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独孤娴是个不拘小节的，并不在意细节问题。等得无聊了，她便从乾坤袋里掏出一大包瓜子来分给她们，还在中间放了个小桶方便扔壳。
有谁会拒绝免费的瓜子呢？连世一的态度也缓和了些。三人直接就地蹲了下来，磕得噼啪作响。独孤娴对自己的社交技术十分得意，不愧是她。
“你们是从哪儿来的呀。”独孤娴随口一问。
“我们……”卿景姿刚想乱编，世一就把话头截了过去。
“我们是野人，从山里来的。”
独孤娴嗑瓜子的动作一顿，“啊，是吗，哈哈。”可能是某个隐世世家的子弟吧，住在山里。嗯，是这样吧。
“那，总有个地名？”独孤娴不死心地问。
卿景姿叹了口气，“珉都。”
独孤娴:……
这个范围实在是太大了，看来她们是真不想说。不过她倒是又想起一件事来。
“那你们知不知道，武同山那块福泽之地呀？”
卿景姿差点咬着自个儿舌尖。对哦，她怎么忘了这事，说起珉都，最近热闹的可不就是武同山吗。世一还是蛮淡定的，一边磕瓜子一边吐皮。
“知道。”
“没去？”
“嗯，嗯呢。”卿景姿僵硬地点了点头。
开玩笑，不仅去了还顺道把自个儿卖了，这事儿能说吗。
“哦，还好你们没去，挺多人到现在都还没回来呢。我看啊，那地方才不是什么福泽之地呢，一整个儿的邪地！”
“听他们说啊，有人从哪儿回来之后，整日昏睡，还说些奇奇怪怪的呓语嘞。”
昏睡，呓语……卿景姿看向一边，自家神主正若无其事咔咔炫瓜子炫得不亦乐乎，很难说是真无辜还是假没事。世一察觉到这股怀疑的视线，抬眼看了回来，眼里是两分失望三分凉薄五分讥讽，卿景姿默默挪回了自己的眼珠子。
不好不好，怎么能什么都扣到我们神主头上呢？要怪也是怪那群人自己找死，非要去我们家祭坛里头寻宝，我们算正当防卫……
卿景姿深深地明白自己的立场所在。
“家里说，人多的地方是非就多，最好不去凑热闹。”
世一抬眼，觉得狐狸这话说得倒还有些水平。
“依我看，那些人大抵是看了什么不该看的，碰了什么不该碰的吧。山野精怪自不必说，万一惹上什么惹不起的，可不就是自寻死路。”
此人神神秘秘，又一眼看出自己藏的身份，这下突然开口，独孤娴自然凑近了洗耳恭听，煞有介事地连连点头。卿景姿也没料到世一会说得这么直白，不过她们现在不过是籍籍无名，还没入选呢，在旁人听来，不过是年轻人随口戏言罢了。
爱信不信，不信拉倒。世一不会说那些人都是因为承受不住而精神错乱了，轻则身体不适重则陷入疯癫——唉，没办法，谁让自个儿的特质就是这样呢。又是过了许多年，几乎没多少人有抵抗力了。
毕竟祭坛的规则就是，胆敢擅闯，通通不留。
以瓜子为计量单位，时间过得很快。在小桶快被世一嗑满的时候，卿景姿傍身的玉符亮了。世一一昂头，示意她往前去，前边也有人喊起来。
“第三百六十二号，卿景姿——”
行吧，卿景姿拍了拍身上的瓜子壳，恋恋不舍地看了眼自家神主。
再见了——我的空调——
“行了，快去快回。”世一哪能看不出狐狸心里这点小九九，拍一把狐狸屁股催促上了。
这下轮到卿景姿一愣，迈出的第一步都有点僵硬。不过看世一毫不在意、继续低头嗑瓜子，她也没多想什么了。
应该是什么神主和眷属增进感情的小互动呢，嗯，说不定她以前也经常这么做呢。
世一:我不是我没有。
独孤娴也注意到了这个动作，但细想来，人家两姐妹感情这么好，开开玩笑又怎么样呢？于是又掏出一把瓜子，成功把自己洗脑。
那边卿景姿被接引到了台前。根据前世的经验，她应该会被要求把手放到诸如石头啊台子啊石头台子啊上面去，然后……
但她面前出现的赫然是一棵……草？
“本草考验你灵根如何。只需将手至于叶片，红为火、青为木、白为金、黑为水、黄为土，你可明白？”
前边……前边人都怎么说的来着？好在这不是一个人一个人上来测，是十个人为一批等着测。卿景姿有模有样地学着旁边的人对这草一作揖：“弟子明白。”
前两人资质还算可以，一个土木双灵根，一个水金双灵根，几片叶子呈现出不同的颜色，证明灵力量也还算充足，这草嚎叫了好几声，旁边管事的人也很满意。轮到卿景姿时，大多叶片变为红色，整株草仿佛挺直了腰板，大叫一声。
“哼哼，啊啊啊啊啊————！！”
叫得是一个直抒胸臆，酣畅淋漓。
卿景姿觉得这草有点臭啊这这这，旁边管事人却露出了欣慰的表情，鼓励地看了看好像不知所措的卿景姿。此时此刻只有她自己清楚，前世那个叫很大声的GIF在她脑子里刷屏。
后面一个人就没那么幸运了。手放上去时，只在一片叶子上呈现出四种颜色，光芒倒是很亮，但也可惜了。管事摇了摇头，示意他退下去。此人不满地嘟囔了什么，拍了一下叶子。草立刻抖擞起来，声音如雷贯耳沉如洪钟：
“该罚！”
然后“啪！”给了这人一大耳刮子。
“你——”那修士顿时怒发冲冠，旁边管事见势冷眼一刺，拂袖推掌而去，竟然把这人生生从台上推了下去。那人几个滚地，摔在台下，呻吟不止。
卿景姿听到那管事冷哼一声。
“台子这么高，不用走的，非要用滚的，天子脚下，非要找死。”
这一批弟子无论方才如何惊讶她们前面几人的资质，此时都噤若寒蝉。老老实实地一个个上前来，任由灵草给出结果。
这草效率还是很高，除了声音大了点臭了点，倒是很快解决了他们这一波人。卿景姿下台去，正逢世一上台来。世一还饶有兴致朝她winkwink两下，倒真和寻常少女一样古灵精怪的。
很快，卿景姿就知道祂为什么那么“跃跃欲试”了。
卿景姿刚下去不久，正和独孤娴蹲在原地等待她们的移动空调测试完，哪知道天空一声巨响——哦不，是那高台上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声音之大，穿越耳膜直击心灵，众人纷纷捂住耳朵。卿楚二人急忙捂住耳朵，没别的，虽然造成不了什么伤害，但实在是太难听了。但捂住耳朵，又反而能把具体的话听得更清楚。
“噢噢噢喔喔————！！惊世奇才！惊世奇才噢噢！！”
管事人从没见过这样的场景。
即便他已经掌管测试流程许多年了，说是纯华宗最熟悉吞灵草的人也不为过。但他从没见过吞灵草这个样子——整棵植株乌黑剔透如琉璃，其间水波流转，光华隐现。带来这一变化的少女却又处变不惊，冷静地看着这一切的发生，好像本该如此。
但管事很疑惑，这草……是一定会叫得这么凄厉吗。
这声音听起来好像有人要把它连根拔起生吞活吃了似的。
世一：会说话的草多了去了，像你这样臭得具体，臭得潮流的也是不多见。嗯……想尝尝看啊。
独孤娴自然是知道这代表着什么。
吞灵草，叫声越大，吐出的字眼越清晰，被测试者的资质就越高。
但在南晟，不说百年，就是千年，也难以见到一个让吞灵草叫得这么凄厉，啊不，中气十足、直冲云霄的人。
灵力量到底如何？是什么灵根？独孤娴已经强压下太多好奇了。
这个卿瑾然，到底是何方神圣。山里？野人？到底是哪座山头出了这样妖孽的天才。
这一对姐妹都这样天资卓然，都要入纯华宗？纯华宗，真的是这么响当当的门派，能供得起这尊大佛吗。
还有她对武同山事件的猜测……是猜测？还是知道什么？
一时间，独孤娴心底复杂无比，自己本就是图个凉快，想着结交一个心细眼明的朋友，今后在宗门内互相有个照应。哪知道先是被人看穿了身份、不得不自报家门，又得知这两人天赋之高，连一句随口的分析都不得不提起精神来揣测……
唉，怎么比在王府里和父亲的那些莺莺燕燕斗还累啊。
独孤娴思绪又飞向在府里和上上下下的人勾心斗角的日子。兴许爹说得是对的？她就不该来纯华宗趟这浑水？她早些时候也不知道有这么两号人啊！
唉……！！
想到这里，饶是家教再良好、脑子再活络，独孤娴也不由向卿景姿投去一个幽怨的目光。卿景姿一时间觉得莫名其妙。
怎么，嫉妒我们神主？那也没办法，有些东西，就是无法逾越的天堑啊。
人生的分水岭，是羊水啊。啊不过，神主那个时期有这个概念吗，就算有，恐怕也不是这么个诞生法吧。
卿景姿简直要回报独孤娴一个怜悯的眼神。但转念一想，兴许人家是忌惮上了呢？那防人之心不可无，以保万全，不管如何，装作没看到吧。
于是乎，独孤娴幽怨的眼神与幽怨的心都被**裸地无视了。
独孤娴：……你牛，你随意。
轮到独孤娴测试也是再之后的事了。结果也不错，单木灵根，灵力量也充足，大半棵植株亮了起来。不过这些时间，足够“卿瑾然”的传说在年轻人堆里传开了，所以面对这样算是优异的资质，旁边几人也没有明显的动容了。
本以为自己在这已经能算是佼佼者了，没想到啊没想到，半路杀出个卿瑾然……
独孤娴有些欲哭无泪了。
不过好在，她已经提前攀上这条关系了。虽然王女攀关系这种话说起来很奇怪，不过多得是王公贵族想要去结识些奇人异士。不仅是为己所用，更多的是寻求庇护。毕竟修者寥寥无几，凡人建立的国家总不可能直接让这些少数的修者来控制，将他们置于更高的地位，一方面用恭敬的态度换取和平相处，另一方面也……更好控制。
这种事情见怪不怪了。而她自己，更是因为本就是皇族，偏偏天资卓越，而被寄予厚望。淮安王对她这个六女儿的百般宠爱，难说有多少是因为这一点。
最是无情……
独孤娴走下阶梯时，脑子里不可抑制地想着这句话，眼帘轻轻垂下，整个世界就被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暗色。卿瑾然这两姐妹也未尝不知道她的心思，但是只要双方有共同利益，能相处得来，怎么就不能慢慢成为朋友。
哎呀，算了。日头这么毒，还是赶紧去纳凉吧！
她看着远处又挤在一块的卿景姿和世一，三步并作两步走，赶紧跑了过去。
“热死啦！！瑾然你总算回来了呜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