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衡是天下剑道第一宗,位在千山之上,拥万里雪域。左接嶂林岩谷,右拒濯锦永昼。漫天飞雪中,只有一条小道能够通往人间。
仙门的建筑大气古朴,不同于外头的雪域苦寒荒芜,派中春意盎然,一草一木都繁茂珍奇,似天宫瑶池所生。
林妙臻草草瞧了几眼,便跟着李不洄入得沧衡深处。
玄剑飞驰,二人路遇不少弟子。青春正盛的少年们纷纷雀跃地从各个角落探出脑袋,大声喊着“不洄师兄”。
李不洄一个都没理会,一往无前,将人抛之脑后。
作为沧衡派掌门的弟子,李不洄十五年来在宗门内广受关注。这些少年要么看着他长大,要么是在他的见证下进了沧衡,拜入各位长老门下。
[李不洄在沧衡真是受欢迎,这阵势像开粉丝见面会了。]林妙臻紧紧抱着少年劲瘦的腰,几乎不敢睁开眼睛,[不过他到底为什么要飞得这么快啊啊啊啊!]
重返故土,斩渊似乎也兴奋过头。
玄剑所到之处,掀起一阵阵花雨。几朵飞花砸在林妙臻额上,痛意漫开。她抬眼去瞧,见李不洄肩上亦堆了些落花,留得香气扑鼻。
花色霁青,重瓣黄蕊,是沧衡独有的品种,唤作“霁雪”。传闻中,此花受沧衡立派老祖兰庭雪所点化,本是一品无名小花,在兰庭雪每日练剑时熏染剑意,竟逐渐生了灵智,自此遍染沧衡。
[李不洄的腰真细。]习惯之后,林妙臻倒不觉害怕。她同7456赞叹男二身材的美好,不由上下仔细地摸了摸,[不知道他的腹肌摸起来是什么感受……]
“再乱摸,就将你扔下去。”李不洄冷酷无情,出声警告。
斩渊飞得奇高,二人脚下便是山峰间的万丈堑渊。
林妙臻仗着他瞧不见,大胆地翻了个白眼,嘴上却娇弱道:“师兄飞慢一些,我害怕。”话音方落,她掌心的身躯紧绷,玄剑瞬间降下速度。
林妙臻一时不察,鼻尖狠狠砸在李不洄背上。少年人的薄肌太过僵硬,撞得她满眼泪花,不由轻哼出声。
李不洄薄唇微抿,一言不发。他不曾回头,只默默在凡女周身加了个挡风罩。
李不洄的洞府就在藏剑峰的竹林深处,二层小楼傍着一株参天的花树伫立。殷红的花瓣似血,灿如流霞,远远瞧着,像一片炽热燃烧的红云。
林妙臻记得,此树名煌樾,是很少见的品种。
小楼西侧,一条小溪自濯锦江来,穿流而过。
林妙臻下了剑,见水流清澈,不由地俯身拨弄溪水。
“别碰!”李不洄正欲擦剑,冷冷阻止道。
溪水冰冷似藏了利刃。林妙臻顿觉刺痛,下意识收回手,便见指尖多了数道密密麻麻的细小伤口,渗出鲜血。
白璧微瑕,格外刺眼。
“这是洗心河。”李不洄抛下剑,度步过来,径自握住她的手,“沧衡弟子世代在此溪中洗剑炼心,凡人触及溪水,会被剑气刺伤。”
林妙臻此时无法分神去思考,这是否符合物理学常识,又或者像是忒修斯之船这样的哲学悖论。
李不洄的指尖有白光拂过,她手上的那些伤口逐渐愈合。相处两日,李不洄头一次离她这么近,二人呼吸交缠。
痛意消弭,林妙臻想,或许她应该向系统抱怨:它把这具躯体的真实触感调得太高。
李不洄的掌心冰冷,简直不像个活人。
她只愣愣瞧着李不洄的脸庞。
他羽睫低垂,投下的影子遮住带着冷意的眸。这张脸生得骨秀神清,低眉垂目都带着点不可言说的风流蕴藉。左耳垂上的白玉耳铛,却为这本该清风霁月的少年平添了一丝邪气。
被忽视的斩渊不耐烦地转了一圈,飞过来蹭着林妙臻肩膀。
林妙臻回过神来,定定瞧着李不洄,眉眼带笑:“多谢师兄。”
李不洄收回手,神情淡淡,又变回了那个高高在上的仙君。他语气毫无波动,客观评价道:“你太弱了。”
林妙臻尚凝着笑意的唇角一僵。
“既然入了沧衡,身为师兄,我有必要管教你。”他将不安分的斩渊拎回掌心,残酷地宣布噩耗,“从明日起,你与我同起同卧,一道修习早课。”
林妙臻嘴唇颤动,目光灼灼地盯着他,半天挤不出一个字。
李不洄倒不在意新上任的小师妹的反应,只顺手将玄剑抛进洗心河里,溅起一片水花。
几颗水珠调皮地吻上林妙臻的鬓发,一阵冰冷。她的心现在比斩渊……不,比李不洄的脑袋还冷硬。
[李不洄你上辈子找不到老婆都是应得的!]林妙臻愤愤不平想。
*
来到这个陌生世界,能够休息的第一个夜晚,林妙臻睡得很沉,却并不安稳。
她做了一个梦。
天空灰蒙蒙一片,乌云蔽日,泻雨如幕。同上虞很像的一个小村落里,血流成河,断臂残肢堆成小山。
她倒在血泊里,雨水不断将她浇灌,直至将人吞没。不能呼吸,喉咙像被扼住,鼻息逐渐微弱。她的眼皮很沉,无数雨点砸在上面,无法睁开。
她的手中似乎紧紧握着一个小小的东西,不能辨别。像是玉石,又像凹凸不平的珍珠。耳畔似乎不断有人叫着她的名字,声音繁杂,其中一个嗓音清冷,十分熟悉。
“渺渺……”
“妙臻……”
“林妙臻……”
到最后,声音逐渐清晰,直至林妙臻听见一句:“你再不起榻我就把斩渊熔了扔给铸剑峰炼器”。
[斩渊?什么东西?和我有关系吗?]林妙臻朦朦胧胧想,睡得天昏地暗。
沉寂一夜的7456冒出来发布任务,机械音滴溜溜响:[宿主您再不起来主系统就要扣您的工资了!]
林妙臻混沌的大脑瞬间清醒过来。她猛地睁开眼睛,坐起身,同面色沉静的李不洄大眼瞪小眼。
性情沉闷的少年罕见地穿了月白道袍,玉簪束发,好似端方君子。只是他神情冷漠,即便生了一副美貌皮囊,也平添几分不可接近之感,高岭之花不外如是。
如此美色,现实生活中不能常见。
[哦,我在做任务来着。]
林妙臻下意识端起笑脸,疑惑道:“师兄怎会在此?”
“我昨日同你说过的。”李不洄罕见的有耐心,目光不自觉扫过她衣领下露出的一截白皙颈脖,“从今日起,你得同我一道早起修行。”
[但这也不是你闯入女子闺房的理由……]林妙臻沉默。
李不洄一心向道,从无男女之思。沧衡不通世俗,他更没有与同龄女子有过多接触。
种种境遇下,李不洄不能理解,自己的行为,对于一个在愚昧封建的地方长大的人而言,有多么暧昧。
救命之恩,加上二人相处时模糊的界限,不怪“林妙臻”情根深种。
“我在洗心河畔等你。”李不洄瞧她醒了,没有过多停留。
便宜师尊对林妙臻这半路来的弟子十分好,饮食起居一应俱全的体贴。
坐在菱花水镜,林妙臻足足忙活了一刻钟的无用功。
镜中少女螓首蛾眉、鼻梁秀挺,只有下巴稍尖,唇色微淡,显出几分羸弱。美人模样大都如此,可她五官中,最出彩的还要数那一对介于杏眼与桃花眼之间的眼睛,眼尾下垂,瞳仁漆黑,显出几分无辜。
林妙臻洗漱后高高兴兴换了身晴山蓝衣裳,又在耳畔分别挂了一串金灿灿的流苏——这具身躯没有耳洞。一切顺利,却在头发上犯了难。
玄幻世界近似古人的衣裳她会穿,可这发髻,着实不会弄。“林妙臻”发量极多,又长得很长,难道要在头顶盘一个巨大的“丸子头”?
她本想同系统求助,灵海内小小的光团却消失不见,只在原地留了个冷冰冰的“维修中”的立牌。
许是等得不耐烦,李不洄高大的身影复出现在她卧房门口。
林妙臻长发披散,握着一支蝴蝶玉钗扭头。她双眸像含了泪,眉头微蹙,求助似得望着他:“师兄?”
任何一个人都无法拒绝这种顶级小白花的请求。
除非这个人是身为钢铁直男八百年没有和正常女性相处过也没有心动过的正值十八岁中二期发作的冷酷无情大魔王重生的沧衡派首席大弟子兼狠心剑修。
“怎么回事?”李不洄冷静地问,“你的手又受伤了?”
林妙臻无言以对,不知道这个人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
她深呼吸,想一想原剧情,挤出一个完美无缺的微笑:“师兄,可否帮我挽发?”
李不洄瞧着她焕然一新的装扮,倒看不出同昨日有什么不同。至于这个请求……
他今日意外的好脾气,等待半晌也不见生气。
没有林妙臻预想中的暧昧动作,李不洄抬手一点,她的头发便自动挽成一个精致的双鬟髻。
[忘了这是玄幻世界了……]
“多谢师兄。”林妙臻脸都快笑僵了,随手装点几支钗环,迅速起身,期待地问,“师兄,我们今日要如何修习早课?”
李不洄瞧着她美丽的裙摆,不语。
*
日上中天,太阳明晃晃的炙烤着大地。洗心河上闪着美丽的光晕,清水翻腾,荡开一圈圈波纹。
林妙臻不断擦着额上冒出的汗珠,第三十一次咒骂可恶的阳光。她腿部酸麻几乎毫无知觉,腰肢纤细,简直支撑不住这瘦弱的上半身和沉重的发髻。
李不洄灼热的目光让她如芒在背。林妙臻悄悄挪动了一下脚,对方立刻提醒道:“别乱动,再坚持一下。”
[我是来做任务的又不是来军训的!]林妙臻在心中呐喊。
“师兄,放了我吧。”她扭过头,欲哭无泪望着在煌樾树下看书的李不洄。
因为试图作弊,被强硬压进河里的斩渊努力翻腾着水花,似乎也听到了她悲惨的求救声。
“再坚持一下。”李不洄翻过一页纸,头也不抬,执拗地重复这句话,“你太瘦,也太弱了。”
林妙臻咬着牙,这一天第二十三次后悔自己同意签了任务合同。
“不洄师兄!”少女银铃般的笑声响起,随着女主朝盈的身影出现,林妙臻仿佛见到了救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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