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星星眼见岳百银刚刚快要转晴的脸色又变成多云,窗外风声更大,屋内烛火乱抖,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师父在上,请受徒弟一拜!”
岳百银高兴了,顾诺脸黑了。
她假装没有察觉身后气压,宣誓一般大声道:“灵兽的命当然是命,别说半成灵力、从头再来,便是全身灵力、不再修仙,我也在所不辞!”
岳百银瞳孔微缩,身形都有些颤抖,他也扑通一声也跪了下去,声泪俱下:“我御兽派总算后继有人了!”
“徒弟啊!”
岳百银跪行几步,紧握住徐星星的双手,“你不只是我的徒弟,更是我的知音啊!徒弟易寻,知音难觅,我岳百银已是半身入土之人,还能得如此知己,当真死而无憾了!”
说罢已然涕泗横流。
徐星星已经无法在意岳百银握她的手曾经又扣鼻孔又扣脚了,她被熏得有些宕机,满脑子循环播放:我好想逃却逃不掉。
想再说什么,几次开口都被这气味冲得不得不再次闭上嘴巴,最后没有法子,两眼一翻装晕去了。
许是身体真的虚弱,她竟直接睡到了第二日。
徐星星睁开眼睛便看见坐在床边的顾诺,恍惚以为自己回到了几个月前。
那时她刚来此地,又身受重伤,系统说完任务后便消失得无影无踪,抛她一人身处异世,只有那一眼望不到头的任务。
她每日痛得无法入睡,却连叫出声都做不到,是他夜夜坐在她的床边,与她说话,或严肃,或调侃,才慢慢将她从崩溃边缘拉了过来。
因此,哪怕已经知道他昨日故意瞒她,她也无法对他生气。
此时刚刚破晓,外面天光始明仍暗,他大概又是一夜未睡,见她醒来便直接将一碗药递了过来,声音冷淡:“喝了。”
她伸手一摸,热的,如之前一般。
她坐起身后接了过来,一气喝完。
顾诺冷着脸将碗收回,便愈离开,刚要起身却被拽住了衣角。
“师叔。”
顾诺冷笑一声:“师叔?莫要乱了辈分,你如今是岳百银的徒弟,算下来,咱俩平辈,叫声师兄便好。”
“师叔,你那日是怎么劝说父亲让我搬到灵兽山的?”徐星星平静地看着他,怕他离去,将衣角紧抓不放。
“问这作甚。”顾诺明显不想回答。
“那我便猜猜。”她看着顾诺,语气淡然:“以父亲的性子,你若是以我的立场循循善诱,怕是说破嘴皮子也没有用,那便只能站在他的立场找到出口。”
“我走火入魔,险些丧命,即便并未影响根基,你们也不好再逼我修炼太狠,毕竟要留我一条命。”
顾诺微微一怔,眼底划过一丝慌乱。
“那我何时才能突破肉身,渡劫成仙?”徐星星面色冷静,好像在说旁人的事,“先不说昆仑从古至今并无一人能踏至仙位,那若是不成仙,便是升至大乘也是无用,毕竟逐魔大战已验证过了。”
那不知从哪里蹦出来的魔神团灭了整个昆仑的大乘修士,这件事哪怕她没有看书,也略知一二。
“天机阁曾预言我乃救世之人,既然你们所设想的路已然没有希望,那不如让我做我所想,也许会有所转机也未可知。”
徐星星语气一转:“师叔,我猜的可对?”
顾诺看着她镇定的样子,那种怪异的、觉得眼前之人并不是许星儿的感觉又在心中腾起。
星儿本是这般性子?她平时清冷自持,沉默寡言,鲜少有如今侃侃而谈之时。
终于,他问了出来:“你果真是星儿?”
徐星星并不诧异他会这么问,毕竟她从来都是做自己,她连书中的路人甲都不是,怕什么ooc。
她笑了一声,不答反问:“师叔,你劝说父亲的话,可又是你心之所想?”
“你那般细心医治于我,是因为我是许星儿,还是因为我是那所谓的救世之人?”
顾诺身形猛然一僵,看向徐星星。
天色已然大亮,日光从窗外投了进来,却并未照亮她的眸子。
她眼底漆黑无光,唇上却浸着笑意,明明与平时无二的面容,却让他感到一丝悲凉。
是因为什么呢?他从未想过。
他略懂占卜,推己及人,便觉得天机阁的预言有半数为胡诌。
后来魔神降世,天下浩劫,而天机阁在半月前便发过此等预言。
那时正至修仙鼎盛时期,升至大乘之境的修士便足足有三十余人,创千年之高,众人闻此预言皆不放心上,甚至颇为不屑。
人们安逸太久,昆仑亦安逸太久,没人相信,亦无人在意,直至大难临头。
天机阁地位直升,后面走出的每一步都需事先算过。
魔神最后被灭,众人以为要松口气时,天机阁却又算出救世之人的预言。
他一开始觉得甚是荒诞,却又不敢不信。
他见师兄对许星儿那般严苛,也是心疼过的,后来呢,他也渐渐觉得应该如此,必须如此。
直到他看到那个被他曾经抱在怀中的小姑娘浑身是血地爬出洞外。
一向自持的师兄听到这个消息时,瞬间虚脱无力,连站都站不起来。
她差点死去。
还好活了下来。
他医治她时,看她痛得默默流泪,看她将下唇咬得血肉模糊。
他无数次反问,那般逼她对吗?让她像寻常女子那般活着不好吗?
如今她坐在床上,面容沉静地问出他不敢面对的话,竟然让他一时哽咽,不知如何回答。
看他不说话,她笑了,眼中又重新盛满了光,她道:“师叔,不论是哪种原因,我都谢谢你救了我,也谢谢你帮我劝说父亲,让我能做想做之事,我会珍惜这条命,好好活下去,按照自己想要的方式,活下去。”
顾诺不知是如果走出房间的,亦不知如果回到住所的。
他明白她的意思。
不论他如何说服师兄,结果是好的,她便会感谢。
不论他因何救她,既救了她,她便知情。
知晓论心无完人,那便论迹不论心。
如此是也。
顾诺扶额笑了起来,眸中却微有湿意。
——
徐星星已在黑犬的身边坐了有一个时辰。她双手托腮,面带奇异微笑,时不时“嘿嘿”两声。
方知鸣贴心地送了些茶水点心,刚想寒暄几句,便被她突然响起来的笑声吓退了出去。
虽说顾诺已然下定决心以后要做个宽容大度的师叔,但看见徐星星这般痴汉模样时,还是忍不住黑了脸。
“这狗很是俊俏?”
“嘿嘿,师叔,嘿嘿。”
顾诺:……
他自觉与这些养殖户没什么共同话题,便将这几日的药扔到徐星星怀中,冷着脸御剑离去……
真不怪她这几日太过怪异,天知道救了这只黑犬让她生出多么强的幸福感。
除此之外,她自结契后的感觉真是十分奇妙。
她像在这世上多了一个分身,分身的感知她能感受,分身的状况她能察觉,便是此时她亦能感到它的经脉在慢慢愈合、灵力在慢慢积聚……
“你说我叫你小黑怎么样?”
“别。”
岳百银不知何时站在了她的身边,边嗑瓜子边道:“这类上等灵兽皆乃物华天宝,又桀骜难驯,大都有自己的名字。”
“那你以后的小名就叫小黑吧,嘿嘿。”
岳百银:……
“师父,这都好几日了,怎么小黑还不醒?”
“它受伤太重,我这几日草药用得不少,估计再修养半月便能醒来。”
岳百银吐了一口瓜子皮,“若你想要它恢复的快些,就让它离你近点。如今你的灵气便能滋养于它,比我自制的草药要强上许多。”
“自制?”徐星星抬头看他,“您洗手了吗?”
岳百银摇了摇头,把手中的瓜子递了过来:“吃吗?”
徐星星看了眼他指甲盖里的泥,闭了下眼睛:“不了,谢谢师父。”
然后她便出门拉住方知鸣怒道:“这都几日了,师祖这个澡到底能不能洗了?”
“师祖乃是天然之姿,洗与不洗有何大碍?”那位已经搬过来的御兽派修士、岳百银脑残粉陶甫重如此反问。
徐星星与方知鸣对视一眼,当夜便以教育后辈之名忽悠岳百银宿在了陶甫重房中。
第二日一早,陶甫重顶着极大的黑眼圈与方知鸣一同将岳百银拉到山间清洗去了。
而徐星星当时已经无心操心此事了。
她为了让小黑早日恢复,昨日便将小黑搬到了房中,为了效果更好,特地让它与自己一个被窝。
她以前经常和黑叔同眠,狗场新进了什么可爱小狗,她都会忍不住搂着睡几天。毛茸茸地又暖和,何乐不为?
可没人告诉她这修仙界它不一样啊!
所以当她醒来发现床边躺了一个陌生人时,心中不由一惊,抬脚便想踹去!
心脏忽被一扯,她身形一顿,又恍惚了许久,才后知后觉这人原是小黑。
冷静下来后,她便被此人的容貌吸引住了。
要说这修仙界从不缺俊男靓女,风流倜傥的顾诺,正派高大的陶甫重,便是跳脱的方知鸣,放在现世也能蹭个校草当当。
绕是如此,她还是不由得震撼了。
眼睫如羽扇一般浓密翘长,鼻梁高耸,肌肤胜雪,唇色因为受伤略显苍白,黑发散落一床,仙人一般。她竟一时之间分不清他到底是男是女。
小黑是公的还是母的?
她不知道啊……
徐星星看了看他修长的脖颈,嗯……喉结微凸——但是有的女生也有喉结啊……
再往下看,黑衣下的胸口甚是平坦——但是有的女生也……
再往下看,她还没来得及细看,忽觉有目光向自己投来,她顺势抬头,便与一双如墨渊一般的黑眸,对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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