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装不熟

深夜十一点多钟,随着办公室大门阖上送走最后一位病人,应如尘洗完手终于坐回工位前,熟练地点开微博。热搜前五已经被许遗包揽,都是关于今晚c市演唱会的词条。

第一条就是【许遗雨中演唱封神】。

说来也是奇怪,c市这几天刚入春,一直阳光晴朗,结果今晚忽然刮风,快到九点钟,瓢泼大雨从天而降,淅沥的水声很快打湿地面,天气一派暗沉。

应如尘点开那条微博,等待网络加载的时间,她从办公桌的抽屉里拿出一副白色有线耳机。那双耳机看上去用了很长时间,线索在灯光下泛着陈旧的黄色,但因为主人爱惜的缘故,整体观感看着很干净。

她慢条斯理地拆开绑得整齐的耳机线,缓缓将插头插进耳机孔里,做完这些后,视频广告正好结束,画面跳转到应如尘心心念念一整晚的人身上。

拍摄者的镜头不断拉近,细密的雨丝像凛着寒光的针尖砸下来。

偌大的舞台灯光四溢,粉丝的尖叫声几乎可以压过音响声。男人身着黑T黑裤,身材清瘦而挺直,撑着把长柄伞气定神闲地站在舞台中间望过来。

气质干净,眉眼漆黑,低沉的嗓音在淅沥的雨声中显得格外温柔缱绻。

应如尘这几年不管是从代言还是各类音频中看到许遗很多次,亲眼见证高中时唇角挂着懒笑,开口却跟淬了毒似的少年越走越高,从最开始被黑粉嘲的流量歌手转变为现在创作巨佳,新歌发售横扫更大榜单的实力歌手。

她在支持的同时也很替他高兴,许遗的能力她不需要质疑,毕竟高中作为同桌的她可是亲耳听过许遗自己作词作曲的歌。

应如尘心情很好,随手从桌上拿了支中性笔绕着手指灵活转动,眉眼间尽是满足,直到歌曲接近尾声,她才依依不舍地关掉手机,心脏像被掏空的布娃娃般空落落的。

那是因为没有去演唱会的缘故。

虽然这几年许遗减少了大量活动,开始有意退居幕后,但演唱会的票却并不好抢。

应如尘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搞到了一张,在推算好时间后还提早和同事倒了班,只为周六可以去演唱会现场。同事人不错,知道她是许遗的粉丝,很爽快的答应下来,结果临到跟前家里有事,没法帮她上周六的班。

应如尘的心情就像过山车似的,区别在于那山车在下坡后没有升上去,而是直愣愣冲出去摔在地上,摔的措不及防,眼冒金星。都是成年人,她也不擅长大吵大闹,只能收拾心情,还不忘格外老实人的安慰同事。

她在心里替自己这破烂的性格叹了声气,随后拔掉手机上的耳机,整理好放在电脑旁。

夜晚总是安静的,除了雨水偶尔滴落的声音点缀外,就只剩旁边输液室里两位护士小声的聊天声。应如尘点击鼠标。双手摁在键盘上开始写今晚的病例。

直到急诊室的推门被人从外面拉开。她才晕晕沉沉抬起脑袋,二十岁出头的男孩探出脑袋着急地喊:“医生在吗?有没有轮椅?”

应如尘看他神色慌张,以为是生死攸关的大事,拿起听诊器往门口边跑边问:“病人怎么了?”

男孩回答:“发烧。”

应如尘:“……”

她抿了抿唇,艳丽的五官闪过一丝挫败,看了男孩几秒钟,转身再次回到办公桌前无奈地说:“你直接扶进来就行。”

男孩反应过来自己有点小题大做,尴尬地抓了下后脑勺,车门拍上的声音传进来,他立即冲到门口。

应如尘按照养成的习惯刷新工作站,轻声冲男孩交代,“你先挂号,让病人过来量体温。”

“好。”男孩应了一声,又压低声音对身旁的男人说:“哥,我挂号,你先过去。”

说完,人就跑了。

应如尘抬手从旁边的盒子拿出温度计,打算趁这个空隙记录病人的主诉顺便测下温度,可直到急诊大门被重新阖上,病人还是没有过来的迹象。她只能挺直背脊,微微抬起下巴催促道“你——”

剩下所有话在她眼神全部落在对面男人时锁在嗓子里。

急诊室的墙壁泛着不近人情的白,明亮的灯光垂落在瓷砖上投下冰冷的轮廓。男人穿着黑色长袖,双肩微耸,正把滑下来的口罩扯到高挺的鼻梁上,淡漠的眼皮在她噤声时凉凉地挑起,眼底深不见底。

应如尘愣在原地,眼睛直勾勾地看向对面,喉咙却像塞满了细碎的石子,碾地声带阴冷,牵动鼻腔都是吞了酸柠檬似的干涩,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不是没有想过重逢。

在午夜梦回,满室的黑暗时,她睁开眼睛的瞬间空落落的手心下意识抓住被角的时候,亦或者是昏暗无人的巷子,她戴着耳机踩在晕黄的灯影,身旁人成双成对,唯有她形单影只孤身走在人群中时。

她设想过重逢时会主动上前,落落大方地许遗打招呼,告诉他有听过他的歌,可真的重逢了,一切话术都变成泡影,而她也没法做到那么松弛。

直到许遗主动走过来,她才清醒过来,嘴角绷出一抹浅笑,“你,你怎么来了?”

她说完这话后很快意识到自己在胡言乱语,眼底闪过一丝悔恨的情绪,恨不得把自己拍死在这里。

许遗对她的表情没有任何反应,仿若一个普通的病患坐在凳子上,意简言骇道:“看病,发烧。”

应如尘眨了下干巴的眼睛反应过来,把温度计递过去。

她和许遗已经十年没见了,这十年她可以在网上看到许遗的近况,但许遗却不知道她的近况,或许连她这个没有良心的人都不记得了。

应如尘不知该难过还是该松口气,只能收起嘴角那抹笑,用公事公办的态度隐藏刚才的失态。

她随手摁了下键盘,电脑亮屏。男孩速度很快,工作站上已经看到许遗的名字了。她点击确定,坦直地看过去询问主诉,“什么时候发烧的?”

她的双手已经搭在键盘上,只等待对面的许遗开口,就能噼里啪啦打出许多字。

许遗眉心微弱地蹙了蹙,“昨天,刚才三十九度。”

应如尘心里了然,原本就发烧的病人没有好好修养,今天还穿着那么薄在雨里唱歌,很容易让病程加重。

她问:“有喝什么药吗?”

许遗答:“退烧药。”

应如尘面色有些凝重,退烧药的范围有点广,而病例需要详细记录。她只能提一个普遍的退烧药耐心引导,“具体是什么名字,还记得吗?有布洛芬吗?”

许遗垂眸,缓慢想了几秒钟,“不知道。”

应如尘无可奈何,只能不知所措地盯着面前乌漆麻黑的电脑,丧气的样子仿佛她才是个病患似的妥协道:“行吧。”

环境安静了一会儿,应如尘又不死心,眼尾扫至身旁,轻斜地看过去。

许遗手臂搭在桌角,毫不收敛地巡视办公桌,理直气壮到好像他才是看病的医生,不走心地夸道:“耳机很漂亮。”

应如尘瞬间想起来自己刚用完的耳机还没有收。那副耳机是许遗送给她的,不知道隔了这么多年认出来了没有。

她很快打消了自己的疑虑,因为许遗连她这个人都忘记了,又怎么会记得这幅耳机呢。

应如尘做贼似地并拢手食指中指,小心翼翼沿着桌面无声地滑动到耳机旁,勾起耳机线落荒而逃道:“谢谢。”

耳机被她攥进掌心,飞快地塞回抽屉里,整个动作没有任何隐秘性,纯靠手快。

应如尘阖上抽屉,缓缓抬起眼皮,恰好对上许遗漆黑而尖锐的眼神,不知怎么的,总觉得比刚才更冷了。

她装聋作哑,沉默地装傻。

就在应如尘快被这双眼睛快要冻死的时候,刚才的小孩终于进来了。

她如看见救星般热情地问还站在门口,没来得及收伞的男孩:“他吃的什么药?”

男孩快速回答几个药名。

应如尘立即记录,把报的药名打进电脑里,随后开了个化验单,听着打印机的“嗡嗡”声,她大着胆子说:“你先去化验血。”

许遗随意“嗯”了声。

应如尘把打印好的化验单递过去,又埋头在电脑前假装忙碌,直到听见推门拉开合上的声音,她才重新打开抽屉,看着胡乱缠绕的耳机线苦笑一声,脑海闪过许遗送耳机的情景。

彼时窗外阴雨绵绵,昏沉的天气搭配细密的雨点声,很适合舒舒服服躺在床上睡个昏天黑地。班里同学都回去了,偌大的教室除了她和许遗,再也没有其他人。

应如尘看着刚发的试卷心情郁闷,秀气的眉毛紧紧蹙在一起,牙齿无声咬着唇瓣。她觉得自己真笨,明明很多题之前都做过,但还是会做错,无能为力的挫败感让她有种要把卷子撕碎的冲动。

她重重地扔下手里的铅笔,笔杆落在桌面发出清脆的“嗒”声,惊动了旁边绕着笔同样看卷子的男生。

许遗停下手里的动作,伸手在桌兜一阵摸索,随后拿了样东西扔在她的卷面。

白色耳机很新,耳机线没有丝毫污垢,看着像刚买的。

应如尘不解地看着搭在手指边的东西,以为是不小心砸在自己面前。她收起心底的那些负面情绪,心平气和的提醒道:“你的东西。”

许遗没抬眼,转笔的动作却比刚才更快了,淡淡道:“给你的。”

应如尘的耳机前几天刚坏,正想办法攒钱买副新的。她的家里很吵,尖锐的争吵声压根让她无法静心,但这不是她接受这幅耳机的理由。

就在她思索该如何拒绝的时候,一张沾染墨香的卷子飘在脸上。

许遗的声音隔着试卷传进应如尘耳边,语气很凶,不耐烦道:“给我改题。”

被卷面盖住脸的应如尘抽了抽嘴角,她不理解,第一名的错题有什么好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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