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机师傅眼泪噙着点点泪光,但却直直地看向前方。
这个话题在清冷的风声里终结,车子里回归最初的寂静。城区减速致使车速很慢,从城区开往乡下花了一个多小时。
车窗之外的光景也不断的发生转变。山路像是弯曲的羊肠,两侧的树木还很葱郁,好像此刻不是深秋。
林朵有点困倦地压低了贝雷帽的帽檐,被遮住的地方只剩暗暗的青光。她睁不开眼,呼吸平缓均匀,湿气打在口罩内壁,鼻尖悄然湿润起来。
抵达村落也至少还有半小时的车程。乔言妤偏头看了眼林朵熟睡的侧颜,接着伸手叩向手边的按钮,把最后一道狭小的车窗缝隙也关上了。
山路多石子,水泥路和泥土路交错着,坑坑洼洼,开着也颇为颠簸。
前方有个U型拐弯口,两道的树把面前的路变成了视野盲区,司机师傅一个没注意,剐蹭到了树干上。
“哎,我靠。”他皱着眉头小声骂了出来。这是用私家车来跑单,要是把车撞坏就遭了。
“师傅您慢点开也没事,”乔言妤轻声提醒,她瞥见那张憔悴忧愁的面孔,随即略微垂下眸,“师傅,您加个我微信吧,车子磨损严重要拉去维修的话就告诉我,我给您报销这比笔账。”
“这怎么好意思。”司机摇头,但眼里却闪烁着动摇。
“大清早的,也就只有您愿意接下这单,我感谢还来不及。” 她的声音如春风拂面,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柔。
司机师傅死死抓着方向盘,细密的汗珠从前额溢出,足足两分钟没有回应乔言妤说的话。
他不过是个普通人家,自然是希望亏损最小化的,但又实在不好意思也不忍心向乘客要这笔费用。
“不用,我会自己看着办的。”最后司机露出慈爱的目光,这么开口说道。
前方已经能看见一缕细长的灰黑色炊烟了,时近正午,家家户户应该都在烧饭。
“咚。”车的地盘撞到了搁置在路中间的石块,整个车身都颤抖起来,想要散架似的发出吱呀的痛苦哭嚎。
林朵的睫毛颤了颤,旋即睁开眼。她还有些朦胧的睡意,迷茫地看向前方。
见到两侧的山路,林朵惊呼一声:“我睡了很久了吧。”
刚睡醒,她的嗓音多了几分黏糊和沙哑。看到这一副呆傻的模样,乔言妤忍不住嗤笑出声,她点点头:“是睡了好久。”
树叶沙沙作响,伴随着远处山雀的鸣啼。日上午更,尽管车窗做了反光设计,还是会被偶然射入的阳光刺痛眼睛。
“快到了。”司机师傅低头看了眼导航。
“那我醒的正是好时候啊。”林朵嘻嘻一笑,白色口罩上方的眼眸像是清透的月牙儿。
驾驶座的男人呵呵笑笑,那抹慈爱仍旧停在眼底。
最后车子停在干涩的黄沙空地里。
“到了,你们就扫这儿就行了。”司机师傅拉扯着被绳子系住的收款码,将它举到车子后座。
“好的。”
“我来付吧。”林朵迅速从口袋中摸出手机,刚用指纹解锁,就听见声旁传来滴的一声。
接着乔言妤挡下林朵的手:“我已经把钱转过去了,我们下车吧。”
林朵短暂地愣了片刻,随后开门下车。外面的空气有些湿冷,打在脸上让人瞬间神清气爽起来。
出租车发动引擎,车轮在地上转了两转,尘土飞扬,零星点点地被卷进空中,车身漂移,像游戏中的赛车一样,咻的一下弹射出去。
“小妤,你不是在平台上约的车吗?”林朵突然反应过来,“钱应该直接从你微信里扣了。”
“嗯,但是他开来这么远的地方也不容易,车子也磕磕碰碰的,我多转了五百。”乔言妤平静地解释道。
林朵点头。那司机看着就憨厚老实,大抵是真忘了平台这回事儿。
“那我们走吧。”林朵轻轻拽着乔言妤大衣袖口,整个人东倒西歪地斜靠在她身上。
乔言妤故意往侧边一闪,让林朵的身子落了空,往前踉跄两下。
“让我靠靠呗。”林朵也不生气,用娇弱的口吻撒娇道。看着她疯狂抛来的媚眼,乔言妤故作勉为其难地嗯了一下。两人四目相对,忍不住笑出了声。
短暂玩闹一会儿后,她们边朝着村口走去。
村口的右侧竖着小小的石碑,上面刻着“金阳”二字。
这个村子就叫金阳村。
“公益画室设在老年协会的旁边一点,我去过几次,也跟那边的人打过招呼,让你去当画室助理。”
“嗯。”
林朵的注意力在脚下有些湿润的青石板路上,岁月的斑驳也烙印期间,有意思的是,在这块青石板的右下角,画着一只不太可爱的兔子,兔子旁边写着歪歪斜斜的两个字,只是字迹已经迷糊得看不清了。
不够好看,但足够有烟火气。
不远处的两侧还杵着深棕色的木头篱笆,上面爬着干涩交叉的枯藤。
这里的风是甜的,清凉的,杂着泥土和草的气息。
城市很难有这种环境。
穿过青石板路,几座自建房散落在水泥路的两旁,那些自建房看上去没有一点生气,是一座座荒废了很久的孤城。
“沿着这儿一直走就到了。”
乔言妤的脸色仍旧像是静谧的湖水,很少会掀动涟漪。
很快,一栋楼不够漂亮甚至有点简陋的楼出现在她们眼前,围墙上的灰白层已经脱落,露出斑驳的水泥和红砖。
好在设计的足够简约大方,墙上多了点冷茶色的青苔也不碍事。
“这还是画室吗?”
“是孤儿院,画室设在里面。”乔言妤说到这里停顿了两秒,她转过头,目光清和认真,“朵朵,你要是确定来这儿当助理,还是住下的比较好。因为交通实在不太便利。”
林朵脑袋昏沉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发愣片刻后又环顾了一周,随后轻轻地点头,这儿虽说有些偏僻但风景是极好的,要是能在这里住下也还不错。
但是行李……
今天出门前没考虑全面,只把人带来了,其余的还都没收拾。
“别担心生活用品和衣服的问题,我今天还要回工作室,晚上之前我会找人帮你把相关东西全都送来的。”乔言妤的洞察能力一流,好似林朵的另一个灵魂,她已经事事想周全了。
听到这番话,林朵也就不再顾虑,只不过她发现了另外一个锚点。
“为什么没见着村子里有什么人?”
“这个村子早就荒废了,村子里的人都搬到了镇上,所以这个孤儿院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整个村落都是那些孩子的家。”乔言妤嘴上说着,脚下也没闲着。
两人的步子很同频,不用刻意迎合谁的步子也能在同一水平线上。
围墙正中心是扇高高的铁门。铁门之上也满是锈迹,半边门开着,抵着墙面。
刚走进门就见穿着浅蓝色工服的女义工拿着大扫把扫着地。
义工的双鬓发白,皱纹爬满了那张沧桑的面孔。见到人来,她停下手中的动作,抬头朝门口看去,看了两秒就沉默地低下头,发黑的指甲把扫把攥得更紧了。
不知道为什么,眼前的人沉闷得让人觉得心里发怵。
“您好。”林朵绽放的笑容像朵太阳花。
她只淡淡点头,继续清扫着地面的落叶和灰尘。
“我们往里走,”乔言妤看向林朵,她伸手扯着林朵的袖子,穿过院子之后才轻声说,“刚才的那个大娘我见过,她其实精神有点问题。”
“发生什么事了吗?”林朵眉头微微皱起,悲怜的情感呼之欲出。
乔言妤低低地叹口气:“她是个可怜人。我听说她二十岁成婚,二十六岁成了寡妇,辛辛苦苦把孩子拉扯大,孩子被人贩子抱走了,之后浑浑噩噩的。”
“那怎么会来这里?”
听到疑问,乔言妤接着开口回答:“整个村子里的人乔迁走都不愿意带她走,就被孤儿院接收了。”
林朵眼波轻轻流转,有时候命运就是这么荒唐。
这时里面传来“砰”的一声,声音很清脆,像是瓷碗掉在地上。
“都说了吃饭就好好吃,怎么老动来动去的?!”呵斥声在下一秒也冲了出来。
闻声,两人快步走进大厅。
所有孩子坐在小餐桌前,捧着各自的碗呆愣地看向右侧。
一个看上去六七岁的孩子噘着嘴,双手叉腰,时不时用余光偷瞄生气的义工小姐。
林朵和乔言妤面面相觑,正要上前,身前传来熟悉又陌生的温柔嗓音。
“好巧。”
林朵顺着声源抬头望去,此人正是陈煜宸。
“你怎么会在这儿?”林朵嘴角轻微抽动了一下,眼里带着惊喜。
“我常来这儿,也不干什么,就是教教这些孩子,让他们学习更多的东西。刚刚听到声音,就出来看看发生了什么,”陈煜宸与他们也是高中同学,他虽是许星燃挚友,但浑身却没有半点狡黠气质,反倒翩翩如玉像个温润公子,“真巧,没想到在这儿遇见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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