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默寒沉默了片刻，忽然对着世一躬身行了一礼。

“前辈心细如发，是晚辈所不能及。”

这样一来，李丕也没有异议了。他这几天本就焦头烂额，精神接近崩溃。此时再一看床上的父亲，双目登时流下两行清泪来。

“父亲……”

“对了，李公子，”世一提醒道，“罪魁祸首还在萧仙长法器之中。”

萧默寒适时地拿出了涤净瓶，透过涤净瓶半透明的瓶身，可见其中一个不过一寸的人形。

“云曦宗的涤净瓶，品质果然不错。”

世一装模作样的赞了句，萧默寒的唇角微不可察地上扬了一瞬。

要说这涤净瓶，说起来也是某位热爱发明的神的作品。但由于制作瓶身的晶陵玉十分珍贵，所以市面上流通的涤净瓶大多都是晶析玉做的，效果比其原版的自然大打折扣。用得起晶陵玉的宗门世家都有不俗的底蕴，云曦宗亦在其列。

涤净瓶的主要作用和法海的金钵差不多，从名字就能看出来。不一样的点在于，涤净瓶可将异煞之气化为灵气再凝为灵石，将妖兽炼化为妖丹，还可调节功率，兼具一小部分炼丹炉的作用。

胡苋身处涤净瓶中，这些年他直接或间接地用了不少**所载的邪异之术，满身异气，如今在涤净瓶中被炙烤得变了形，只能蜷缩在角落。

光芒忽然从外界透进瓶中，他忽然看见儿子正坐在自己的尸体旁——他强忍着痛苦站起来，疯狂地敲打着瓶壁。

“李丕……！李丕！”

“……”

李丕猛地回过头，死死盯住瓶中极小的人形，眸中的恨意几乎化为实质。

按道理来说，胡苋是看不清的。

但他却分明看清了。

李丕唇瓣开合，不知说了些什么。

……

“萧仙长，可否把这涤净瓶……割爱予我？”李丕咬牙道，“实是不情之请，但李家库房中的一切，都可任仙长挑选。”

“这……”萧默寒似是有些为难。但李丕开的条件实在是诱人……他作为名门正派弟子肯定不会太占人便宜的。

“咳，此言差矣。公子的心情，我自然能够体谅。”

等待胡苋将是无止尽的灵魂炙烤。他的亲生儿子将把他放在一眼便能看到的案几之上，用涤净瓶最小的功率，一点一点地将他折磨至消亡。这些都是后话了。

……

卿景姿大为叹服。

她反应过来，世一为何要编造这个故事了。倘若将真相说出，情况反而会变得尴尬，因着李丕确实是胡苋的儿子，大义灭亲的可能性小之又小，还可能反咬一口、是她们胡言攀诬——但倘若把这多年来的父子之情转为对仇人的恨意，情况就大不同了。

这招真不错。瞧吧，他还得谢谢咱呢。

“卿医师，这些就当是感谢二位了，小小赠礼，不成敬意。”李丕恭恭敬敬地对着她们作了个揖。他面色依旧有些苍白，眼底青黑，短短时日整个人便消瘦了不少。但他还是得强打起精神来，毕竟还有诸多事务需要他操持。

嚯哦……这还小小赠礼。卿景姿眼睛差点没看直了，但还是要维持表面上的淡定。

果然是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

世一自然毫不客气照单全收，这是她应得的。

“那我便不送了。若是再到杨州，尽可来我李府，必将好好照待二位。”李丕说着，又是一拱手。

卿景姿跟着世一拱手拜别。

“走吧！”

“现在去哪儿？”卿景姿伸了个懒腰，昨晚久违地睡了个好觉，现在觉得眼前都明亮了不少。

“去挖坟！”

“好……？！”卿景姿一下弹开老远，“不行不行，我可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实际上就是基因里对坟墓的害怕和敬畏感，何况还有个倒斗夺舍案在前面，更那啥了。

“哎呀，不是啦，我们是带‘它’回家~”世一不知从何处掏了个东西出来，在手上抛着玩儿。

卿景姿定睛一看，我去，这不是那方黑白玉螭镇纸吗。

“你哪儿搞出来的！”

“害，这你别管，我留点神秘感。”

卿景姿觉得这家伙的长鼻子快戳到她脸上了。

“好好好，厉害厉害。”

“那你跟不跟我去嘛，”世一把镇纸握在手中，又开始眨巴眼睛。

“我还能不去吗？”卿景姿叹气，完全拿她没办法。

“小狐狸——我最~爱你了喔~”

“行了行了！少说两句。”

“不对！怎么是这个态度！”世一抬手给了她一个脑瓜崩儿，接着又掐着嗓子道，“你应该说，我也最爱~你咯~神主大人~~”

卿景姿揉了揉并不算痛的额头，接着一脸英勇就义，誓不向黑恶势力屈服的模样。

“好吧好吧，在这上面勉强放过你。”

世一将玉螭镇纸放在手心，突然快速摩擦起来。

卿景姿:？

几缕烟气从玉螭镇纸上冒出来，不多时便聚成了人形，正是卿景姿在幻境中看到的玉灵。玉灵全然恢复了赤红本色，想来在漫长的时间里已经把李阳江的灵魂消化完毕了。

那句“可以知道”下也不一定要有后文，没必要特地告诉李伊蓉你哥是真死了。

世一:锵锵，阿拉丁灯神！

卿景姿:……

世一:我们要为灯神实现愿望！

卿景姿:神经啊啊啊啊！

玉灵也不说话，就这么静静地浮着，然后缓缓地转了一个方向。

“你看，它在指路耶！”

最后还是去替灯神实现愿望了。

……

卿景姿看着这一片空地陷入思考，按照普遍思维，这时候应该去找当年那个被埋起来的盗洞，就省得她们再新挖一个。

“嗯？你在干嘛？”

世一弓着身子，手上拿的玉螭正一闪一闪，极像一个——探测仪？

这时玉灵不再闪烁，而是常亮了。

“bingo！找到了。”世一拍了拍手。

还真是探测仪啊。

“那咱们怎么进……”

卿景姿话还没说完，就被一把扯了过去，紧接着就是一阵头晕目眩。

测！忘了她会缩地成寸了！

世一还贴心地扶着她，防止狐狸落地时摔了。

墓道中漆黑无比，没有一丝光亮，二人都下意识地点起指尖焰。这条墓道与卿景姿想象的有所不同，考古节目中的墓道都是十分狭窄的，需要人佝偻着前进，而在这里却可以直立行走，还十分宽敞。

定位十分准确。她们正前方是一具棺木，棺木边上还有堆白骨，估计就是胡苋的了。

卿景姿才不信她那套替灯神实现愿望的鬼话，觉得她定然别有所图。果然，世一径直走到棺木前，毫不客气地就把半开的棺材盖儿给掀开了。

狐狸眉心突突跳了两下，好在这个世界没有阴德一说。呃，对哦，她也不是人。

卿景姿走到棺材前，火焰一晃。

诶，这棺材里没人啊，只放了些衣冠散件。

“对咯，我果然没猜错。”

卿景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什么？”

“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不过我可以确定，这个墓葬在诱杀生灵，进食方法很奇妙。”

卿景姿打了个哆嗦，浑身都凉了些，感觉自己不是身处墓道，而是在某个怪物的肠子里。

“尚不清楚胡苋是不是自己摸出这个墓来的，这个墓葬处在陆脉的支脉上，风水可以说是很不错。”

世一掂了掂手上的的玉螭镇纸，漫不经心地开口道，“你还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只要是我的分身，吃掉的东西化做能量后都会回归本体，再由本体重新分配？”

卿景姿点点头。

“这个镇纸在鸟悄滴汲取因果律①里溢散出的能量。你可能不太明白，我解释一下。”

“其实并非是墓葬里的东西本来就就邪性，而是这个墓葬邪性，这些东西放进来后也变得邪性了。就好像我和我的分身，他们本身与我无关，但变成我的分身之后，他们就是‘我’了，躯壳被我操控，为我捕食。”

卿景姿好像回到了课堂，脑瓜子里头已经开始冒泡泡了。

世一还在继续，“这个镇纸被带出去之后发生的一切，过程中都产生和消灭了一些能量，对不对？它自己汲取了李阳江的灵魂，后续李伊蓉也间接地因它而死，李伊蓉的蛊毒是它给的，胡苋现在也死了。”

“所以它直接或间接地诱导了这些死亡的发生，又需要更多能量来催发因、产生果，一直这么下去，实际上是为了给这里的本体输送能量？” 卿景姿好像明白了点儿。

但是好不科学，这种能量传递是怎么做到的！

算了，这个世界本来就不科学。

“可以这么说，而且我推测，它其实一直有在接收本体的讯号，又把能量反馈回去。”

“所以啊——”

世一拍了拍棺材板，“是有人发现了这里，特地设了这个墓葬，用格局逆转了风水，里面怎么会有真的尸体呢？”

整个墓葬就是个巨大的蛊罐子，从里头出去的东西会带来厄运，因果中逸散的能量会被吸收，然后去到本体那里。

“嘻嘻，不过被人发现之后，整个墓葬都被阵法封住了，镇纸才会这么弱。但是时间太久，阵法的效力也慢慢消退，所以它还是出来喏。”

“我给它了输了点儿高质量灵力，它以为终于蛊惑到美味的修仙者，直接不管因果那一套，火急把咱们带到老巢里来给本体吃了。”

懂了，创造因果是为了不停地吃小菜，有大菜了就直接啃。

卿景姿心说好嘛，这回指不定谁吃谁呢。

“这玉灵肯定没启智，不然能傻成这样，真有人会被它骗到？”她弹了弹指间的火焰，焰光大了些。

“你还别说，真别说，话本子里拿到张藏宝图就去找的人也不少，他们知道那一定就是宝吗？灵感来源于生活好吧。”

二人继续往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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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因果律:因果律是指所有自然事物之间最重要、最直接（可以间接）的关系。表示任何一种现象或事物都必然有其原因，即 “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种瓜得瓜，种豆得豆” 之意。这一世的生命发展，可以由不同的努力（即种不同的因），而得到不同的发展（不同的果）。——来源百度百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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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孽轮回（二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