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到警车和自己朝同一个方向赶来时，商浩便顿觉不妙。

果然，强光下的不是别人，正是十几分钟前还和自己说话的蒋凌。

此时那人的半个身子，还压在地上一脸狼狈的男人身上，整个人喘着粗气，手臂上的血，还在汩汩的朝外流。

商浩脸上难得呈现出肃容。

警车上下来几个警察，强有力地压制住地上的犯人。

车上的女警拿出带着的医疗箱，蹲在蒋凌旁边帮他上药。

商浩不由分说的走过去，沉着脸色看着他的伤口，又转头看了眼身上同样被泥水弄脏的少年，没有说话。

电话里将情况大体说清楚，民警在面前几个人的脸上扫过一遍问。

“谁报的警”

“我”

余舟起身走到民警身边，将之前电话里的内容又复述了一遍，在记录员问一些关键问题时，思考片刻颔首或摇头。

两人谈话的声音不算小，商浩蹲在蒋凌身侧，将谈话内容听的一字不落，他的神情变了变，视线在蒋凌和正接受问话的人身上转了几圈，揶揄道“英雄救美啊，凌”

“话说.....美呢？”

他站起身，朝周围探了探，除了蒋凌旁边正在为他处理伤口的女警，现场没有其他雌性的身影。

美？

懒得搭理他的蒋凌，越过众人看向被警察围着的余舟，少年眉微蹙，露出光洁细腻的额头，叙述案件经过。

此案，是一场普通的抢劫案，不过...

刚刚在车子后接完电话的徐队，转身回到打斗现场，被压着的劫匪肩膀一抖，被过长额发遮住的脸露出来，面上仍是一副凶相。

“徐队”压着劫匪的警察说了句。

“嗯”

徐队侧头，在和那人无意对视的瞬间，脚步一滞，招手示意警员放开那人，自己则手撑着膝，半弯下腰，眯眼端详了片刻。

被告知笔录结束的余舟正要离开，被迎面走来的男人拦下。

那人显然和周围的几名普通警员不同，笑着拍拍余舟的肩膀又看向还在包扎伤口的蒋凌，说“好样的小伙子！不愧是英雄出少年”

说着接过记录员手上的本子，翻了几页笔录情况“案件有些复杂，需要你们和我们一起回去再做一次详细的记录”

余舟一愣，不过没多说应了句好。

这边，蒋凌无论是包扎还是做笔录都配合地积极，因着手受伤，由商浩代为填上联系方式。

直到被通知要再去警察局一趟，他的神情不动声色的变了变。

......

“除了匕首，犯人在打斗过程中有没有其他凶器？”

“没有”

讯问室里的光线很亮，余舟双手交叠坐在椅子上，对面被叫徐队的警察低头翻卷宗，记录员负责整个笔录的谈话，只有在问道一些细节地方，徐队偶尔抬起头，拿着笔有一搭没一搭的点着桌面。

笔录做完，徐队起身送他出来，站定在台阶上和余舟握手笑道“多谢你的配合，对了，被追回包的女士来谢你了”

说着朝余舟身后抬抬下巴。

余舟闻言转过头，还未来得及看清身后是什么，视线就被包裹花束的纸遮住，面前传来女人激动又带有羞涩的声音

“谢谢你，小英雄”

余舟拿过眼前的花束，一张熟悉的俊脸出现在视线里

那人正站在不远处，胳膊上缠着纱布能隐约看到渗出血色，此刻正含笑着,挑眉看他。

见面前的人不说话，女人拿出更大的热情握住他的手说谢谢

这才收回视线的余舟，看着眼下被紧紧攥着的手，有些不知所措的开口“不用，不用”

正推脱着，不远处的人上前来解围“姐姐你再不松手，大英雄要羞死了”

经人提醒，女人这才意识到她握手太紧，都攥出了汗，忙放开手道“你瞧瞧我，这这这!”

转过眼看向来人，在看到伤口的一刻，刚平复的心又激动起来。

因着刚刚的原因，倒没上来就抓人肩膀，而是招呼着身后的男人把东西拿出来。

于是在众目睽睽下，红底白字的横幅在几人面前展开。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落款是无名小英雄。

身后的警察算了算，通知女人的时间以及赶来和制作横幅的时间，心中默默竖起一只大拇指“中国速度”

警局门口等几人显然是被这番操作惊住了，半晌竟没人说话。

女人并没有停止动作，她凑过来问“你们是高中生吗？哪个学校的？过几天我做个锦旗送你们学校去。”

还是身后的商浩反应快，接过女人递过来的横幅“锦旗就不用了，至于横幅.....”他走上前戳戳蒋凌，挑眉“我替他收下了”

女人注意到来人，称赞道“小伙子是这几个英雄的朋友？我说怎么一表人才”

商浩一脸谦虚地收下了夸赞。

一直在旁边没说话的余舟走过来，从兜里掏出创口贴，递给眼前这个正喋喋不休的女人。

她一愣，就见余舟指了指她的脚，这才低头看过去。

脚跟处洇出血，许是追人时磨破的，因她穿的恰巧是红色高跟鞋，并不容易发现。

她身后的丈夫接过创口贴，蹲下为她贴上，女人愣愣的说了句谢谢。

余舟点头示意了下，就走到蒋凌身边，看着那人缠着纱布的手臂皱眉道“去医院”

那边，还被人围着的商浩刚要说不用，就见蒋凌煞有其事的靠近余舟，轻说“走”

商浩“？”

二人在路口拦了辆车，交代完目的地，余舟便往门边靠了靠倚在一旁小憩，蒋凌后脚跟上。

车内除了司机放的纯音乐，没人主动说话，一时间静的很，也正是这样蒋凌这才有机会好好观察了下他的面容。

余舟的肤色有着异于常人的白，坦白讲给人的第一感觉是病态白，也许是精致秀丽的五官减弱了这种视觉冲击。

此刻头倚在车玻璃上的余舟，处于阴影交界处，下颌线清晰，鼻梁挺翘，睫毛轻轻颤抖着似乎睡的不踏实。

别样的熟悉感涌上心头

我见过他，奇怪的想法一旦冒出来就止不住。

车开过几个市区很快到达医院门口，余舟在抵达前几分钟就醒了，他推开车门付钱后，冲蒋凌抬了抬下巴“走吧”

他走在前面蒋凌落后他几步，在走到挂号区时，蒋凌快步来到他身边，扭过头咧开嘴冲余舟自然一笑，语气不着调“我来吧”

闻言余舟扫了他简单处理过的伤口一眼，血已经干涸在手臂上，伤口的主人貌似察觉不到。

他继续保持着沉默，拒绝的态度明显，见状蒋凌也不再坚持，转身坐在旁边的横椅上对着墙上的健康食谱好一番研究。

排队期间，余舟总感觉不时有目光在他身上扫个来回，眉微蹙，侧身朝作案分子看过去，视线正好相撞。

似是没料到他会回头，蒋凌恍惚了片刻，转而笑了笑看向别处。

挂完号，余舟瞥了眼蒋凌声音淡淡的道：认识路吗？

“不太熟悉”紧接着，似又怕对方不放心补充道“没事，我仔细找找就行你先走吧”

见他这样余舟叹了口气，实在没办法对这个救过他，还因为他受伤的人说什么，转身走在前面。

“跟上”

蒋凌跟着他一路走进急诊室，刚踏进去半只脚，便听一道女声传来“小舟啊，高医生今天不在，哎不对……”

她又低头看了眼单号上的名字才反应过来“我说呢，你是陪别人来看病的，这是……”

“！！！蒋凌”护士惊讶的抬起头，见进来的还真是本尊

“还真是小凌啊，刚刚看到名字我还不信，老师最近身体还好吗？”

还没来的及回答，护士注意到他受伤的手臂脸色一变“手臂怎么伤成这样”

蒋凌的目光在余舟的脸上打了个转，笑着答道“没事，磕到了”

见他还能笑的出来，伤口可能没想的这么严重，她扶额有些无奈，起身涂药包扎。

余舟就坐在俩人旁边静静的待着。

带血的纱布被揭开，露出狰狞的伤口，护士不由得皱眉“这么深”

不过受伤的人却没有这份自觉，仍旧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时不时还向某个方向瞥一眼。

上好药，纱布重新被一圈圈的缠在手臂上，包扎的过程并不漫长，余舟的视线在开始的那一刻就没离开过。

“行了”护士在手臂上缠完最后一圈纱布打了个结，开始叮嘱伤口的忌讳

“你们小年轻仗着身体好总不把这些小伤口当回事，等真出了问题就晚了，回去伤口不要沾水忌辛辣油腻”

刚准备继续长篇大论，教育眼前这两个不懂事的小年轻，就听有人喊到“刘护士，14床呼叫过去”

“哎～这就来”她放下手上的笔，把药单放在余舟手上就匆匆关门离开。

随着护士的离开，屋内陷入一片沉默。

最后还是蒋凌开口打破了这诡异的气氛“待会浩子就到了，让他拿药去就行”。

说着伸手去拿余舟手里的单子，不料，却扑了个空。

余舟起身拿起药单，“我去，你在这待着别动”便关门离开。

蒋凌冲那人离开的方向撇嘴一笑，无言。

这边前脚刚走。商浩后脚就赶到了，他朝门口望了望问“英雄呢？”

“拿药去了”蒋凌不咸不淡的回他。

瞧着蒋哥手臂现已无大碍，他又凑过来揶揄道“我还以为蒋哥你转性了呢，不是有私人医生吗？咋突然答应和那小子来包扎？”

蒋凌不答似乎也没明白自己当时冲动的行为，目光深深的看向余舟离开的地方。

医院的消毒水气味浓郁，等待挂号的人排起了长龙。

余舟走到药房口递给值班护士药单，见护士转身在药匣子里翻找一番，取出药放在取药口，正准备接过来离开，口袋里的手机震了震。

来电显示邻居王姨

“歪，是小余吗，你妈妈倒在家门口，我说叫救护车她拉着我不让，……”

那边不知发生了什么，王丽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传过来“哎哎——你咋这么犟，行行行，我挂了我挂了”

通话中断，一阵忙音嘟嘟的响个不停。

余舟心脏蓦然一惊。

“对对对，电光火石之际蒋大侠一个斜劈……”商浩抱臂倚在门框，朝电话那头喋喋不休的编故事。

那头的人也在他掺着水泥的故事里，理清了前因后果“蒋凌救人了？”

“差不多，如果是个女孩就变成英雄救美了，不过那小哥也漂亮的像个女孩，诶！不对”他把手机拿远了点，朝门外多看了几眼才继续补充道

“还没来吗？我看今天人也不是很多啊”

蒋凌也抬头朝门外看了眼，除了几个病人和来来往往的护士确实不见那人。

正疑惑着，护士推门进来看着屋里的两个人问“是叫蒋凌吗？刚刚有个高高瘦瘦的小伙子让我替他把药送进来”边说手还在空中比划着身形。

“他人呢”商浩接过药放在桌子上问。

“走了”

闻言，蒋凌挑了挑眉：走了？还挺快。

“走”说着右手插着口袋旁若无事的往外走。

“药，蒋哥，药”商浩拿起桌子上的药追上去。

医院外，出租车司机将车停在绿化带旁边，靠在车门上等候多时，见蒋凌从医院出来，快步走过去拦住他。

“你谁，有事？”蒋凌的脸盲症犯了，对着这个不知道什么时候杀出来的人没什么耐心。

被拦下的青年身量极高，司机才堪堪到他脖子，那人眉尾上扬，鼻梁高挺，此时唇紧抿，眉间微蹙，充满攻击性。

许是没料到他的回答，忙解释道：“你不是刚刚坐了我的车吗？”

闻言，一路上只顾着观察余舟模样的蒋凌才反应过来，对着司机那张脸，愣了愣。好像是有点熟悉。

见他大概想起来了，司机开始解释来意，在口袋里翻了翻拿出东西交给蒋凌“这是不是你们落在车上的？”

……

商浩出来时，见蒋凌站在路口旁勾唇一笑。

好奇心的驱使下他凑过脑袋去看，一枚被光线照射的反光的铭牌正静静躺在宽大的手掌上，上面写的是

昌京一中

高二一班——余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