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一日,项阳中学开学了。
转学生王小鸢背着略显沉重的书包,踏入了校门。
她乌黑的长发柔顺地披在肩头,随着步伐微微晃动,一双清澈的眼眸带着几分好奇,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这个陌生的环境。
她的嘴角习惯性地保持着微微上扬的弧度。
这时,几个追逐打闹的男生从她侧后方猛地卷来。他们互相推搡着,嬉笑声盖过了周围的嘈杂,全然没有留意前方。
其中一个身材高大的男生为了躲避同伴的“攻击”,猛地向后急退两步,宽阔的后背结结实实地撞在了猝不及防的王小鸢身上。
“啊!”王小鸢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力量袭来,身体瞬间失去了平衡,踉跄着向旁边跌去。
更糟糕的是,她肩上的书包带被这股冲力扯脱,整个书包飞了出去,“砰”地一声砸在几步开外的水泥地上。
书包的拉链在撞击中崩开,里面的书本、文具盒、水杯散落一地。
瞬间,所有的目光都被其中一件物品牢牢吸住——一把约莫二十厘米长、泛着冷硬金属光泽的活口扳手,正静静地躺在几本摊开的练习册旁边,在阳光下折射出刺眼的光。
空气仿佛凝固了半秒。
紧接着,细碎的议论声在围观的学生中扩散开来。
“快看!扳手?”
“真的是扳手!修车用的那种?”
“这谁啊?新来的?”
“哪个班的?上学带这个?”
“她一个女生……带扳手干什么?”
“看着面生,没见过……”
“该不会……是来找谁麻烦的吧?”
“嘘……小声点……”
王小鸢只觉得脸颊发烫。
她迅速低下头,蹲下身,一言不发地开始收拾地上的一片狼藉。手指有些发颤,她只想尽快把那把惹祸的扳手藏起来。
“同学,你没事吧?”
一道清脆,带着关切的声音在头顶响起,驱散了些许尴尬的阴霾。
王小鸢抬起头,是一个扎着蓬松双马尾的女生,圆圆的脸蛋上嵌着一双明亮的眼睛,此刻正弯成月牙,嘴角边两个浅浅的酒窝若隐若现。
是谷汩。
她没等王小鸢回答,也蹲了下来,帮忙捡拾散落的书本和文具,目光不经意间扫过王小鸢手中正欲塞回书包的扳手,眼神里掠过一丝好奇,但什么也没问,只是体贴地把捡好的东西递过去。
“谢谢,我没事。”
王小鸢接过书本,感受到对方纯粹的善意,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回了一个感激的微笑。
“我叫谷汩,是高二(3)班的。看你面生,是新来的转学生吧?哪个班的呀?”谷汩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热情地问道。
“我是高二(3)班的转学生,我叫王小鸢。”王小鸢也站了起来,拍打着校服裤腿上沾的尘土,自我介绍道。
“哇!真的吗?太巧了!”谷汩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笑容更加灿烂,她自然而然地伸出手,轻轻拉住王小鸢的胳膊,“我们同班!走走走,我带你去教室!正好顺路!”
谷汩的热情驱散了王小鸢初来乍到的忐忑。
她任由谷汩拉着,两人并肩穿过喧闹的人群。
一路上,谷汩指着沿途经过的建筑物热情地介绍:“看,那是实验楼,物理化学课都在那边上……那边是图书馆,中午可以去……前面拐角是教师办公室,林老师就在那间……喏,那边是音乐教室和美术室……”
王小鸢安静地听着,默默记下路线和环境,心中的紧张感在谷汩的喋喋不休中渐渐消散。
“到啦!这里就是我们高二(3)班!”谷汩在一间教室门口停下脚步,脸上洋溢着自豪的笑容,她率先推开门走了进去。
王小鸢在门外深吸了一口气,调整了一下呼吸,才跟在谷汩后面走进教室。
教室里已经坐了大部分同学,假期归来的兴奋尚未平息,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热烈地分享着假期的趣闻轶事。
新面孔的出现,尤其是跟在人缘好的谷汩身边,立刻吸引了众多好奇的目光。
窃窃私语声低低响起。
“嘿,谷汩!”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看起来很机灵的男生从座位上探出身子,推了推眼镜,好奇地看向王小鸢,“这位就是传说中的转学生?”
谷汩笑着把略显局促的王小鸢轻轻推到身前,声音响亮地向全班宣布:“来来来,大家安静一下!隆重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我们班新来的转学生,王小鸢同学!大家欢迎!”
教室里响起一阵掌声和此起彼伏的“欢迎欢迎”。
王小鸢的脸颊微微泛红,她挺直脊背,努力让自己显得镇定,声音清脆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羞涩:“大家好,我叫王小鸢。很高兴能加入高二(3)班这个大家庭,以后请大家多多关照。”她微微鞠了一躬。
在大家的注视和问候声中,谷汩拉着王小鸢走到靠窗的一个空位前,就在她自己座位的正前方。“喏,小鸢,你就坐这儿吧,光线好,空气也新鲜。”
王小鸢点点头,小心翼翼地将沉重的书包塞进桌洞。
在她准备坐下时,意外再次发生。
书包似乎被桌洞内壁某个凸起的小木刺勾住了侧袋。随着她身体下坐的动作,书包被猛地向外一带——
“哐当!”
那熟悉而刺耳的金属撞击声再次响起!
那把泛着冷光的活口扳手,重重地跌落在地板上,甚至在地面弹跳了一下。
教室里瞬间陷入一片死寂。
前一秒还充斥着的谈笑声、翻书声戛然而止。
所有同学的目光,带着比校门口时更加强烈的惊愕,齐刷刷地聚焦在那把突兀的扳手上。
空气凝固了。
比之前更密集、更响亮的议论声在教室里弥漫开来。
“又是它!”
“天,她真带着扳手来上学?”
“到底怎么回事啊……”
“这也太奇怪了吧?”
“她刚才书包里掉出来的就是这个?”
“一个女生……随身带扳手……”
王小鸢的脸“唰”地一下变得惨白。
她几乎是扑到地上,飞快地抓起那把冰凉的扳手,慌乱地试图将它塞进书包的最深处,仿佛要把它永远埋葬。
“哎呀呀,都看什么看呀!”谷汩反应极快,猛地站起来,他的声音带着一种维护,瞬间压过了议论声。
她的眼神带着一丝少有的认真,“大惊小怪!一把扳手而已嘛!说不定小鸢是手工达人,或者家里有什么东西要修呢?指不定哪天咱们班桌椅松了、门锁坏了,还得靠它救急呢!都散了散了,该干嘛干嘛去!”
在谷汩爽朗的“打圆场”和略带玩笑的“预言”下,议论声渐渐低了下去,注意力勉强被转移到了其他事情上。
王小鸢带扳手的消息像长了翅膀,迅速飞出了高二(3)班的教室,在走廊里、楼梯间、甚至厕所里被添油加醋地传播着。
“新来的转校生是个女生,书包里藏着扳手!”这个极具反差和神秘感的消息,很快传到了隔壁高二(4)班。
高二(4)班的周宇,是学校里出了名的问题学生,个子高大,精力旺盛,总喜欢惹是生非来彰显自己的存在感,身边总跟着几个唯他马首是瞻的“跟班”。
听到这个消息,他顿时来了精神,眼中闪过一丝不怀好意。
“哈?转学生?还是个女的?带扳手来学校?”周宇嗤笑一声,用大拇指蹭了蹭鼻尖,一脸的不屑和挑衅,“够拽的啊!这不明摆着要立威吗?想当大姐头?也不打听打听这学校谁说了算!哥几个,走,去‘欢迎欢迎’这位新同学,教教她项阳的规矩!”
他大手一挥,带着几个同样吊儿郎当、一脸看热闹表情的跟班,大摇大摆地穿过走廊,目标明确地走向高二(3)班教室。
教室里,王小鸢正僵硬地坐在自己的新座位上,努,力将头埋进书本里,假装专注,实则心乱如麻。
书包里的扳手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她坐立不安。刚才的窘迫和四周若有若无的窥探目光,让她如芒在背。
“砰!”
教室门被一只脚不客气地踹开,发出巨大的声响,瞬间打破了教室里勉强维持的平静。
周宇双手插在校服裤兜里,像个巡视领地的痞子,率先晃了进来,身后跟着他那几个同样一脸不善的跟班。他目光倨傲地扫视了一圈,最后定格在靠窗那个新面孔身上。
“喂!哪个是王小鸢?给老子站起来!”周宇扯着嗓子,声音带着刻意为之的粗鲁和挑衅。
教室里的空气瞬间降至冰点。所有同学都紧张地看着这一幕。
王小鸢的心脏猛地一缩。巨大的恐慌和屈辱感席卷而来。但她知道此刻不能退缩。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抬起头,尽量挺直脊背,从座位上缓缓站了起来。她的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眼神努力维持着镇定,直视着门口那个高大的身影。
“我是王小鸢。你找我有什么事?”她的声音不大,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
周宇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看起来清秀甚至有些单薄的女生,脸上露出一个充满嘲讽的冷笑,鼻腔里哼了一声:“呵,就是你?架子不小嘛!听说你带了把扳手来上学?怎么着,想在这儿耍横?想当老大?”
他往前逼近两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王小鸢,试图用身高和气势压倒她,“我告诉你,甭管你以前是混哪儿的,到了项阳,是龙你得盘着,是虎你得卧着!少他妈整这些幺蛾子,搞特殊?还带家伙事儿?想引起谁注意呢?给我老老实实夹着尾巴做人,别惹事,懂不懂规矩?!”
他每说一句,就逼近一步,唾沫星子几乎要溅到王小鸢脸上。那**裸的威胁和羞辱,像鞭子一样抽打在王小鸢的心上。
她紧紧咬着下唇,几乎尝到一丝铁锈味,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
谷汩再也忍不住了。
她“腾”地一下站起来,她跨前一步,挡在了王小鸢身前,迎上周宇挑衅的目光,说:“周宇!你少在这里欺负人!小鸢只是刚来的转学生,带把扳手怎么了?碍着你什么事了?轮得到你跑到我们班来指手画脚?赶紧带着你的人出去!”
周宇脸上顿时有些挂不住,恼羞成怒地指着谷汩身后的王小鸢:“谷汩,没你事!你少管闲事!我今天就是要她给我个说法!不然这事没完!她今天要不……”
“这里怎么回事?吵吵嚷嚷的像什么样子!”
一个带着威严又不失温和的女声突然在门口响起,瞬间打断了周宇的叫嚣。
班主任林老师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门口,眉头微蹙。她四十岁上下,气质干练,穿着得体的职业装,此刻的神情带着明显的不悦。
周宇和他的跟班们一看到林老师,刚才嚣张的气焰瞬间蔫了下去。几个跟班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往后退了小半步。
林老师走进教室,目光在周宇等人和王小鸢、谷汩身上来回扫视,最后落在周宇脸上:“周宇?你不在自己班待着,跑到三班来干什么?还带着这么多人?想聚众闹事?”
周宇眼神闪烁,支支吾吾:“林老师,我……我就是听说……”
“听说什么?”林老师打断他,语气严肃,“听说就可以随意闯入别的班级,对同学大呼小叫?身为高年级学生,不团结友爱,反而带头滋扰新同学?我看你是精力太旺盛了!跟我去办公室一趟!好好说说你今天的行为!”
她的目光又扫向那几个跟班,“你们几个,也立刻回自己教室去!再让我看到你们跟着周宇胡闹,一起处分!”
周宇的脸涨成了猪肝色,在林老师的目光下,他狠狠地剜了王小鸢一眼,那眼神充满了不甘和怨毒,然后垂头丧气地跟着林老师往外走。
几个跟班也逃离了现场。
教室里的气氛这才稍稍缓和。
林老师走到门口,又停下脚步,回头看向脸色依旧苍白的王小鸢,目光温和了许多:“王小鸢同学,放学后你来一下我办公室。”
王小鸢木然地点了点头,喉咙发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无数可怕的念头在她脑中翻腾:老师要追究扳手的事了?会不会认为她是危险分子?会不会请家长?会不会处分?甚至……会不会让她退学?
谷汩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小声安慰:“别怕,小鸢。林老师人很好的,很讲道理,她叫你过去肯定就是想了解下情况,不会为难你的。你好好跟老师说就行。”
王小鸢勉强对谷汩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下午的几节课,对王小鸢来说,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
讲台上老师的声音变得遥远而模糊,课本上的字迹怎么也看不进脑子里。
她的思绪不受控制地飘向放学后的办公室。
手中的笔无意识地在草稿纸上划拉着,留下杂乱的线条。
她一遍遍在心里预演着可能出现的对话场景:
“为什么带扳手?”
她该怎么回答?
说出那个真实的、却难以启齿的原因吗?
老师会信吗?会不会觉得她在撒谎?
如果不说实话,又该编一个什么样的理由才显得合理?
万一老师坚持追问,甚至要检查书包或者联系家长怎么办?
那个周宇,会不会趁机在老师面前添油加醋?
……
每一个假设都通向令人焦虑的未知。手心因为紧张而不断渗出冰凉的冷汗,胃部也隐隐有些抽紧。
终于,放学铃声响起。
同学们收拾书包,互相道别。
她动作迟缓地整理着东西。谷汩本想等她,被她轻声婉拒了。她需要独自面对。
穿过渐渐安静下来的走廊。
那办公室的门虚掩着,她深吸了一口气,抬手,轻轻敲了敲。
“请进。”是林老师温和的声音。
王小鸢推门进去。
办公室里还有其他几位老师在伏案工作。
林老师坐在靠窗的办公桌后,见她进来,指了指桌前的椅子:“王小鸢同学,来了?坐吧。”
王小鸢依言坐下,双手紧张地放在膝盖上,紧紧交握着。她低着头,不敢直视林老师的眼睛,目光落在自己洗得有些发白的帆布鞋鞋尖上。
林老师拿起桌上的保温杯,起身去饮水机旁接了一杯温水,轻轻放到王小鸢面前的桌角。
“喝点水,别紧张。”她回到自己的座位,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叠放在桌面上,语气平和,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今天的事情,我也大概了解了一些经过。校门口那一下,还有周宇来班里闹事。让你受委屈了。”
王小鸢有些意外地抬起头,飞快地看了林老师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喉咙发紧,只低低地“嗯”了一声。
“周宇那边,我已经严厉批评教育了,也联系了他的班主任和家长。他这种行为是绝对不允许的,学校会严肃处理。”
林老师先表明了态度,然后话锋一转,声音依旧温和,但目光变得认真起来,“至于那把扳手……王小鸢,老师看得出来,你是个懂事的孩子。你带着它来学校,肯定有自己不得已的原因,对吗?老师不是要责怪你带东西本身,只是在学校这个特殊的环境里,这类工具的存在,容易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和麻烦,也存在一定的安全隐患。”
“你能跟老师说说,为什么要带着它吗?老师保证,只是想了解情况,帮助你,不会因此就对你有什么不好的看法。”
她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只能徒劳地动了动嘴唇。
办公室安静下来,只有墙上挂钟的秒针在“嗒、嗒、嗒”地走着,每一声都敲在王小鸢紧绷的神经上。
她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林老师耐心地等待着,没有催促。
王小鸢的内心在剧烈地挣扎。
老师的眼神看起来很真诚……也许真的可以说?可是……万一呢?万一老师觉得那理由太荒谬,或者觉得我们家太……然后传到学校领导那里,会不会带来更大的麻烦?会不会让爸妈更难做?周宇那种人要是知道了,会不会变本加厉地嘲笑自己?
她紧咬着下唇,几乎要将嘴唇咬破。
几秒钟的漫长沉默后,在巨大的心理压力下,一个仓促编造的借口终于冲口而出,声音细若蚊蝇,带着明显的颤抖:“老……老师……我……我最近……对,对机械修理有点兴趣……在看一些书……想着……想着课余时间……能自己动手研究研究……所以……所以就把家里的扳手……带在身边了……”话一说完,她的头垂得更低了,脸颊火辣辣地烧起来,根本不敢看林老师的眼睛。
这个借口连她自己都觉得漏洞百出,苍白无力。
林老师静静地听着,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
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脸上并没有出现预想中的怀疑或责备,反而露出一丝理解和包容的神情,声音依旧温和:“哦?自学机械修理?这很好啊,小鸢。爱动手,爱钻研,是很好的兴趣和品质。老师很欣赏有探索精神的学生。”
王小鸢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等待着“但是”。
果然,林老师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更加恳切:“不过,小鸢,学校毕竟是以学习文化知识为主的地方。扳手这类工具,比较特殊,也容易引起误会,就像今天这样。而且,万一不小心碰到或者掉下来,也可能伤到同学。你看,是不是……暂时把它留在家里更合适?等你以后有机会参加相关的兴趣小组或者实践活动,再带需要的工具来,好不好?”
王小鸢涌起一股强烈的愧疚感。
老师没有深究她拙劣的谎言,还给了台阶下。
她连忙点头,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嗯,我知道了,林老师。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我……我明天就不带来了。”
“好孩子,别说什么麻烦。”林老师欣慰地笑了笑,“快回家吧,天快黑了,路上注意安全。”
“谢谢林老师。”王小鸢站起身,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快步走出了办公室。
从办公室出来,校园里已是暮色四合。
晚风吹过,带着一丝凉意。
王小鸢背着书包,慢慢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她反复回想着办公室里的一幕:林老师温和的话语,自己那拙劣的谎言,老师那似乎看透一切却又选择包容的眼神……
老师真的相信了吗?还是只是出于善意没有戳穿?
这份“理解”背后,会不会藏着更深的疑虑?
回到家中,父母还没下班。
王小鸢走进自己狭小的房间,反手关上门。
她将书包随手扔在床铺上,然后自己也重重地瘫倒在床上,脸埋进被子里。
一整天积累的紧张、委屈、窘迫、恐惧,还有那挥之不去的疲惫感将她淹没。
周宇挑衅的嘴脸、同学们惊疑的目光、散落一地的书本、那刺耳的“哐当”声、办公室里令人窒息的沉默……所有画面在她紧闭的眼前纷乱地闪过。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翻过身,仰面躺着,失神地盯着天花板上那盏旧旧的吸顶灯。
昏黄的光线映着她眼底的茫然。
半晌,她坐起身,伸手拿过书包。
她拉开拉链将那把扳手从书包深处取了出来。
这把扳手对她而言,远非一件工具那么简单。它承载的重量,远超它本身的物理质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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