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黎怀疑自己被这爷俩下了套。

回来之前一点风声没透，回来后却有这么大个“惊喜”等着他。

嘴里口口声声的叫着哥哥，心里却想着要跟他处对象，何思这孩子可真是出息了。

庄黎在死一般静寂的空气里瞠目结舌半天，狼狈为奸的老少，一个趁他在风中凌乱的时候已经溜之大吉，一个说完我愿意就捂着脸回了卧室，害得庄黎是有气都没地方撒。

打开手机微信，庄黎把最近聊过天的对话框挨个点开，随后又一一关上。

他想发消息给庄女士告状，又想到她正为了离婚的事情忙得焦头烂额，不能再拿这种小事烦她。

想发到群里跟几个朋友吐槽，又觉得“家丑不可外扬”。

丑不丑的先另说，无论是亲爷爷给他养童养媳还是收养的弟弟要跟他处对象，这种分分钟就上新闻的事实在不足为外人道。

庄黎心烦意乱，一个人玩游戏玩到中午。在手机快要没电的时候，庄海生发了条语音过来，说有邻居留他吃饭，午餐庄黎他们自己解决。

这人点了火就跑，庄黎满肚子的牢骚没地方发，随手就回了他一个“菜刀”的表情包。

庄海生又发过来一个OK的手势。

刚收到，手机便彻底没了电。

驴唇不对马嘴的回复，庄黎也不想再管。充好电，烦闷地在堂屋转了两圈，最终他还是站在了何思的卧房门口。

门没有锁，庄黎轻轻一推，便嘎吱一声打开了。

何思躺在床上拱成一团，龙凤麒麟被将他盖得严严实实的。

这么厚的被子，他也不嫌热，庄黎估计自己要不主动给他递个台阶，这人恐怕得捂一辈子。

听到动静，被子里的何思宛如被弓惊到的小鸟，连脚趾都蜷缩到了一块。

情急之下表明了自己的心意，看到庄黎震惊复杂的脸庞，没脸见人的他只能躲到被子里藏起来。

屋子里的脚步声渐渐消失，何思不清楚庄黎要干什么，咬着嘴皮在被子里藏了一阵后，终于忍不住掀开一个角落，露出了小半个脑袋。

头蒙得太久，刺眼的强光让他的眼睛不太适应，待看清时，压着脚步声的庄黎已经走到了他跟前。

何思又往被子里缩了缩，庄黎手快扯住被子，用力掀到一旁：“我都看见了，还藏什么。”

尽管衣服还好好穿在身上，没了被子的遮掩，何思却认为此刻的自己脆弱得跟裸/奔没什么区别，真不敢想他在庄黎眼里有多狼狈。

的确狼狈。

躲在被子里哭了一上午，何思瓷白的脸蛋蒸得通红，汗水跟泪水和在一起哗哗往下流，一道道泪痕遍布在上面，跟那悲伤的大花猫简直一模一样。

簇在额头上的头发一根一根的，要多滑稽有多滑稽，两只眼睛就更不必说了，电焊工堆里都找不到这么红肿的。

薄薄的T恤被汗水打湿，紧紧地贴在身上，也不知道他难不难受，反正庄黎看得挺难受的。

四目相对中，何思难堪地别开眼，双手环抱着自己，心脏提到了嗓子眼处，实在难以想象接下来庄黎要跟他说些什么。

庄黎什么都没说，只把手里的杯子递到何思面前：“先喝水。”

流了这么多的泪和汗，何思确实口干舌燥，他没料到这种时候庄黎竟然还会这么体贴。

接过水灌了两口，他忽地又发出小声的啜泣。

庄黎傻眼：“怎么又哭上了？是不是不想见到我，那我走？”

“别走。”何思抓住他的手腕，带着浓重的哭腔说：“哥哥你别走。”

庄黎拿着纸巾给他擦了擦泪：“那你别哭，我最烦看见别人的眼泪。”

他语气称不上凶，何思却仍觉得惊惧，慌乱地擦了下眼，哽咽道：“我不哭了，你别烦我。”

泪珠很容易擦掉，哭过的痕迹却不是那么容易掩盖的。何思咬着唇，尽量不让自己发出太大的抽噎声，肩膀微微耸动着，红红的眼睛时不时瞥向庄黎，像一只刚受到主人训斥又忍不住向主人靠近的小动物。

庄黎哪能真烦他：“胆子这么小，那刚才是怎么有勇气说那些话的？”

习惯性的抬手揉他的脑袋，手伸在半空中时又忽然觉得不太合适。

正纠结着打算收回呢，何思红着脸挪动身体，主动将脑袋埋在庄黎手心蹭了蹭。

庄黎顺手揉了揉说了一句“乖。”

何思满足了，瞧着庄黎对自己态度还不算冷淡，长长地吁了口气。

静默地感受着庄黎掌心的温度，半晌，何思开口说：“对不起，哥哥。”

庄黎问：“你跟爷爷商量好的？”

何思摇了摇头。

单说今天这事是肯定没有的，何思一个人踌躇犹豫，纠结苦恼，根本没想过这么快就向庄黎剖析自己的感情。

庄海生说要帮他，何思千算万算也没算到他会用这么生猛的方式。

“那你为什么要道歉？”

不用对视，何思胆子大了些，睫毛扫过庄黎的手心直言不讳道：“因为我和爷爷给你带来了很大的困扰。”

这个年纪的小孩勇敢又莽撞的，脑子里压根就没有瞻前顾后的想法，能面面俱到才怪。

庄黎说：“你是你，他是他。现在知道后悔了？”

“没有，我一点也不后悔。”

尽管庄海生的话来得突然，何思没有做好表露心迹的准备，但他知道，如果没有这样一个突如其来的机会，他自己是永远都不敢开口的。

爷爷将他往前推了一把，不管结果如何，他都该主动一次。

“我是真的喜欢哥哥，真的想跟哥哥处对象。”

怎么又突然表白上了。

庄黎不自在地把手抽了回来：“你才多大，哪懂什么是喜欢。”

感情被质疑的何思撇了撇嘴：“我今年都19了，怎么不懂，你不要老把我当小孩。”

两人差了五六岁，何思来家里的时候，又瘦小得跟豆芽菜一样，在庄黎眼里他可不就是个小孩吗？

拿他当了这么多年的弟弟，这种印象哪里是一朝一夕能够改变的。

庄黎换了一种说辞：“你为什么会喜欢我？”

“我为什么不会喜欢你？”何思觉得奇怪，细细数着庄黎的好：“你长得帅，模样比电视机里的明星还要好，一看到你我就心花怒放，巴不得时时都能跟你在一块。”

庄黎谦虚道：“也没那么夸张。”

“而且你对我特别好，高一那会儿我去县城上学，班里有同学欺负我，你连夜坐飞机回来给我撑腰，现在想起，我都还是很感动。”

每个学校都有那么几个爱欺负人的问题少年，在他们心中何思是农村来的土包子，又不知道从哪听说的他没爹没妈，只有个瞎眼的爷爷，可不就逮着他欺负。

庄黎护短，自家弟弟被欺负了，他能不回来撑腰？

找了老师，又找了学校领导，还在隔壁职校收买了一群小弟给何思保驾护航，手段虽然不算高明，但效果特别好。

人人都知道何思有一个很厉害又很在意他的哥哥，从此再没人敢欺负他一根手指头。

“每年我生日，零点一到你就给我发消息，永远都是第一个祝我生日快乐的。我考试成绩不理想，你会轻言细语的安慰。生病住院没人陪，你怕我难过，还会拍视频唱歌哄我。出去玩在外面看到什么好玩的好用的，你也会给我也买一份。”

“你长得那么好看，又对我这么好，我哪能不迷糊。”

反正都开了口，何思索性就将自己的情感宣泄个够，就算会被庄黎拒绝，他也要把藏在自己心里的想法一股脑说出来。

什么羞赧、害怕、忐忑都暂时放一边去吧。

听他这么描述，庄黎感觉自己成了罪魁祸首，连忙撇清关系道：“哥哥对弟弟好那是很正常的事，我又没跟你搞暧昧，你迷糊什么？”

说完他又语重心长：“你这个年纪很容易把感激和喜欢混淆，小县城能接触到的人实在太少了。等上了大学，视野心胸开阔之后，你就明白什么是真的喜欢了。”

“才不是。”何思泪水在眼里打转，梗着脖子一脸倔强：“如果只是感动，我又怎么会做梦梦到你。”

庄黎一时脑抽，问他：“你梦见我啥了？”

何思长长睫毛上的泪水摇摇欲坠，轻轻一眨，晶莹透明的泪珠顷刻便滚落。脖颈脸上布满大片红晕，分不清是热的还是羞的。

吸了吸鼻子，他豁出去道：“我梦见咱俩那个了。”

见庄黎愣着没反应，他着急解释：“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我梦见咱俩做……”

庄黎手忙脚乱地捂住他的嘴，脸红得都快冒烟了：“你这孩子怎么什么事都往外说！”

何思实在委屈，等庄黎松了手他才道：“这不是你问的吗？”

“我问了你也别说。”

现在的小孩说话没轻没重，庄黎这心脏哪禁得住他这么刺激。

良久，等身上的热气散了些，他才说：“就算是真的喜欢，咱俩也不能处对象。”

何思很激动：“为什么？你是嫌我长得丑吗？”

“你长得比我还好看，哪里丑了。”

“那是嫌我年纪小？”

“哥其实也没那么老。”

“你介意我的性别？”

“是有点，但这也不是很重要。”庄黎强调：“我是你哥，你是我弟，咱俩处对象那是乱了伦常。”

“没有血缘关系，又不在一个户口本上，我才不承认你是我哥。”

何思扑进庄黎怀里，两只手攀着他的脖颈，脸埋在他的胸膛撒娇：“哥，你就给我个机会跟我试试吧，我真的太喜欢你了，你别拒绝我。”

他早被庄黎惯得肆无忌惮，只要庄黎狠不下心，他就会顺杆往上爬。

“给我两个月的时间，暑假结束，你要还是接受不了，我保证不缠你。”

“就当我求你了，你答应我吧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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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