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澈手握成拳，背脊绷直，看了眼谢今昭便移走目光，极力用冷淡的语调掩盖试探。

只要谢今昭应下，她就可以把这件事作为她们开始和好的记号。

大厅格外安静，隐约可听办公室里的键盘声，轻快的指法记录着时间刻度，把她们的沉默无限拉长。

“能。”谢今昭说。

江澈心头一紧，转远的目光骤然拉回，她紧张地等待确认，“你说什么？”

谢今昭坦诚对视，“你也记得啊。那时不知天高地厚，说话都不留余地，好在现在我们是成年人，利益至上。”

悬着的心彻底落了下去。

江澈想反驳，又说不出什么。

谢今昭明白她的欲言又止，更明白怎么才能一击命中，“我以为先放弃那句话的人是你。”

她们重逢的第一面，江澈就是以ST咖啡店咖啡师的身份。

锋利的试探重回江澈身上，她都想替谢今昭拍手叫好。

这话江澈不能接，干脆接收了谢今昭的转账，“行。”

她低着头看手机，却没看到谢今昭和她如出一辙地松了口气。

两人点到为止。

谢今昭返回工位，迫不及待点开外卖软件。

刚和江澈说话时她突然想起，既然订单里有外卖员的话，当初她的第一单曛时咖啡，应该也有江澈的名字。

她一路下滑，找到订单。

外卖员：章言。

不是江澈。

谢今昭紧盯页面，转瞬间各种猜测涌入。

工作第一天就收到江澈的外卖，这件事本身就巧合得夸张。

那如果是江澈特意送过来的呢？

曛时。

这个和江澈有说不清道不明关系的餐厅，在她的订单提交到曛时后台时，便被江澈知晓。

抽丝剥茧的线索逐渐浮出。

谢今昭等不及，拨通了施诗的电话。

施诗秒接，“昭昭，我正要打给你！我们来了零点好几次，终于有机会去了趟3205B，那是周忆的办公室，周忆是零点总裁的助理。”

“！”

记忆回溯到宣讲那天。

她在零点再次偶遇江澈，帮江澈找路，江澈却情绪失控吻了她。

她当时满脑子江澈吻了她，忽略了很多细节。

三十二层属于零点的高层区，日常并不允许外卖快递进入。

另外，那天宣讲结束，零点几位高层一起离开吃了饭，也就是说参与会议的周忆并不需要点外卖。

如果外卖是假的，江澈却能随口报出3205的门牌号，只能说明江澈对零点格外熟悉，甚至敢报到总裁助理的头上。

种种猜测叠加，谢今昭确信了江澈外卖员的身份大有问题。

她扯了下嘴角，有预感真相离她不远了。

死寂的心变得蠢蠢欲动。

要是江澈拥有别的身份，她们是不是有共同解决问题的可能？

-

另一边，江澈并不知谢今昭的心理活动，还在隐藏身份。

为了做戏做全套，她注册了骑手身份，又去跑了几单，而后把账号交给周忆，让她去刷数据。

江澈则在加急处理工作，因此谢今昭的订单她一开始并没抢到，但冥冥中自有安排，谢今昭取消了，再次下单变成了一杯咖啡。

盯着页面的江澈第一时间抢下单子。

送完这一单，江澈返回零点。

她记得办公室放了一些尖身波旁咖啡豆，这种咖啡豆天然低咖啡因，喝起来不用担心晚上失眠。

正好适合谢今昭。

江澈拉开办公室门，瞥向后方的休息室，余光扫过，沙发上坐了一人，孟慈。

可能孟慈从后勤要了钥匙，在她走后便守在办公室。

江澈敛眉垂头，再抬起，整个过程不过眨眼间，她收敛好了所有情绪，不动声色地问，“孟总，找我有事？”

“确实有事。”孟慈穿了身白色西装西裤，正红色的口红带起了明媚的笑，“有个项目这两天需要出差，在深市，是今年深市重点扶持的项目，可以借机认识一些人物，你去正合适。”

单听孟慈这段话，像极了给下属机会发展的优异老板，但江澈知道不是。

孟慈看似喜怒无常，善于伪装，实际却是极端的目的至上，但她的目的总与常人不同，以至于让人奇怪。

她来零点四年，孟慈从不派她去外地，更想放在眼皮底下盯着。

这次一反常态，江澈立刻思考起孟慈此举的原因。

她给孟慈倒了杯水，趁机争取了几分钟的思考时间。

这个时间点太特殊，她刚刚答应谢今昭送一周的咖啡，孟慈就要派她出差。

江澈都要怀疑孟慈监视她了。

她和谢今昭的关系刚有进展，与深维的合作也迫在眉睫，这个时间点江澈不可能答应。

她将杯子放在孟慈面前，“此时正在《天衡》智能化的关键阶段，我离京会导致项目延期，以公司资源最优配置的角度，更适合厉夏去深市。”

一段话说得直白又不留余地，孟慈偏偏喜欢极了她这样子。

“好，那就按你说的，让厉夏去。”孟慈一副都依她的样子，看得江澈心里恶寒。

她不敢放松警惕，没有应声。

孟慈笑着搭上她的肩膀，“不过江澈，就算你去深市，也不会项目延期，我相信你的能力，更何况也可以把部分工作由我直接处理。”

那只手落在江澈身上，像粘腻的蛇。

江澈站起回到办公桌后，打开电脑回复了几封邮件，手不再搭在身上，只剩视线，江澈这才自在一点。

不顾及什么人情往来，她直言道，“孟总，这样我们都麻烦，刚好厉夏闲着，她去更合适。”

“好，按你说的来。”孟慈起身，走至门口时瞥向江澈，“希望你留在京市，是为了工作。”

“当然。”江澈答应得很快。

-

深维。

不知不觉到了下班时间，谢今昭准时离开公司。

她今晚约了施诗吃饭。

两人定在距离差不多的街边小店，店内生意红火，她们找了角落位置坐下。

施诗带来了项目企划的纸质说明，小心避开桌上的汤汤水水，交给谢今昭。

袅袅烟火盘旋而上，店内放着舒缓的流行歌，门口迎宾的服务员热情打招呼。

谢今昭第一次在这样环境里看文件，她集中注意力仔细阅读。

这份文件完成得足够完美，难怪零点放弃了很多大企业，选择和创建不久的工作室合作。

“下周我要和周锦诗去深市，还不知道零点派哪个人过来。”施诗叹了口气，“不管是你的提醒，还是我们与零点的基础，这几个高层都不是好接触的人。”

“零点的总裁呢？你们见到了吗？”谢今昭问。

施诗摇头，“总裁这些天不常来零点，听说有别的事要忙，她手下的人我们也很少见，所以才知道3205的事。”

“不过有一点。”施诗不解，“零点这种规模的集团，总裁的身份没有公示吗？”

在深维要和零点合作时，大家就一起查过这些信息，谢今昭说，“公示的只有英文名，真实信息做了保密登记，所以查不到。”

经施诗一提，谢今昭突然想到，所谓的英文名只有个字母“J”。

J……

江澈的身形不断在谢今昭脑里打晃，扒了一天江澈的身份，谢今昭保持了思维惯性。

她喝了口水压压惊，忍不住说道，“这个J，会和江澈有关系吗？”

施诗：“……”

她确认了好几眼，确定谢今昭不是开玩笑，“先不说从外卖员到零点总裁的身份跨度有多大，退一万步，江澈真是总裁，她为什么不直接说呢？为什么费力不讨好地去装外卖员？”

这么多年，谢今昭只要碰到江澈的事，就全凭感性，不讲理智，施诗只能尽力从理性角度分析。

谢今昭明白她的意思，一开始她也是这么想的，可江澈做的事越来越出乎意料，她也猜测得愈发大胆。

“如果分手并不和平，一方过得好，那应该会向另一方展示吧？”谢今昭说完又摇头，“但她不是这样的人。”

施诗喝了口水，清清嗓子，小声问，“你这么放不下，当初为什么一定要分手呢？”

这件事过去七年，谢今昭从不与任何人说。

施诗几次想问都被谢今昭搪塞回去。

记忆闪回到硕雪的冬天。

狼藉的房间，激烈的争吵，棍棒的加持……

谢今昭急忙从回忆里抽离。

温暖的夏日，她已面色发白，出了一身冷汗。

“昭昭！”施诗急切喊她，“对不起我不问了，你还好吧？”

以往谢今昭只是失神，并没激烈的反应。

施诗脑子猛转，转移话题，“对了，甲部好多同学最近都在京市，周锦诗和白易想办个同学聚会，顺便宣传下回路工作室。”

附中甲部只有两个班，基本都是冲top2的学生，她和施诗、白易在一班，江澈和周锦诗在二班。

谢今昭点点头，她既然和回路工作室合作，这种宣传意义的同学聚会肯定要参与。

“我会去，你们定下时间地点后发给我。”谢今昭说。

施诗咬了下唇，小心翼翼问，“那江澈呢？”

虽然谢今昭和江澈不宜见面，但江澈在附中太有名了，江澈能去，估计来聚会的人会更多。

谢今昭无奈地笑，“别问了，去联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