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林青雾缭绕，少女踩在枯叶上，嘎吱作响。

“啊！”少女被脚下一颗碎石绊倒，摔倒在地。

锦鲤闻声，无奈停下脚步，转身走到黎壹身旁：“没事吧？”

她伸出手，将人从地上拉了起来。

“没事”，黎壹拍了拍裙摆上染的污泥，“我们继续赶路吧。”

她捡起掉在脚边的缚仙索，咬牙继续向前，但没几步，又痛得跪倒在地。

锦鲤见状，长叹了口气，走到她身旁，从储物袋取出一瓶琥珀膏，丢给她：“他们一时半会儿追不上来，天亮再赶路吧。”

话落，她背过身，点亮火折子，观察她们现在所处环境。

这儿似乎已经到了万碑谷的核心地带，周边石碑林立，一眼望去，寒意森然。

“洛安南？”黎瑾在微弱火光下，抚上一块冰冷墓碑，皱眉呢喃。

锦鲤蹲到她身侧，问她：“认识？”

黎瑾摇摇头：“不认识。但你还记得那本《七日簪花小楷速成》吗？出这书的人似乎就是她。”

锦鲤若有所思：“原来她就是那个出字帖的。”

“字帖？原来我是出字帖的吗？”一个声音凉飕飕从头顶传来，紧接着一条碧绿色披帛落在二人眼前。

二人不约而同抬头，然后双双倒吸一口凉气，往后一退，坐在地上。

“你是人是鬼？！”锦鲤回过神后，迅速双手展开，拦到黎瑾身前。

“算是鬼吧。”身着天青色长裙的女子盘腿坐在墓碑上，垂首淡淡看着二人，回答。

然后，她又指着锦鲤身后的黎瑾，问：“你也是鬼吧？”

黎瑾不言，那女子就撑着脑袋，自言自语：“不对，你身上没有鬼气，反倒有股灵气，应当不是鬼。”

她目光落在锦鲤手中的剑：“对了，你应该是剑灵。不过，和主人长的一样的剑灵还真是少见。”

“我不是她主人”，锦鲤出声打断，“倒是你，究竟是何人？”

“这不写着呢吗？洛安南”，女子食指放在墓碑上的名字上，然后又看向黎瑾，问她：“她真不是你主人吗？”

黎瑾抿唇沉默，洛安南也不在意，收回目光，看向在不远处已经吓傻了的黎壹同黑乌鸦。

“哎呀呀，你们外边儿的女修现在是共用一张脸吗？怎么一个个都长得这般像？”

“不过，这乌鸦倒是不变样，还是一如既往地又黑又丑。”

黎壹：“？”

黑乌鸦：“！”

它三两下飞到墓碑上，怒喝：“你说谁又黑又丑！我可是乌鸦里最英俊帅气的，你有没有眼光啊！臭女鬼！”

“乌鸦还会说话了呀？”洛安南抓住黑乌鸦，上下瞧了起来，感到新奇。

黑乌鸦挣扎着喊：“你这女鬼，耍流氓啊！”

洛安南放了它，认真道：“何为耍流氓？”

黑乌鸦：“……”

其余人：“……”

所有人都在这一刻噤声，以至于气氛骤然冷下。

“走吧，别管她。”

半晌后，锦鲤将黎瑾从地上扶起，不打算和这个四处透露着古怪的女鬼再继续待下去。

“你们走不出去的。”

洛安南平静盯着去背黎壹的锦鲤：“进了我的地界，你们谁都出不去。”

“就算是出去了，这外边儿每个墓碑上的魂灵也会绊住你们，不放你们离开的。”

锦鲤身形一顿，转身看向洛安南：“我不介意把你们都原地超度。”

洛安南：“……”

她尴尬咳嗽一声，跳下墓碑，道：“其实，我的意思是，只要你们帮我一个小忙，我就能帮你们走出碑林。”

“不帮。”锦鲤不假思索回她。

黎瑾闻言，忙拉住锦鲤，小声提醒：“小鱼儿，你对付洛安南一个尚可，但这儿有成千上万的怨鬼，你对付不过来的。”

锦鲤挑眉：“真打不过？”

黎瑾：“真打不过。”

锦鲤默默将才背起的黎壹放下，问洛安南道：“说吧，什么忙？”

洛安南：“我忘了一个人，我想要你们帮我把她找回来。”

“找人？这荒郊野外的我去哪儿给你找人？”

“去我的记忆里，帮我找回她的名字。”

洛安南轻飘飘说着，下一瞬，锦鲤只觉天旋地转，周遭一切都瞬间扭曲。

*

锦鲤醒来时，发现她躺在一人身上，并且，她似乎不能动了……

“黎瑾，在吗？”锦鲤熟练发问，然后暗数三、二、一。

“在。”锦鲤数到一后，黎瑾回应。

锦鲤舒了口气，问她：“你在哪儿？”

黎瑾面露难色：“你下面。”

锦鲤瞳孔微颤，努力往下看：“我下面？哪儿呢？”

黑乌鸦插话：“我还在你上面呢，你要不也仔细瞧瞧？”

锦鲤：“？”

黎壹也接着黑乌鸦说：“仙子，我也在你上面。”

锦鲤：“？？”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她再次重新审视四周，其间还努力放出灵识，试图能看清全局。

无奈，她到底还停留在金丹，所以，无法在旁人记忆中行动自如。

不得已，她只能问黎瑾道：“黎瑾，我们现在这是怎么回事？”

黎瑾解释：“我们变成了一块玉佩，大家由上而下，分布有所不同，像我就是玉佩上的流苏。”

玉佩？

锦鲤若有所思，正想问这玉佩是不是洛安南的，结果，她才张口，她身下的人就站了起来。

“大师姐，我新学了一招，你快来看！”

少女清脆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如缓缓流淌的山泉，悦耳动听。

可紧接着，一道冷冽似寒冰的声音响起：“小师妹，你已十六，不是孩子，该当稳重些。”

锦鲤看向一旁铜镜中映射出的女子，浑身一震。

这是洛安南？

她以前原来是这般严肃庄重的人吗？

“大师姐，我知道了。”

少女从门外跨进，是个明媚可爱的女子，可相貌虽好，却让人难以记住。

或者说，是你记住了，也会被人抹去这段记忆。

不过好在，除去相貌外的一切还算是明了的。

少女梳着简便的双丫髻，一身藕荷色花边长裙灵动曼妙，就像是春日里烂漫的山花。

她耍赖似的挽住洛安南的胳膊，撒娇：“大师姐，你就出来看看我这新学的一招嘛。我发誓，这招一定很好看的。”

洛安南推开少女，垂眸冷淡道：“小师妹，剑法重在实战，而非观赏。”

话落，她拿起放在书案上的一本书册，塞进少女手中，道：“此外，你的字该练练，莫要每每传信来，让我都要耗费大半心力去分辨你写的到底是什么。”

“《七日簪花小楷速成》？大师姐，我不想练字。”少女将书重新放回书案上，忙准备开溜。

怎料，洛安南一句：“你答应练字，我便答应看你新学的剑招。”

就让她立马去而复返，将书放进了她的储物袋中。

“大师姐，我答应。”少女欣喜说着，拉住洛安南的手，将她拉去了院中。

院子里，鸢尾花开得正好，星星点点分布在草丛间，如一只只停歇在此的蝴蝶。

少女站在院子正中央，手持一把轻盈长剑，裙摆随风翻飞。

“师姐，我这一招叫做美人如玉剑如虹。”

她眉眼含笑，在说完这一句后，便身形一动，提剑划破了风。

她剑法凌厉，气势如虹，好似手中握的并非是剑，而是一条绕着她上下翻飞的银龙。

“原来是这么个好看法。”锦鲤忽然出声，手里学着少女动作，比划对方剑法。

黎瑾点头，也在学习。

只有黑乌鸦歪着脑袋，盯着少女，喃喃着：“这人怎么这么眼熟。”

少女收剑时，于身后鸢尾花丛间，挽了个剑花，然后指向洛安南。

洛安南垂眸，瞥了眼落在剑尖上的鸢尾花，抬手取下。

“大师姐，如何？”少女收剑入鞘，迈着轻快的步子，跳到洛安南身边。

“最后这下有些多余了。”洛安南将鸢尾花放进少女手中，神色淡漠。

少女闻言，嘴角微撇，有些气馁。

但很快，她就又唇角含笑，拉住洛安南说：“大师姐，若没这最后一下，那这招就不能说是美人如玉了。”

洛安南回屋的脚微顿，偏首看向少女：“回去练字。”

她简短说了句，语罢，就要将门带上。

少女见状，匆忙想抬手拉住洛安南，阻止对方的动作。

怎料，手不小心碰到对方腰间挂的玉佩，将其打落在地。

玉佩碎裂的声音入耳，锦鲤只觉一阵头晕目眩，然后就昏死过去。

*

锦鲤再醒来时，是趴在一张书案上，手下压着一张被揉皱的纸。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小师妹，你这是要同谁谈情说爱啊？”

一人突然从她手下抢过了那张纸，大声同其余人念着纸上的字。

怎么回事？

锦鲤皱眉，还弄不清楚状况。

“小师妹，告诉师兄，你看上我们里边哪个了呀？”一个肥头大耳的男修忽然坐到她的书案上，勾起她的下巴。

锦鲤看着围了她一圈的男修，心中一阵恶寒。

“就你们这群蠢货，我才看不上！”

锦鲤正想起身给这些人教训，没想到，她的嘴先她一步出声了。

而且，这声音似乎是先前那个少女的。

难道，她现在附在那个少女身上？！

锦鲤略感吃惊，然后下一瞬，她就亲眼瞧着自己的手，给了坐她书案的男修一拳。

“你什么东西，配碰我的书案！”

男修倒地后，她又毫不客气补了几脚。

“小师妹，师兄们不就同你开个玩笑，至于吗？”先前抢她纸的男修发话了。

少女狠狠瞪他一眼，冷笑：“倒是漏了你这满嘴只会喷沫子的王八羔子。”

话落，她就一剑过去，挑落他的腰带。

“呦，师兄，这夏日炎炎的，你还没舍下这红棉裤呀？”

少女抱剑，毫不留情嘲讽出声。

“小师妹。”

哄闹的人群之中，传来洛安南的声音。

锦鲤只觉内心一阵无名恐惧翻滚，然后就听少女声音颤抖道：“大师姐，你什么时候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