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生物课上，老师给她们说过一个很有趣的案例。有些动物狩猎时，为了让猎物放松警惕，会故意露出破绽，再一击致命。

半夜又起了风，位置偏僻的两层楼房隔音效果很差，能听见冷风在外面呼啸，从关得不严实的门缝里争先恐后地跑出来。尹莎觉得心好像被针刺了一下，原本昏昏沉沉的大脑忽地清醒过来，她抬起头。

尹妈的嘴唇偏薄，平日里还好，一笑起来，上嘴唇几乎消失得看不见。这是尹莎和她最不像的一点。

尹莎也笑了笑，一副乖顺的模样，“因为一天只干几个小时，活又不累，只给开一天20呢。妈妈，发工资的时候，我会拿给你的。”

尹妈的嘴角咧得更开了，拉过尹莎的手，轻轻拍着，那双几乎和尹莎一模一样的眼睛眯成一条缝。

尹莎笑起来的样子就完全不同，眼角的幅度一点也没变，她抽出手，站起身，“妈妈，我明天还要上课，先去睡觉了。”

嘴角挂着淡笑，低垂眉眼，分明是从上到下的俯视，看起来还是乖顺听话得要命，尹妈本来还想再多说几句，见了她这幅样子，又觉得一切还在掌握，摆了摆手，看着尹莎背着书包走上楼梯。

楼梯间没安装电灯，走了两步就看不清人影了。

小孩子嘛，随便哄哄就好了，特别是尹莎，从小就让人省心，听话得很。

奇怪，当初把她藏在乡下老家，后来为什么又送她去上学了。也许太困了，尹妈觉得思绪乱成一团浆糊，傍晚多喝了几瓶啤酒，宿醉让她头痛得要炸开。

扶着墙，脚步虚浮地往自己房间走去。一边走一边忍不住抱怨，没良心的，妈妈好心等你回家，也不知道体谅妈妈。

——

月考成绩是在第二天中午公布的，午休结束，就被进来上课的老师贴在教室前门的墙边。第一节课结束，教师刚走出门，立即就围了一群学生。

周媛媛的座位靠近前门，拥有得天独厚的先天条件，火速看一眼自己的排名和分数，默默记在心里，再看尹莎的分数，有点记不住，就拿笔抄在手心，再费劲挤出来。

尹莎趴在桌子上补觉，被下一节课的上课铃声吵醒，睁眼就看见手边的便签。

上面整齐写着她的各科分数，其中数学被红笔大大地圈起来，旁边画了个很可爱的小兔子。

小兔子说：“好厉害，是满分耶！”

尹莎笑了笑，正对上周媛媛回头，朝她眨了眨眼。

这节正好是数学课，数学老师也就是班主任赵晓红老师，他看着响铃前一秒还挤在教室前门的同学，清了清嗓子，“竞赛成绩也出来了，尹莎，宋乔月，下课来我办公室。”

参加考试的人不少，唯独只叫了两位学霸的名字，其实也算变相地宣布结果。

尹莎心里没什么波动，默默翻开书本，等待下课。

果然是宣布竞赛的事，赵晓红从抽屉里拿出两张试卷，由衷夸奖道：“很漂亮的两份答卷。”

尹莎低头接过，说了句谢谢老师。宋乔月正在努力克制自己的视线往尹莎卷子上偏，正要开口，又听见赵晓红的说话。

“原本呢，这次只有一个名额可以去省里参加集训。”

一般这种话作为开头，大部分都是有了例外。宋乔月的心怦怦直跳，紧张地等待结果。

赵晓红：“但由于两位同学成绩一样，经学校教研组讨论决定，破例推荐你们二人由沈泉老师带领一同参加。”

成绩一样？虽然还是没有超过她，但这还是第一次，和她的名字并列在一起，宋乔月的心里不免升起一股隐秘的得意。

她微抬了下巴，笑意几乎忍不住从嘴角显露出来，然而下一秒。

尹莎说：“抱歉，老师，我自愿放弃资格。”

宋乔月扬起的嘴角凝在脚边，转过身，和同样不解的赵晓红几乎一齐开口。

“为什么？”

尹莎抿了抿唇，没答话。

宋乔月先前升起的得意顷刻间消失殆尽，垂在一侧的手指逐渐合拢收紧。

她就那样自信吗？一点也不为高考的意外事故担忧，坚信自己一定能正常发挥？

赵晓红到底做了多年的教师，对学生的心里想法有一定研究，他沉默地盯着尹莎看了一会，转过头，对宋乔月说：“宋乔月，你先回教室。”

随着办公室的门在眼前合上，他才收回目光，重新看向一直低着头沉默不语的尹莎，“尹莎，如果是钱的问题，不用担心，学校会报销，而且，如果能获得奖项，也会有相应的奖学金发放。”

他在尹莎入学第一天就注意到这个有点孤僻少言的同学，了解到她家里条件不好，尽可能地为她申请学校补助，尹莎也特别争气，在学习和纪律上，从不让人忧心，是当之无愧的三好学生。

教师办公室安装了空调，放在偏右边的角落，冷空气正好从对着尹莎的方向吹过来，在这里站得久了，尹莎冷得一个哆嗦。

尹莎蓦然抬起头，从发呆中回过神，“不是的，老师。我有其他原因，非常抱歉，辜负了您的期望。”

脸上写满歉意，移开眼神，接下来，无论赵晓红问什么都只是摇头。

赵晓红知道已经问不出什么了，便让她回教室上课，看着尹莎的背影，叹了口气。

尹莎什么都好，就是父母太不好。

——

宋乔月这一天的课都上得心神不宁。

宋乔月的父母对她的学习可谓十分上心，在这种氛围的熏陶下，她自己也养成一种不服输的精神。刚才路过教室前门，她分明看见，尹莎的数学依旧是满分。

她自己因为大题算漏了一个条件，扣掉五分。

虽然竞赛题和平时的数学题有一些区别，但她总觉得，尹莎分明能考更高的分。

结合方才尹莎主动提出放弃集训，便越想越觉得，自己被看轻了，时不时就想回头，跑到尹莎面前，去问她为什么。

可，太丢人了。

她强迫自己去看黑板，不许自己余光和思绪发散。然而暴君的统治下面怎么会有安安分分听从的民众呢，她的全身每个细胞都在叫嚣，与她的自尊拼死抵抗。

然而下午放学，分明上了车，都开出一段路，如果顺利，再过几分钟，她就坐在房间里，听家教老师为她讲题。

抬起的手又放下，马上到路口。像是冥冥中的注定，绿灯刚好跳到红灯，平稳驾驶的轿车停在斑马线前。

59，58，57，56，55……

宋乔月的心随着红色的数字一齐跳动。

5，4……

“李叔，掉头。我要去另外一个地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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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烦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