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剑生而为剑死。
晴云望着手中的两把剑,一把嗜血凶恶,一把纤巧冷凝。
前世时他于剑感悟更多的是对琅韵剑道的模仿——他这一生都系在剑上,要讲求剑之所指,心之所向,要求天下不公,剑问而行,不曾迷惘,所以一瞥惊鸿,光明伟岸。
过于光明的人,靠近时会自惭形秽,晴云便是如此。
重活一世,他想,剑,锻来便是最好的剑,能够造成伤害的从来都是执剑的人。
即便雅卷是魔剑,是把残剑,它能用,好用,便绝世无双。
晴云想的出神,丝毫没觉得有什么不对,颇为爱惜的抚着剑上花纹,森森魔气翻涌,更显妖艳。
“你真要用它?”靖羽在旁哼唧道:“山下就算了,不知道你要被说成什么样。”
嗜血魔剑,出现在追求仙术正统的比试里,怎么看都不合时宜。
倨傲如靖羽,也守着规矩。
靖羽道:“先说了,本公子对破剑没意见,一旦惹出是非,我也懒得管你。不妨碍我得第一就行。”
“听到没有啊!”
三番不应答。
晴云无声收起荻花,又掏出一个药盒,取出一粒丢到嘴里:“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用药换一张脸说自己是散修不就好了。”
“蠢!”靖羽道:“那样直接就被打死了。”
“担心我啊?”晴云似笑非笑:“放心吧师弟,伤是有可能,离死还很远。”
两人皆在城楼之中,四下无人,感觉十分微妙。
不在宗门,靖羽那张喜形于色的脸反倒露出几丝沉稳。已有分寸,怎么就身受重创而英年早逝。
后来每年,还会替他扫衣冠冢。
尚有犹豫的手这下攥的更紧了,靖羽眼神眯起来看着他,慢慢地嘀咕道:“好言难劝该死的狗。”
晴云蹙着眉头,暗想一句谁是狗还真说不定,嘴却比脑子快:“那也得是条好狗。”
“去死!”靖羽甩手出门:“亲自弄你!”
宗门大比分三场,前两场分别是单人和结盟。至于第三场,规则上并没有写明。单人还好说,至于结盟,便是最少要有两个人,这也是靖羽带晴云来的原因。
只可惜这种大比,祁阮此世却不在。
正想着药力便起了作用,靖羽的担忧不是多余,杀人夺宝的事屡见不鲜,魔剑参赛的麻烦必然少不了,只不过,风暴越大,才好靠近正中心。
论起易容,他没什么心得,脑中却浮现出了北明星的脸。
肤如白玉,乌发如墨,一张倾城的脸上眸若寒星,含唇伴笑已经娇媚动人。
可惜,性格刚烈。
她应该是仙子一般的人。
于是,宗门大比之中出现了一位气质高寒的剑修仙子,五官清冷,纤纤出尘。
比赛形式也很人性化,散修与宗门弟子并不混淆,只有两处的前十名才有见面的可能,晴云假装自己都散修并不符合实际。
他并不在意名次,而是更好奇此世有多少英才,有的人生来就会的东西,很可能是其他人穷极一生都无法到达的。
这个叫做天才。
但,努力——也是一种值得肯定的天赋。
单人比赛原本是以抽签的形式两两开赛,但因为人数众多,便也允许两方胜者自行挑战。如此也更考验弟子的心力跟体力,一轮定胜负好似真正的死生磨练。
“你输了。”
擂台间真气涌动,轻纱飘荡空中,尾端裹挟长枪,看似平和,其中暗藏的灵流,激烈相撞层层放开。
那舞纱的女子,面容清冷,都没有用武的架势,下一刻,枪上便生出细纹。
那弟子猛地喷出一口血,后退数十步。明眼人皆看得出,这二人差距不小,伤到如此程度已经算赐教。
那仙子悠然收手:“可叹,不过是些泛泛之辈……”
此话实在是嚣张至极。
晴云现在这具身体,连声音都是淡淡的。
一连几日,皆是这样打完便走。
倒不是因为晴云故意端架子,而是他担忧自己憋不住笑。可因为姿容武学皆出众,传出去便是目中无人,自视清高。
有些实力来挑战的,也在晴云祭出雅卷后纷纷败走。雅卷魔气森森,又不似柔纱飘然,十分霸道。便也有说此女盛气凌人,欺人太甚。
他自诩不是天才,但勤学苦练,又有前世经验,哪怕修为不算高,但对付一些宗门弟子应该毫不费力。
“道真公主胜,晋升第十二名。”
前世能和魔尊打的有来有回的晴云,微微一愣,怎么就十二了?
他原本打算同先前一样打完就走,却发现此次身边已经聚集了一群人。修士耳聪目明,即便他们再小声,也可以听到。
“这位道真师妹一口气打进十二名,看来修仙界又要出一位传奇人物了。”
“唉,我的好友说这位道真公主拜在万剑宗,时常捐些晶石灵草,很是慷慨,没想到本人也是这般绝色出尘。”
“你们说道真师妹最后能拿第几?不如赌一场,她和秦免歌谁输谁赢?”
晴云静静地听着。
已经是十二,也就意味着,再打一场,便能顺轮到结盟。
晴云想,这便够了。
尽管一胜论成败有太多偶然,但次次不败也需要实力,天才是才,但并不算罕见。
下一战是:落花楼——杀妻证道。
那仙子的面容有一丝微微的松动,仔细看的话,嘴角还有一些抽搐。晴云在憋笑,但碍于这副躯壳过于清冷,捧腹大笑实在不搭:谁啊?……艺名比顾长云还决绝。
为了确保状态完满,晴云决定隔日再战,而眼下天色还早,他决定四处转转。
像他这般闲的人不多,大多数已经被淘汰,各自结伴散在路上。
他忽然想起靖羽还未归,便打算去看看,同宗门是不会抽签抽到一起的,抛开如南山堂,六阳书院那类不是为战而生的宗门,挑十个最能打的……其实不算多。
只不过他忽视了自己的影响,一个冷清清的美人只站在那已经是一道风景。施施然一挥手,便拿出一只极通透银杏玉笛。
“仙子也押宝?”
晴云未有说话,只点了点头。
来都来了,怎能不入境随俗。
那弟子见玉笛流光溢彩又隐隐有仙气流转,便知绝对是个不凡的宝物,又看眼前的女人生的美貌,不眠起了怜惜之心。
“那个看着小圆脸的是个剑修,虽然厉害却名不见经传。和他打的是无忧寺的慧念大师,是松松大师座下的弟子,我看仙子不如下他。”
有些人遇见,就是倒霉。
相识一场,像是报应。
虽然晴云看似面上无多变化,其实内心已经有万马奔腾呼啸而过。他原以为自己已经可以万法无波,却还是没忍住黑了脸。
“压他吧。”晴云轻轻把玉笛放在靖羽那一栏上。
并不是他对靖羽自信,而是那个慧念有点讨厌。
那弟子眼皮一跳:“姑娘想好了?”
“自然是的。”晴云逆着光,十分肯定,通身上下也就剩这个值钱。
许是这玉笛过于耀眼,坐庄的弟子反倒有些不自信起来,他道:“敢问姑娘,你有几成把握?这般笃定。”
“他……”晴云轻轻皱着眉。
他对靖羽并非没有信心,而是佛寺之中,多是体修,打起来有天然的优势,除非有压倒性的修为或技巧。
“长得好看。”晴云面不改色。
此言一出,身边亦有几个女修附和。
“好看的不稀奇,但他确实好看。”
那弟子听到这个回答,往台上看了一眼,眼中多了一丝不屑,先前的怜惜也荡然无存。好看有什么用,浅薄无知!居然因为这种原因赌输赢,他暗自给晴云扣上了一个色令智昏的帽子。
暗自又往慧念大师的盘上加了注。
场下在赌,场上却已是生杀予夺。
晴云来时已过半场,他猜测的没错,体修不拘泥武器,在身法上一直有一种杀伐随心的气质,但亲身经历过就会发现远比看见的凶残的多。
而靖羽,手中一柄极华丽的长剑,即便身处劣势依然气定自若,已经算是佼佼者。
场上颇有死战不停的架势。佛修衣带当风,竟直接以身撞进剑身旋出气浪,哪怕他已被削出丝丝血线。
不好!
靖羽后撤半步,瞳孔紧缩。他并不似晴云那般修行快剑,招数更像是流水般棍法,那佛修见他迟疑的瞬息便一拳轰上了他的面门。
在所有人的注目下,干脆利落,简单粗暴。
伤害很大,侮辱性也极强。
少年那张俊俏小脸,霎时血沫横飞。
结界有屏障,外人听不到里面的动静,自然里面其实也是听不到外面的,如此出招,其实有些流氓,但正如晴云一开始所想,一时的好运确实能够带来胜利,能够一直赢下去便是实力。
靖羽轻轻抹了一把冒血的鼻尖。
他的攻势便完全变了。
旁人看不出,晴云却明白。
他对赢,似乎有执念。二人切磋时,晴云能感觉到靖羽身上有与生俱来的杀气,不是你惹我你要死,而是——你遇到我便活不成。
愈战愈勇,愈伤愈强。
琅韵让他读书练字,也是为了最大程度的冲散这股劲头。
靖羽只是拔尖向前,剑光不快却也连成光耀一片,无尽的萧瑟之意,荒凉孤寂。
佛修以念珠对照,来往之间,并未有过多喘息,原本的切磋多出几分血腥。
靖羽会用的招式不多,却都极其消耗气力。可偏偏,他最不缺的就是真气,身体也很结实。这类人,修炼往往也要比别人容易。
这一点,那个佛修也逐渐察觉到了。
换作寻常的剑修早就应该力竭,就算不力竭,剑也不该这么稳。但看靖羽,仍未有疲态,下一剑便在那佛修身上划开一道血口。
血口不深,无伤大雅。但总有些血腥。那佛修亦是出招狠辣,专攻靖羽拿剑的那双手。拳拳到肉,声声脆响。
体修的优势就是体。
再看靖羽旋了一个剑身,已是双目赤红。飞身一跃便同那佛修搏在一起。
长剑亦有千钧之势。
琅韵说:“若是不能控制,终有一天会被吞噬。”
灵力激荡,两人各自呕出一口血。
屏障之外,晴云双手攥紧,靖羽……他怎么——动了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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