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年前”。

八年前出云魔君新的子嗣诞生，假死脱身的魔妃做了他新的乳母，八年前闻人殁去接了闻人得愿回玉京，此后便再也没有出现过。

他是还留在希兰国吗？还是已经离开了呢？

谁也不知道。

因为闻人殁自身的特殊性（无论是自身告死鸟的属性还是其魔族和人族混血的血脉抑或者是他不入卜算的命格），没有人会去格外关注他的去向，也没有人会经常和他有所接触。

归厌只知道闻人殁出去过一趟，但没人知道他究竟回来了没有。

——甚至，或许不少人心中都隐隐期待过这家伙再也不要回来吧？

如果闻人殁不是出云魔君那边留下来用以表态的，归厌也希望这家伙再也不要回来。

但，问题就在这里了，若是他真的离开了，闻人得愿便将不可避免地重回魔界的视线，被扯进魔界王族们争夺下任魔王地位的超大型混战中，再无安宁。

除非他死，或者胜出。

“小僧这次过来本就是为了这件事，魔界那边对魔王位置的争夺已经进入了白热化，小僧没办法再继续待下去——毕竟小僧也不想要魔王的位置，也不可能替阿愿去夺这个位置。”

归厌用力点头，闻人得愿不会想去做魔王的。他连希兰国皇帝的位置都不要！

“所以此行，”玉染青形容苦涩，“我本来是回来守护阿愿的。”

归厌警醒地盯着玉染青，玉染青要守护闻人得愿自然不会在玉京或希兰国，而是会将闻人得愿直接带回佛国去。

更甚者，他或许会干脆把人给带到魔界去，来一场“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的大冒险。

玉染青摆了摆手，示意自己和归厌并不是敌对者，而是有着同样软肋的同盟：“但既然你回来了，有你负责照看，我也正好可以腾出手来再做点别的事情。”

“你还想回去。”归厌笃定。

玉染青双手合十：“……阿弥陀佛。”

那是他的劫数，他自然是要去的。

事实上，在见到归厌之前，他也并没有想过要如佛国所愿地待在佛国，而是想着要不干脆带闻人得愿回魔界去。

到时候就算纪离伊不肯见他，纪离伊也拦不住闻人得愿想见他。

——他不是什么高僧，也不是什么爱护子嗣的好父亲，他在应劫，孩子生来就是拿来用的。

只可惜……

玉染青狭长的眼眸扫了一眼归厌，只可惜，每次他打算带人走，这家伙都在给他作对。

从小到大，即便是死了，也还从三途川成功爬了出来。

玉染青颂着佛号起身：既然归厌回来了，他便不用再去见闻人得愿，免得白跑一趟，还被这小子记仇。

“我会帮你拦着魔界那边的劫杀，”玉染青转过身，斗笠微微一斜，“阿愿就交给你了。”

“以及，我会帮你留意闻人殁，记住你的承诺。”

又是承诺。

他们过去究竟围绕闻人得愿和其他事情都定下过多少承诺？

归厌沉默了一秒，选择摊牌：“我失忆了。”

所以他完全不记得自己曾和玉染青达成过什么样的协约，许下过什么样的承诺。

但玉染青只是一哂：“我以为你知道拿这种理由来逃避承诺并没有任何用处，”

他挥了下僧袍，离开得干脆利落。

“记住你的承诺。十年后，老地方见。”

归厌，归厌深深地叹了口气，只觉得过去的自己真是处处给自己留坑。

玉染青这表现完全不像是不相信他失忆了，倒反而像是，因为他曾找过无数个逃避承诺的借口，于是即便是真的失忆也被归纳在了这些借口当中。

为了不履行承诺于是让自己失忆么……好吧，真见鬼，归厌不是做不出来这种事情。

玉染青的怀疑该死的有道理！

好吧，还有十年的时间，他总能“想起来”自己到底和玉染青有达成过什么协约，又能找到合适的办法完成的。

无我和尚和玉染青都离开了，希兰国这边的代表过来请示归厌下一步的行程。

收徒大典还没有结束，还有个大概十来天的送别宴，有些交好的宾客甚至会再继续留上个十天半个月用来叙叙旧，更多的甚至待上个一年半载、十年八年的也会有。

但玉染青已经见过了，闻人得愿也早已经回了玉京，归厌倒没什么兴致再继续在希兰国待下去，给闻人许留了个口信让他留意闻人殁如今的去向后便道别了希兰国代表，独自向玉京飞去。

旷别数年，他甚至有些想念起谢秋月、解筮瓛等人来了，不知道解筮瓛他们看到他回来，脸上又会是怎么样的表情？

……

“很感谢你啊，四环，算得很准，我现在和前世做了个了断，能够安安心心待在玉京，待在师尊身边了。”一片废墟中，归厌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

“啊啊啊——啾！”

被打成解|筮|瓛的解筮瓛围在一起抱团取暖，每个分阵灵都争取让自己离那只名为达达的小狐狸更远些。

这家伙，比之前实力强多了，也要暴力、变态多了。

之前还只是因为他们拦着不让他去找闻人得愿就从他这里一路打上满玉殿，这次却是从进玉京开始就杀了上来，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若不是因为玉京内外皆设有禁制，只怕真会出现死伤。

解筮瓛们屈辱地说出“不谢”，想要闭门送客，却连门窗都早已给拆没了。

更要命的是，归厌似乎还不打算走。

“师尊不在满玉殿，他去哪里闭关了？”

解筮瓛：为啥什么事都逮着我一个人问？之前那么多人你都没问过吗？

归厌一开始便给自己留了个完好无损的位置，现在施施然坐下来，有一搭没一搭地摸着达达的狐狸毛：“他们说不对，但你说的不会有错。”

解筮瓛：……

不，那只是因为在玉京的所有人里，只有他不能骗人。

归厌白了他一眼：既然知道，狐质也在手，那还不快点说？

但解筮瓛却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说起这件事来他便很沮丧了：“尊者大人不在玉京。”

归厌蹙眉，在解筮瓛们的哭天喊地、四处逃串中终于勉强听全乎了整件事情，这才慢条斯理地招呼了一声“达达”，将它重新揪回到自己膝头，开始顺毛。

这件事总体来讲并不算复杂，但确实有些令人费解。

俗话常说狡兔三窟，修士在闭关的重要时期自然也会选择合适的位置闭关，所以实际上，名义上闻人得愿一直在玉京闭关，但他却不一定在玉京，还有可能在其他的几处闭关地点。

尽管闻人得愿在御无尘死后的百年来的大多数时候都待在玉京的十二楼，但正如他偶尔也会出关去五城，甚至外出一次西凉国，一次新九州，又一次希兰国一样，他也会离开玉京，去其他的闭关地点闭关。

——闻人得愿到底不是被监管的对象，而是大家重要的前辈和老祖宗一样的存在，他的意志向来便不会有人违抗。

所以解筮瓛不知道闻人得愿的去向并不是假话。

但，除了玉京，还有何处能有玉京这样的安保程度？

且，这次闻人得愿外出闭关，身边跟着的竟然不是谢秋月等人，而是……闻人殁。

“尊者大人给我们发过通讯，说闻人殁会负责他必要时的安全，但他并没有说自己去了哪里。”

“那他有说过他什么时候回来吗？”归厌情绪稳定。

“尊者大人说他争取在祝卿好生辰前回来，”料想到归厌多半不知道祝卿好的生辰，解筮瓛特意说明了确定的归期，“五天后。”

“五天，”归厌瞥了一眼远处十二楼中的第七楼，“到时候小师妹也要出关了吧？”

解筮瓛将自己重新揉吧揉吧组合回了一起，见状一叹：

八年前，言有偿闭关突破，裴公明同佛国一道去寻佛子，本该是由谢秋月带人去新九州接闻人得愿的，可偏偏在半路上又遇上了劫杀。

两个渡劫期，一个大乘期，还有若干合体，她不得不越级作战，最终临场突破，以致于被迫折返回玉京闭关养伤、修行，没能成行。

——好在八年来劫雷都只是隐隐，没有落下，她到底不用面临被迫离开玉京的困境。

但，解筮瓛依旧心有戚戚，感到同病相怜。

“希望到时候能够赶上吧。”解筮瓛再次打了个喷嚏，退得抵住了墙。

本来谢秋月被迫折返后祝卿安一行人依旧是能顺利抵达新九州的，毕竟言有偿和裴公明俩人都不在，谁能想到中途会突然冒出来一个闻人殁呢？

——那家伙搁希兰国那地底下几百年都没动过身了，他都忘了还有这么一个人了。

——闻人殁命格特殊，不入卜算。

谢秋月不在，他们有关闻人得愿的信息渠道来源都被希兰和佛国那边单方面掐断了，他又不能离开玉京，只能数着日子空等，希望到时候闻人殁能够再将人给送回来。

“你要一起筹备祝卿好的生辰吗？”

解筮瓛问，以示友好，玉琰已经是天地见证的他的二师叔公了，再不愿意接纳他他也不愿让师叔祖为难。

归厌摇了摇头，解筮瓛愿意等着闻人殁将人给送回来，他却是不愿意等的。

在归厌的字典里，就没有等着别人将想要的存在送到手边的这回事。

他都会自己去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