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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亚镇的警署并不大,里面值班的警卫也就那么五六个。
按理说,这些警卫应该和诺克兰没什么关系。
但问题就在于,跟着阿格曼伯爵等人出去的时候,他一头银发实在是太显眼了,直接吸引了那些警卫的目光。
一群五大三粗的老爷们,愣是想尽办法要和诺克兰套近乎,成年男人身上那一股汗臭味让他连续后退了好几步。
直到被送进客房,诺克兰才对着自己使用了好几个净化术。
紧接着,又立刻把脸上的[银河之面]透明度调高,只让自己的容貌只暴露出20%左右。
这个程度的话,大家只会觉得好看,并不会一股脑的想要靠近他。原本之前将容貌值调高,只是为了在婴儿时期保证自己存活,现在已经没有必要了。
更何况,大家都喜欢他的话,就没什么玩的意思了。
比起所有人都簇拥着他,他更喜欢看嫉妒他讨厌他的人,被按压在地上跪地求饶的样子。
不知道是不是波亚镇的警卫过于靠谱,还是格里菲兹家的养子朱迪太过菜鸡,第二天的中午,一个顶着一头酒红色头发,胖乎乎的男子就被捉拿归案。
不仅被捉住了,他的嘴里还一直叫嚣着‘我不是犯人’、‘快点把我放开,我可是下一任格里菲兹伯爵’之类的话,让围观的吃瓜群众看的好不热闹。
诺克兰所在的客房,在警署的二楼,他换好衣服之后,就靠坐在窗边,随意扫视着街边的场景。
贝尔敲了敲门,端着食物进来。
餐盘里面是一份撒着芝士的意面,还有一份奶油浓汤和水果沙拉。
“诺克兰大人,这是午餐。”贝尔说着,将食物放在附近的桌面。
诺克兰扫了一眼,摆摆手。“你放着吧。”
比起吃饭,现在更重要的,是看眼下的这一出闹剧。
虽然一早就知道,这个朱迪是格里菲兹伯爵家的养子,但是在看到他这副样子的时候,诺克兰才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猪头。
底下的吵闹声越发明显,尤其是朱迪在看到艾丽卡夫人之后,更加猖狂。
“妈妈!艾丽卡妈妈!您要相信我啊!杀手绝对不是我派去的!我这么爱你们,怎么会做这种事情!”
艾丽卡夫人闻言,眼中泛出泪花,忍不住用手帕擦了擦眼泪。
阿格曼伯爵在此刻挺身而出,挡在了自己夫人面前,沉下声道:“够了,朱迪。那些杀手已经招供,并且给出了你出钱收买他们的证据,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冤枉啊!真的不是我!你们要相信我!”朱迪连声哀求,死活不愿意跟着卫兵离开,“你们放开我!我可是格里菲兹家的孩子!你们有什么资格逮捕我!”
别说,这个朱迪人不可貌相,虽然长得肥头大耳,但是力气很足,把逮捕他的卫兵撞得摔倒在地,直接逃跑。
好在周围的警卫够多,不然还真要让他得逞。
眼看局面僵持不下,二楼看热闹的诺克兰勾唇,迅速跳下座椅,飞一般离开了房间。
“艾丽卡妈妈,阿格曼爸爸,我是你们养了十多年的朱迪啊,你们就这么狠心,看着我被其他人污蔑吗?我这么爱你们,怎么可能雇佣杀手啊……”
朱迪字字泣血,充满了控诉,满眼都是悲愤。
见此,艾丽卡夫人再一次擦擦眼泪。
这到底是她养了十多年的孩子,一时间还难以接受他为了财产谋害自己的事实。
也是在这个时候,一道稚嫩又空灵的声音出现。
“艾丽卡夫人,阿格曼伯爵……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警署里,一个裹着黑紫色长袍,披散着一头银发的孩子,揉着眼睛走出,肉嘟嘟的小脸满是慵懒,当他那双眼眸扫来的时候,无数人为之心软。
天哪……多可爱的孩子啊。
在那刻,朱迪的热闹已经没有什么好看的了,四周凑过来的镇民,都被诺克兰吸引。
就连刚才还在叫嚣的朱迪,都安静下来,那双细小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面前的小孩,不知道在想什么。
看到诺克兰的瞬间,艾丽卡夫人立刻放下对朱迪的关注,转头关心道:“中午好,诺克兰。怎么样,昨天晚上睡得好吗?是我们吵到你了吗?”
“中午好,艾丽卡夫人。我睡着了,但是床有点小,我睡起来浑身僵硬——”诺克兰拖着长调,听起来倒像是在撒娇。
闻言,一旁的署长立刻弯腰,带着深深的歉意:“真是不好意思啊,诺克兰少爷,是我们没有做好充足的准备,床铺太硬了,请您不要怪罪。”
其实大家大可以指责诺克兰娇气,可是不知怎的,这抱怨的话语从他嘴巴里说出来,却偏偏让人生不起恼怒的心,还要对此感到愧疚。
“没事的,署长叔叔。”诺克兰对着他露出一个浅浅的笑。
署长顿时觉得自己被天光照耀。
光明神啊,他被这么好看的孩子原谅了!
而另外一边,被卫兵们束缚住的朱迪,看着不远处面容精致到和周围格格不入的诺克兰,大脑在思考数秒之后,似乎想通了什么。
他的面容变得极为狰狞,四肢不断挣扎,似要挣脱卫兵,将眼前的孩子撕裂。
“原来是这样!原来如此——你们在外面还领养了另外的孩子!所以才不打算把伯爵之位让给我!”朱迪愤怒的咆哮着。
“这个孩子有什么好的!不就是长得好看了一点吗?我从来没见过银发银眼的孩子,他怎么不可能是恶魔化成的!你们居然为了这样一个小孩,就要置养了十多年的儿子于死地!!!”
听到这番话,诺克兰瑟缩了一下,然后怯怯的拉住了艾丽卡夫人的衣袖。
而眼前发生的这一幕,不光是艾丽卡夫人,连周围其他人都心疼极了。
“天哪,这个杀人犯居然还在这里大言不惭!”
“阿格曼伯爵真是养了个白眼狼!”
“那孩子真可怜,这才多大啊,你看,都被吓得呆住了,这个杀人犯太过分了!”
阿格曼伯爵经常巡视自己的领地,对领民们非常友好,所以镇民们都认识他。
如今看到这出戏,再加上朱迪表现的太过恶劣,大家心中的天平已然向诺克兰倾斜。
阿格曼伯爵也挡在诺克兰的面前,满眼难过。
“你真是太令我失望了,朱迪。”
朱迪一愣,他大脑空白,周围充斥着民众们的嘲讽。
依稀间,他只看到那个银发的孩子,躲在众人身后,朝他吐了吐舌头——
霎那间,热血冲上大脑,他从口袋里掏出一颗小药丸,吞到口中。
在众人的惊呼下,朱迪扯开手上的镣铐,整个人瞬间膨胀了一倍,双目赤红,眼角流下血泪。
“去死!给我去死!”
他大喊着冲向阿格曼伯爵身后的诺克兰。
卫兵们惊慌失措的展开反击,艾丽卡夫人下意识的蹲下身,将诺克兰护在怀抱里,阿格曼伯爵也施展出防御魔法。
所有人都行动起来。
只有诺克兰,站在原地,望着冲过来的朱迪,略带怜悯摇了摇头。
LV.5的水平而已,翻倍也不过是LV.10,这种水平,周围一群LV.7~LV.8的卫兵,拿下他绰绰有余。
在所有人都盯着朱迪行动的时候,没有人注意到,诺克兰怀抱里抱着的史莱姆王,对着地面吐了一块黏糊糊的东西。
瞬间,朱迪的脚粘在上面,直挺挺的摔了一跤。
卫兵们冲过去,拿出小瓶子,捏着朱迪的嘴往里面灌去。
不一会,身体暴涨的朱迪,立刻恢复原样。
署长叹了口气,对阿格曼伯爵说道:“伯爵大人,这下子……雇佣杀手刺杀贵族,私自藏有违禁药物,他绝对免不了牢狱之灾。”
阿格曼伯爵最后惋惜的看了朱迪一眼,闭上眼睛。
“带他下去吧,后面的事,就交给署长您了。”
下午,等朱迪被收进大牢之后,艾丽卡夫人红着眼眶过来找诺克兰,并邀请他逛一逛波亚镇。
“我想,你离开家时基本上没有带什么衣物,而小孩子现在正是成长的年纪,既然现在在镇子上,就让我带你去买几身合适的衣服吧。”
然而,诺克兰却真挚的望着艾丽卡,一脸认真道:“艾丽卡夫人,如果您觉得身体不适,我们可以待在这里不出去,我会陪着您的。”
听见这句话,艾丽卡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一次落了下来。
“真是抱歉……诺克兰,我只是,只是想到,我养了十多年的孩子,有朝一日居然将利刃对向我们自己,就感到非常的悲伤……”
艾丽卡夫人是个感性的人,提起朱迪,她有着说不完的话。
诺克兰就陪坐在她的身边,听她讲述朱迪从小到大的趣事。
太阳逐渐往西边移动,听了半个多小时废话的诺克兰,终于站起来,牵住艾丽卡保养很好的手。
“艾丽卡夫人,昨天来到波亚镇的时候,我看到镇子外面有一片非常美丽的花田,如果您愿意的话,可以陪我去看看吗?”
温暖的阳光下,孩子的笑容仿佛都带上了一层神性。
艾丽卡呆了呆,然后匆忙起身。
“当然了,诺克兰,我都忘记了……原本应该带你去逛逛服饰店的……”
警署里,阿格曼伯爵看着他们远去的身影,低头对着贝尔说道:“孩子,你也跟布劳德去挑些衣服吧,我要处理朱迪的事情,就不去了。”
贝尔抬头,见管家布劳德对他露出友好的笑容,心中那点忐忑瞬间就消失不见。
原先,阿格曼伯爵说,也要把他也收为养子。
然而贝尔却是万分惊恐,因为对于他来说,诺克兰就是唯一的主人,如果和主人同时被阿格曼伯爵收养,那不就乱了关系吗?
最后,在他坚定的拒绝下,阿格曼伯爵放弃了这个想法,转而让布劳德收养他。
按照马加斯王国的法律,年纪十五岁之下,没有监护人的孩子,都要统一被送到孤儿院里。
所以,贝尔确实需要一个监护者。
“孩子,放轻松,不用太紧张的。”路上,布劳德对贝尔释放出了最大的善意,“我从以前就想要一个孩子,现在你的到来,正好满足了我的心愿。去吧,喜欢什么衣服就挑,我会尽全力满足你的需求。”
在今天之前,贝尔做梦都不敢想,自己还能被这么厉害的人物收养。
跟着诺克兰大人,他得到了救赎,逃离了教会,遇到了伯爵家人,还成为了管家的养子。
看着面前布劳德伟岸的身影,还有他为自己挑衣服时一丝不苟的神情,贝尔嘴角也不可见的扬起。
一下午的时间,艾丽卡夫人带着诺克兰满载而归,手里提满了为他购置的衣物。
夫人一边说着‘你身上的衣服太素了’,一边在各种服饰店里来回挑拣,不仅买了许多成衣,还为诺克兰量身定制了好几套小西服。
诺克兰回到警署的时候,身上黑紫色的袍子,已经换成了一套非常繁复的服饰——上身是缀满了白蕾丝的衬衣,下方深褐色的裤子被束缚在黑靴子中,靴口金色的排扣与衬衫金边交相辉映。
特别是那一头长发,被黑色缎带高高束起,一点都不显得累赘,反而扑面而来的清爽,让人看的离不开眼。
“诺克兰,你穿这一身真好看,就像是故事书里走出来的小王子。”阿格曼伯爵从办公室出来,望着诺克兰和艾丽卡打趣。
艾丽卡笑得合不拢嘴,用宝蓝色的羽毛扇遮住一半脸,道:“可不是吗?店里的店员一个劲儿的夸赞他,说是从来没见过这么贵气的孩子,我们诺克兰果然是最漂亮的宝贝!”
诺克兰早就对这些称赞的话免疫了,他四下观望,最后目光落在贝尔身上。
“贝尔,这是你的新衣服吗?总算是有些样子了。”
得到诺克兰的夸奖,换了一身米黄色套装的贝尔,脸蛋瞬间变得通红,头更是低下。
见此,艾丽卡夫人的注意力也转移了,拉着贝尔说了许多赞许的话。
一家人在警署里吃了晚饭,很快就回到各自的房间。
这个下午,警署已经对朱迪做出判决,刺杀贵族再加上藏有违禁药物,哪怕有阿格曼伯爵的求情,最后也落下一个终身监禁的刑罚。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诺克兰拿刀叉吃牛排的动作没有任何变动,只是细细如柳叶的眉毛舒展了几分。
深夜。
警署地下的监牢里,双手双脚被上锁的朱迪,满头污渍,一脸阴郁的盯着地面。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似乎听到远方传来一阵一阵相当醒神的铃铛声。
他使劲眨了眨眼睛,然后抬起头,却看到一双做工优良的黑靴停在牢笼外面,在往上,便是一个孩子似笑非笑的脸庞。
“是、是你!”朱迪尖叫出声。
他的声音异常尖锐,煞是难听。
诺克兰望着他肿起来的脸,俏皮的眨了眨眼睛。
“是我呀,哥哥。”
“闭嘴!谁是你哥哥!你这个小贱人!”
可是,对面的孩子不为所动。
“哥哥你不知道吧?阿格曼伯爵和艾丽卡夫人已经打算领养我了,所以我是你名义上的弟弟哦。”诺克兰一步一步走到监牢前,然后手里拿起一根铁丝,竟无师自通的撬开了锁!
对自己拥有的奇怪技能已经见怪不怪,他晃了晃被戴在手腕的铃铛,凑近朱迪。
“哦——不对。”他音调延长,一字一顿,“你现在已经是个罪人了,所以,我是他们唯一的养子。”
“你这个不要脸的!来人啊!看守呢!你这个恶魔!贱人!”朱迪早已气的面目全非,扭曲的望向诺克兰。
他表现的越是阴暗,在他面前浅笑的诺克兰,就越是神圣的像一朵开在光中的百合花。
——地牢是有隔音魔法的,而门口的警卫早就被诺克兰弄晕。
没有十足的把握,他又怎么敢擅闯大牢呢?
更何况,现在就算有人闯进来,也只会觉得,满脸无辜的诺克兰,更像是被害者吧?
诺克兰眸光平静的望着眼前的男人,任凭他疯了似的咒骂,也不为所动。
直到朱迪骂累了,才迈着小步小步的步伐,双手背在身后,站定在他面前。
随后,拿起下午刚买的皮手套缓缓带上,一把扯起朱迪的头发,逼迫他和自己对视。
银发的小天使慢条斯理的整理了一下垂落的碎发,天真无邪,语气跳跃道:
“格里菲兹家的养子,有我一个就够了哦。”
砰!
时值九月,夜晚的波亚镇还是有些寒冷的,贝尔躺在床上,不知怎的,翻来覆去,就是无法入睡。
他想到白天,布劳德先生带着他购买各种生活必需品,有些激动,可随即想起自己手臂上的奴隶印记,又变的黯然。
很忽然的,他听到外面传来轻轻的脚步声。
被奴隶生活折磨得神经衰弱,贝尔一下子就被惊动。
他怀揣着害怕,下床谨慎的打开房门,却猝不及防对上了一双银瞳。
在黑夜里亮的吓人。
贝尔手一颤。
他嗅到了铁锈的味道。
那是经常被奴隶商人鞭打而伤痕累累的他,能够分辨出来的,为数不多的气味。
——血。
视线往下看去,贝尔果然在诺克兰崭新的衬衫衣袖边角,看到一点暗红。
几乎是同一时间,一种可能性非常高的猜想,在他脑中油然而生。
“诺克兰大人,您——”
“嘘。”
诺克兰束起食指,放在自己唇瓣的中央。
“贝尔,你也很喜欢格里菲兹家吧?”他问。
贝尔的心脏剧烈跳动。
森林里,布劳德为他处理活物兔子;用餐的时候,明明是贵族,却不拘小节的坐在一起,甚至还提出要收他为养子;购物时,布劳德先生的体贴周到;换上新衣服时,夫人毫不掩饰的夸奖……
停滞许久,最终,他默然的点头。
见此,诺克兰欣慰的揉了揉贝尔羊毛一样的头发,眼里带着高高在上的审视和愉悦。
“真是个好孩子。”
说完,他脚步轻盈的转身离开,老旧的走廊里,高马尾一甩一甩,就像是来给孩童送上祝福的小精灵。
忽的,他步伐一停,抬头望向窗外。
这个世界——诺勒松比是有两个月亮的。小的蓝月环绕着大的白月,彼此遥望,交相呼应。
月光透过玻璃洒落,诺克兰的背影朦胧而皎洁。
贝尔有些恍惚。
“诺克兰……大人?”
“啊……”诺克兰眯了眯眼睛,像是从睡意当中清醒的猫,回头一瞥,身影浅淡的好像快要融入光晕消失一般。
他似是感叹一般,低低的呢喃:
“没什么。只是有点记不起……一个月亮时的天空,是什么样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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