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时间一晃而过，半夜的时候下了一场大雨，哗啦啦的声音像倾盆而出的水又像是采砂场从高处泄下的沙砾声。

没能睡着的池灏站在窗户前就路灯看了一场夜晚的雨，淅淅沥沥的声音倒是唤起了他几分困意，打了个哈欠回床准备睡觉。

期末考试转瞬来到，为期三天，先考语数英，后是物理化学地理，再是生物历史政治。

纵然池灏这段时间心绪再多，在他踏进考场的那一刻心里所有的紧张和不安都被压了下去。

拿着笔，坐在自己考试的位置上，墨色的线条从笔尖缓缓溢出随着手部动作留下名为“字”的痕迹。

考试对于池灏来说没什么压力，走出考场的时候整个学校还是静悄悄的，他出去没多久，季熠也从另一个教室出来了。

两人见到双方没有惊讶，出于规矩，在其他人还没考完的时候不允许聚在一起讨论，所以双方只是礼貌性的笑了一下，算是打了个招呼。

看着池灏胸有成竹的样子，班上的同学都以为这一次的第一名非池灏莫属。

变故是在考试的最后一天发生的，中午吃完饭，分作两班考试的人就在自己的考场休息，池灏趴在桌子上，思索自己是不是真的应该顺从的考到第一名。

之所以这么想是因为看到有同学炫耀自己带的饭，吃过饭的池灏凑够那边路过，闻到了饭菜的香味，惹得他肚子又有点饿了。

他站在走道，借着看风景的模样，偷听学弟班上的讨论，学弟由饭菜讨论到父母给了他们什么，很多都是池灏生活有的，可也是他生活缺失的。

听着学弟的父母因为他生病做好吃的，买好吃的，为了他忧心忡忡，一直陪在身边，听着每天回去煮饭，下了班的父母都会夸赞她，听着父母给他买了一直心仪已久但是因为太贵舍不得买的衣服。

池灏觉得他就像是一个小偷，偷偷摸摸的听着别人家的幸福。

没来由的有些心酸，池灏提步匆匆走过，坐在位置上，他紧了紧身上的羽校服。

家里并非没有何清莲为他置办的衣服，只是大部分都不合他的心意，比如：

在外逛街的何清莲瞧上一件水蓝色的长款羽绒服，打电话过来询问池灏要不要。

池灏说有没有短款，想要短款，不用太长的。

何清莲拧着同色系的短款给他看了之后开始数落短款的缺点，发表自己对长款的喜欢。

池灏坚持不要长款，何清莲会松口买短款，但是等到了家里后会发现买的还是长款。

诸如此类的小事数不胜数，一开始池灏还会跟他们表达自己喜欢的东西和事情，要是要买可以按照他的需求买，这样可以避免买到他不需要的东西白白花钱。

但何清莲依旧我行我素，这中间他也崩溃发过脾气，依旧于事无补，久而久之池灏也就不再同他们诉说什么，无论是什么东西，他都一概表现出拒绝。

即便他已经表现得如此强烈了，也依然没能改变何清莲按照自己的心意给他买东西的行为，所以现在他的衣柜里真正自己买的只有十来件，包括冬天和夏天。

其他的都是何清莲照着自己的眼光买的衣服，全部被他堆积在里面的柜子里，眼不见为净。

有些东西不能细想，一旦想起来就像是水顺着裂缝四处蔓延。

生活方方面面的事情凡是何清莲插手几乎都没有他表达想法的地步，就像是一个机械人，生出自我意识却无法反抗创造出它的人。

思索间，试卷发下，池灏看着空白的试卷，心里反叛的情绪越发浓郁。

为什么只能接受他考试第一名？不能接受他考第二名？

明明第二名也可以考到好的大学，为什么要将他逼得这么紧？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监考老师看着池灏迟迟不动笔有些心急，瞧着这边咳嗽了两下出声提醒：“考试啊，抓紧时间写，等下也多留点时间检查有没有哪里出错。”

池灏回神，开始动笔。

因着考试，下午放学的比较早，回到家里的池灏瞧着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周远怀出于礼貌向着他笑了两下算是打招呼。

对于周远怀为什么会入住家里，他在第二天的时候就听自己哥哥跟他解释了，毕竟是突发性地带人回来。

池灏虽然没多大意见，但是何清莲和池国义就不大同意。

他们觉得池景浩这么厉害了，肯定不止一套房产，带一个伤员回来等下吓到池灏让他没办法安心学习怎么办？于是说什么都不肯同意。

吵得池景浩烦了准备让朋友预订团游，将两人送出去旅行的时候，池国义开口了。

最后的结果是，他们一直待到期末考试考试结束成绩出来为止，在这期间，他们不去打扰池灏的学习，也不去管池灏的学习。这样才让池景浩歇了直接将他二人送走的心思。

虽然如此，何清莲还是觉得不满意，她认为自己身为池景浩和池灏的母亲，池景浩这个大儿子不尊重自己是他白眼狼，是他本性如此。

但是池灏不一样，虽然池景浩在中间几次插手，可也是她自幼看着长大的，她几乎将自己全部的心血都灌注在池灏身上了，更何况她也是为了池灏好才那样做，怎么弄到后面，两人想要留下来还得经过商讨？

和池灏的习得性无所谓不同，周远怀一直紧绷着一根神经，到底不是自己家里，总会觉得不自在。

而且，周远怀深知自己是池景浩的小助理，上司能让他住进家里已经是莫大的恩情，他不能忘记自己原本的职责。

所以这两三天里，他有时候会去帮付秋云做点事情，付秋云瞧着他的模样出声宽慰了两句，没阻止他帮忙。

虽说是帮忙，毕竟身上还有伤，也没让他做多少，只是给了一些轻松的活好让他心里负担不要那么大。

这不，瞧着池灏回来，周远怀下意识地想去接过他的书包送到楼上，被一直注意这边的池景浩出声制止。

池灏向着池景浩走去，路过周远怀的时候朝着他颔首算是打了个招呼。

窗户边放着一个小茶几，此刻茶几上摆着一个水杯和两本书。

见池灏过来，池景浩翻过一页书，伸手将另外两本书推过去：“看吗？”

他来这里不是为了看书，池灏将今天考试的事情跟自己的哥哥说了，同时也表达了自己对于学习的看法，以及做这件事情的目的。

听到池灏说自己考试时在试卷上故意写错了几道扣分最多的大题，池景浩没有惊讶，他已经知道自己没在家里的时候，池国义他们做了什么事情。

从小压制到大的人，总会有个时机点爆发或者毁灭。

池灏现在做的事情不如他当年那般，至少现在那两位能放手对他的管束，全权仰赖了他当年疯起来六亲不认，见人就打，在这般不要命的打法下倒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自由。

无法再管束池景浩这件事让他们意识到当初两人的作为还是不太够，所以变本加厉的付诸到了池灏的身上，将他的学业看得比学生本人还要重要。

现下池灏这个举动相当于在对他们宣战。

池灏真正想要摆脱他二人的话，池景浩是不会掺和进去的，这个弟弟必须要自己站起来了，才能拜托何清莲他们对自己的掌控。

对于自己的想法和打算池景浩没有隐瞒池灏，也直言了自己不准备插手干预他和何清莲他们之间的事情，但要是有什么事情自己实在抗不过来，一定要立马过来找哥哥。

池灏也没想过借助池景浩来拜托牵引在身上的丝线。

兄弟两人达成共同意识后，池灏的心也安定了下来。

坦白这件事情之前，池灏犹豫过很久，从交上试卷到回家的路上他一直在思索要不要和池景浩说，这种惴惴不安的情绪到了家里，池灏的心态立刻发生了变化。

破罐子破摔吧。

抱着这样的心态，池灏将自己做的事情和池景浩说了。

意料之外的态度，但是这样就很好了，池灏长舒一口气，心里的石头落了地，他终于有心情观察桌上的两本书。

一本约莫四指厚，一本大约一指厚。

他拿起那本薄薄的书，书页上写着大大的两个字——《活着》

池灏本就痴迷课本上的文学，对于那些遣词造句堆砌起来的文章他爱不释手，即便是考试时的阅读理解他都会翻来覆去地阅读。

他觉得短短的一篇文章里面蕴藏着人物的血肉，寥寥数语便能刻画出一个人来是一件很神奇的事情。

只是可惜，家里何清莲管得严厉，不允许他阅读学习以外的书籍，所以他的房间里只有老师作为奖励赠送的两本书。

那两本书被放在书柜里，至今未曾翻动，连包书的塑料都还没拆掉。

如今拿到这一本课外书，他恍若行走在沙漠里面的人遇到了一滩池水，急于汲取水分，不管不顾地一头栽进水潭，在里面畅游。

直到天色渐晚，付秋云将饭菜端上桌，池灏的独自传来咕噜噜的叫声，他这才从书中回神。

他心系着接下来的故事，吃饭也不似平常那般，手里的筷子就没停过，仿佛饿了许久的人突然有了一桌子美食恨不能全吃下去。

付秋云看着池灏难得胃口大开的模样，倒了一杯水放旁边。

其实池灏也没怎么狼吞虎咽，他只是比寻常吃得稍微快了些，落在旁人眼里自然是明显，甚至夸大的。

吃完饭，池灏同池景浩借来了那本书，独自躺在床上看得津津有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