡苋的手掌冒出阵阵白气，紧接着也倒在了地上。

自己的身体却诡异地动了，撑着棺木边缘，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呵呵。”

胡苋并不像那些话本子里写的反派，得逞之后还要说两句风凉话。他甚至什么东西都没拿，就这么走了。

愚蠢头顶的傻子，就代替自己和那具枯朽的躯壳一起留在墓里吧。这么好的风水，便宜他了。

胡苋从洞中爬出来，夜风拂过他的面颊，年轻的身体呼吸着，他觉得空气都十分清甜。

他惬意地将洞口填上，贴了符箓埋得严严实实，将那些同行者也一并埋得严严实实，然后一路哼着小曲下了山。

“鹌鹑头，一路滚~”

“滚到娘家吃米粉……”

今夜过后，他再也不是摸金人胡苋了，而是杨州盐商的独子，李阳江。

他的人生又开始了。

……

胡苋把那本书给了胡艾，又陆陆续续送了不少灵石与丹药给他，让他成功结丹，恢复了年轻样貌。胡艾在符箓上也大有进步，画出的符箓效力已经超过了标准水平。

胡苋并不担心这具身体没有灵根，他让胡艾帮忙寻找合适的躯壳。等到这具身子大限将至，再让弟弟助自己夺舍再生。

他娶了书香门第的小姐，又给李元下了些**的药剂，让他做的所有决定都有利于自己。他继续和摸金旧部合作，有了李家的钱与权，行事方便了不止两倍，源源不断的奇珍异宝送入李家，又送进不少权贵家。

看似一切都十分完美。

直到他亲手把一方黑白玉螭送到李元的桌前。

……

李阳江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死在一个墓里。

为保万全，他甚至留下了一封书信。若是他没有按时回来，小厮便会拿着那封书信去找父亲。但现在“他”已经回去了，而自己成了一个地缚灵，被困在不知距离地面多少远的土里。

他无时无刻不在后悔，然而后悔有有什么用呢？

在阴暗的地底，他不知时间过了多久。他身边只有一具已经开始腐烂的胡苋的躯体。

自己的灵魂却还无法消灭。李阳江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

棺椁之中有什么在明灭着闪烁。

李阳江有如看到了希望般急切地飘了过去。棺中赫然一四四方方的镇纸，他眯着眼细看，上头雕着的应当是黑白两条螭龙，他下意识要将镇纸拿起，但忘了自己此时没有实体，根本碰不到任何东西。李阳江心中一阵失落。

“献祭……献祭……”

声音似乎是这方玉螭传出的，回荡在阴暗的墓道之中，显得森然可怖。李阳江下意识地拉远了距离。

献祭？

献祭什么呢……

他又不自觉地缓缓凑近。

比起永永远远地困在这里，感受一点点被时间磨碎的痛苦——更何况，他已经没有机会了，不是吗？

“献祭……允诺……献祭……”

“我自愿献祭！”

他说出的话只是一阵微弱的风，那方镇纸却忽然迸射出极闪亮的光芒。李阳江再次感受到了一股强大的吸力，这股吸力将他卷入了玉螭之中。

———————————————————

世一:你哥把自己一半灵魂献祭给玉灵了，但是这玉灵也不怎么强，费劲吧啦地钻出地面就歇菜了？

卿景姿:然后在外头风吹雨淋了十天半个月才被人捡到，然后卖到典当行？

世一:好不容易蛊惑了掌柜的让他把你哥摆出来，又蛊惑了采购的让他把你哥买回家，但是被你那个假哥看出来邪性又贴个符箓封住了送给你爹？

李伊蓉:……

李伊蓉:哥哥所述，倒也没有……那么艰辛，不过大抵如此吧。

世一:好弱，甚至连在白天现身都做不到诶。

卿景姿轻轻给了她一肘子，世一低下头继续咬手上的大鹰腿，一口下去又满嘴油光。

卿景姿:不过也正是因为法力低下，才让那家伙察觉不出别的问题吧。

李伊蓉强忍着闭了闭眼，“嗯，好在有此机缘，否则哥哥怕是难见天日。”

“是啊是啊，”林淼淼连忙点头，“伊蓉你饿吗，我这只也烤好了，你要吃吗？”

嚯哦。这不看不要紧，半臂大小的鹰腿被她切成块块细长条形，在大叶片上排得整整齐齐，孜然也撒得十分均匀。

卿景姿都不想说话，用的还是她带的调味料。不过看着林淼淼给的那些灵草种子上勉强忍耐。

楮俍鹰的体型是寻常鹰的三倍大小，肉质紧实，最适合烧烤。不过有一说一，弹牙是弹牙，但是费劲，吃久了嘴巴酸。卿景姿干脆直接伸出狐狸牙来咬，啃食效率果然高了不少。

她才不管那边的小情侣闹什么别扭谁哄谁呢，反正看这样式的也离不了婚，不如自个儿吃好喝好……

“诶，青莓汁呢？”卿景姿拿起壶一倒，不可置信地掂了两下，只掉下几滴可怜的莓汁来。

世一依旧埋头苦吃，似是完全没听到她在说什么。

卿景姿:……

家人们这日子没法过了神主想把我干噎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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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孽轮回（二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