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兰国上空,一架朱红色的梭形飞梭穿梭云间。
这是那位南苑道人赠予归厌的出行法器。
相比一般的飞舟来说飞梭要更为精巧灵动,牺牲了庞大的载客量,来换取相对有限的飞行速度。
做到极致的飞梭往往附带有空间穿梭和短距离空间跳跃的能力,当然,那样的飞梭也往往有价无市,十分珍贵。
南苑道人送的这一架飞梭价值适中偏上,没有更为高端的空间穿梭和空间跳跃的能力,但在速度上在飞梭中位居前列,并不算特别惹眼招摇,但也并不简陋,而是五脏俱全,精致小巧。
那位道人看似大大咧咧,但在做事送礼上也极为用心了,——又或者,他身后为他事先准备贺礼的人用了心。
归厌并不在乎这些他人攀附送来的投资和所谓见面礼,但现在这飞梭正好得用,两个人出行也还算宽敞,他也忍不住回想了一秒那位南苑道人的样貌和姓名。
唔……一无所得,不过,貌似姓钱?还是名钱?
归厌很快抛开这无甚紧要的思绪,转而望向躺在床榻上的闻人得愿。
飞梭内部有个套间,大小和位置都恰到好处,归厌还原了满玉殿内室的布置,好让闻人得愿能够舒适一些。
但可惜的是,失去了花窗、镂空等设计勾勒出的光影效果,套间里显得很有几分黯然失色,而闻人得愿的脸色也跟着差了好些。
归厌知道这是因为满玉殿本身就是一座疗养院,离开了满玉殿内的阵法,闻人得愿的身体状况变得不稳定是应当的,但看着闻人得愿糟糕的情况,他依旧感到了些许心疼。
“我一直没有过问,师尊的身体情况到底是为什么这样……糟糕?”
归厌握着闻人得愿的手,试图给他传输灵气,让他好受一些,但闻人得愿却温和而坚定地制止了他。
“一些陈年旧事。”闻人得愿微微咳嗽着,眼尾一片殷红,仿佛被欺负得狠了似的。
归厌眸色深了深,手指往上又爬了几寸。
闻人得愿给他乱动的小手给拽下来,压在身下,只这一番动作,便又是一阵快要背过气的咳嗽。
他经络里的灵气……
归厌眼底的欲色终于散了,他感受到了闻人得愿体内情形的不对劲,那些灵气像是发了狂似地在闻人得愿的经络里肆虐,蜂拥而上,将他输送过去的灵气给撕扯得七零八落,尽数消磨,这以后又彼此横冲直撞、相互蚕食起来。
可这所有一切的暴动却偏偏全都隐没在闻人得愿的经络里,连半分也没有显现出来。
“你的灵气……”
“……你发现了啊,”闻人得愿擦拭过口唇,露出一个疲倦的微笑,“十二个月里,我有十一个月无法控制这些灵气。”
“但这‘十一个月’,全都是在我独处,或者处境安全的时候。”闻人得愿松开了归厌的手,仰躺在床榻上,艰难地呼吸着,“我的身体情况是个公开的秘密,‘公开’是因为,所有站在我这边的人都知道这个秘密;而‘秘密’则是因为,当我遇到任何危险,‘它们’便能彻底为我所用。”
“你没能唤起这一‘防御机制’。”
闻人得愿似乎有些可惜,又因为这份可惜而感到些许愧疚。
“小秋月她们认为正因如此,我才不能接触到更多的风险,因为谁也不知道,它们什么时候会突然失控。”
归厌没再继续捉闻人得愿的手,而是揪住了被单:“但您认为您可以,或者说,正因此,才应当一直将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下。”
“‘君子不立危墙’,师尊您不曾学过吗?!”
归厌有些生气。
他不能不生气,任谁知道自己的心上人之所以会站在自己这一边只是为了“置身于危险之中”都会这样生气的!
那简直是对他心意的侮辱!
但是,可恶!
要是自己现在真的因为生气而不轨,那不是反而教他得逞了吗?!
“玉琰,我并没有怀疑你的真心,”闻人得愿气若游丝,他难受得紧,冷汗涔涔,“我也不认为你会带给我危险,”
“我只是觉得,小秋月她们都关心则乱了,一天天的只知道墨守成规,这也不许做,那也不敢动,但也许,你能够理解我。”
闻人得愿用最后的力气露出一个浅浅的笑:“你带我出来,我很……高兴。”
他睡着了。
归厌抚上闻人得愿眼睑下的青黑,长久,深深地叹了口气。
话说得是挺好听的,但那不还是一个意思吗?
谢秋月她们不允许闻人得愿的身边出现任何危险,所以闻人得愿寄希望于他。
难道他就愿意让闻人得愿立于危墙了?
还是说,闻人得愿觉得他保护不好他?跟着他出来迟早会遇到他想要的危险?
归厌觉得自己被轻视了。
但空口无凭,他现在只不过金丹,肉|身年龄也仅有十岁不到,哪怕有着渡劫后期的神识,但会被已经破境期的闻人得愿下意识小巧也是难免的,可,归厌咬了咬后槽牙,该死,他怎么就不早转世个**年呢?
理智告诉他这些都无法避免,但还是好气哦!
在出发前闻人得愿建议他最好不要在希兰国逗留,于是归厌干脆打上了南湘的主意。
南湘国那位皇太子和希兰国九公主的婚约废止后,闹得不甚愉快,近期正在公开征婚,广告甚至都打到了玉京(就像是之前的灵宠广告一样)。
归厌打算借着去看南湘国热闹的这件事避过关口检查,取道南湘,再上至北塔,最后横跨剑痕,到他们此行的目的地新九州去。
“辜负了咱们公主殿下,我倒要看看他能征到什么婚!”
易容塑形过的归厌一副咱们希兰人不能受欺负的做派,还真唬住了不少人,在关口一呼百应,甚至还有人给他捐助,好让他代他们一同去好好出一回气儿!
“包在我身上!我这次可是有备而行!”
归厌拍了拍随身的包袱和飞梭,在众人的鼓舞和喝彩中离开了希兰国国境,进入佛国领海。
佛国领海通常并不设禁制,讲究一个佛法无边,允人自由来去。
但闻人得愿出关,他们却第一个破了例,率先戒严,禁了航运和入境,倒是从希兰国这边取道出入境的管理要稍稍宽松些,但纵使这样,也有着层层关隘。
归厌以自己“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独特本领顺利地“过五关、斩六将”,等俩人正式进入南湘国境内的时候,闻人得愿都没有正式露过一面。
一进南湘国,归厌便把自己扯着的大旗全部处理了一遍,现在他的身份是从北塔来帮忙坐镇、救人的修士,如今受到遣返通知,要尽快返程回北塔去。
这消息是归厌从关隘听来的,西凉国因为众修真国追查玉玄死因的关系被犁了数遍,将那魔修留下的全部后手,甚至可能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留下过的后手都给悉数抹去了,大批从各国来资源帮忙或是被国家派遣来的修士在那之后被遣返的遣返、收编的收编、灭口的灭口,掀起了一阵出行的浪潮。
因为涉及到的人事众多,又因为“玉玄转化为魔族”的风言风语不再被镇压,这批人直到现在还没能全部遣返完毕。
归厌正好混入其中,假作个自愿来帮忙,而又不明被遣返原因却不得不被遣返的北塔修士。
“戒严”、“贸易”、“进出口”、“还好”、“婚约”、“取消得好”、“明年”……
闻人得愿睡醒时,迷迷糊糊地听到声音不绝于耳,他扯了扯床头的铃铛——归厌给他准备的,说有需要就敲铃铛。
“嘿!我娘子唤我了,回见!”
三三两两的告别声之后,帘子一掀,人高马大的归厌从外间进来了。
闻人得愿看得有些愣神,揉了揉眼。
归厌噗嗤一声笑起来,抻直了胳膊腿儿展示到:“没见过我这模样吧?娘子,为夫生得如何?”
闻人得愿摇头:“罔顾纲常伦理。”
却也不恼,仿佛默许了似的。
但也只是仿佛。
出行中胡编乱造的话要是一一当真,那才落了套呢!
“外面刚刚在说些什么?”
闻人得愿问,他在归厌的搀扶下坐了起来,身后垫上了一块抱枕,精神依旧不太好。
“在说婚约的事情,他们都在说婚约取消得好呢!”归厌笑盈盈的,“南湘和希兰联姻婚礼要大办特办,可偏偏希兰和佛国这节骨眼儿戒严,北塔和好些小国都在担忧战争,生怕自家成了这场大婚的排场,做了牺牲品。”
“现下南湘皇太子征婚,虽说一看就是个打擂台的派场,做不得真,大国也不会在这种时候公然下场打希兰的脸,但好歹小国们都有了出路——派公主们出来应征,若能做南湘皇太子的妃子,哪怕只有个名头,终身守寡,这些小国都能算是搭上了线,有了点生存的保障,不至于在来年就被吞并。”
“都是些琐事,娘子不用费心,我们今晚就能离开南湘北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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