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以的大脑刚醒一半，眼睛都没来得及睁开，一阵强烈的眩晕戴着拳套就给她来了一下，好在她今天晚上忙得忘了吃饭，这会肚子里实在没什么食儿，反胃感上来了也只是干呕了几声意思一下。

等闻以不想吐了之后知觉也跟着回笼。

她顿时感觉到自己全身上下哪哪儿都疼，上肢疼下肢也疼、前胸疼后背也疼，但是这些都是“小巫”，在闻以大脑这个“大巫”面前全都不能看。

“大巫”的痛是一种扒头皮掀头盖骨的痛，痛得闻以想把她引以为傲的脑袋摘下来当球踢。

而一般人感受到剧烈疼痛时，通常第一反应是蜷缩身体，第二反应是捂住痛处。但是闻以没有，不是因为她能吃苦中苦，而是因为她动不了，她感觉身上的关节都被束缚住了，硬要动也只能背部发力，在原处来回蹭动几厘米。

闻以一边抽气忍着痛，一边打量四周，想搞清楚到底是个什么新型刑具这么能折磨人。

结果入目是漆黑一片，闻以有些发懵地眨了眨眼，怀疑自己是不是瞎了。

好在并没有，等闻以适应黑暗之后，借着微弱的仪器灯光勉强看清了环境：她躺在一个封闭的空间里，一个人躺着尚有富余，两个人并排着躺估计就够呛了。

闻以慢一拍地判断出自己像是躺在一个金属盒子里，长方体，高度并不高。闻以目测了一下，在盒子里坐起身应该不能把背挺直，需要稍微低着点头。

闻以仰面躺着，看着上方的显示面板，那上面有一些身体监测数据，还有呼叫铃。她卡壳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这是医疗舱，她被固定在里面，身上□□，头部、肩颈、肋骨还有四肢都罩着医疗仪器，微微发着光和热。

这时，一小段轻缓的音乐后，医疗舱中响起一道轻柔的女声：

“监测到患者苏醒，正在为患者调派医生。请问患者是否需要开启舱内灯光？”

闻以眼神看向上空，没有第一时间回应，她感觉自己的脑浆里就像被掺进了胶水，把她打算说的话粘成了一团，现在她也分不清自己要说的到底是什么。

“监测到患者反应迟缓，已反馈给苏医生。”

过了一会儿，闻以感觉到腺体被扎了一针。之后又过了两三秒她才接收到腺体处尖锐的疼痛，还没等疼痛完全消失，她就又浑浑噩噩地陷入了昏睡。

“怎么样了？”医疗舱外，牧回担忧地看向小苏，“反应迟缓——她会不会伤到脑子了？”

面对之前婉拒了自己的牧回，小苏心里有些尴尬，但面上却足够专业。她调好了医疗舱的参数后，对牧回说：“家属放心，思维、反应迟缓都是精神域透支后会有的正常表现，大约一、两个小时后，患者的思维反应能力应该就能回到正常水平。”

这颗定心丸吃进肚子里后，牧回才放松了一些：“那就好，谢谢苏医生。”

“没事。”

医生走后没几分钟，从门外进来了一个和牧回一样穿着冷铁色战术服的人，他长了一双笑眼，即使穿着军装浑身上下也散发着亲和力，是个一笑撒一地阳光的白皮帅哥。

李关于手上拿着一个盒饭，随脚将门踢上，拉过椅子坐到牧回身边，一脸八卦地问他：“我以为是借口呢，真是女朋友啊。”

牧回接过盒饭时看了他一眼：“不是。”

“嗐，我说你不能藏这么好吧。不过我第一次见……”

“我暗恋。”牧回补充。

“……一个Beta能从五个Alpha手上活下来……”李关于的话最终是随着惯性说完的。

牧回和李关于面面相觑，几秒后，李关于震惊地瞪大眼：“你？暗恋？”

家世好，身材好，长相好的三好青年，还搞暗恋这一套？李关于合理震惊。

牧回吃着饭点头，示意李关于他没听错。

李关于来劲了：“暗恋几年？”

“没数，”牧回正儿八经想了一下，“七、八年？”

听到这个数字，李关于面露同情。

牧回看见李关于脸上贱不喽嗖的表情，拳头微硬：“滚。”

李关于发出死动静：“哟——喂——”

牧回警告他：“这事儿你别和其他人说，你但凡露出一点马脚，我就弄死你。”

“放心——七、八年的话，那就是高中……”

牧回“啧”了一声：“少打听。”

“诶——”李关于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说不定哥们儿我能给你出出主意呢？”

“你哪凉快待哪儿。”牧回断然拒绝李关于，为避免他死缠烂打赶紧换了个话题，“让你找替代你找了吗？”

李关于听到这话做贼似的向四周望了望，竖起一根手指对着牧回比“嘘”：“谨言慎行。”

牧回看不惯他这蠢样，将手里的饭盒往旁边的桌子上一放：“病房里没人没监控也没AI，病房外没人有监控有AI，不用谨言慎行。”

李关于冲牧回咧嘴一笑：“仪式感懂吗？”

然后他在牧回忍不住要骂人的时候，十分及时地说了正事：“技术好又靠得住的没那么好找，再耐心等等吧牧队。”

闻言牧回下意识地往闻以躺着的医疗舱瞟了一眼。但是此时此刻结合李关于刚才说的话，牧回的这一眼显得格外意味深长。

李关于顺着牧回的视线看过去，不可思议地起身将自己的脸挡在牧回的眼前：“牧队请您看着我的眼睛——你让一个做实验的去？”

牧回嫌弃地推开李关于挡在自己眼前的大脸：“不是。”

“吓我一跳。”李关于握住自己的胸肌压惊。

牧回感觉眼睛好辣，赶紧别开了眼：“还有段时间，找不到替补就用方案二。”

虽然综合来看闻以说不定真能办成那件事，但是……

牧回想到这儿，不可避免地发了会愁。

第二天，闻以从睡梦中醒来，刚好碰上苏医生来给她打针。

小苏把药装进医疗舱的药仓里：“你的左肩和左膝轻微骨裂，手腕骨折，肋骨也断了两根。

“精神域透支反而是最不严重的。”

闻以干巴巴地在医疗舱里回了一句：“是吗。”

“是啊，”苏医生好像是个话唠，“幸好你男朋友去的及时，医疗队到的时候地上倒了三个Alpha呢！”

“三个？”

“嗯！”苏医生按下启动键，“放心吧，你男朋友已经给你报仇啦，那几个人精神域受创太严重都已经傻了，没有恢复的可能性了，除非有奇迹，所以大概率以后都只能乱流口水、到处尿尿了。”

到处尿尿，好可怕的四个字。

“嘶——”医疗舱毫不厚此薄彼，给闻以身上受伤的地方各来了一针。

苏医生拍了拍医疗舱：“好啦，一小时过后送餐车会给你送早餐和衣服，记得少食多餐哦。如果无聊医疗舱里面可以看电视剧，我比较推荐《我才不要和Alpha谈恋爱》。”

闻以：“……”

一小时后医疗舱的舱盖准时从中间向两边缩了下去，变成了一张两边有护栏的病床。固定闻以身体的各种医疗仪器也收了下去。闻以颤巍巍地撑起身，哆哆嗦嗦地穿上了内衣和病号服。就在她艰难地洗漱完准备吃早餐时，医疗室的门铃被按响了。

闻以按下床边的开门按钮：“请进。”

两个穿着院方保密部门制服的女性Beta走在前面，牧回悠哉地走在两人后面。

“闻组长您好，我是王彤，她是李笑笑。”王彤率先开口介绍，看起来像是职级偏高的那个。她说完后贴心地给闻以预留了反应时间，在闻以点头回应之后才继续接着说道：“碍于科学院搬迁进度，院方决定……”

闻以轻轻抬了下左手，打断了她的话。

“院方给我发了通知，我已经知道了。公寓里的东西我基本上都收拾的差不多了，剩下的东西AI管家和机械臂就能装好，不用你们帮忙收拾。”闻以顿了顿，看了眼牧回，“你们可以去监工，只能看不能动，但是我也会让人跟着。”

“好的。”那两人没什么异议，保密部门查了实验室记录，闻以确实没把实验室里的东西带回家，去监工也只是走个流程。

等两人离开医疗室后，闻以看向牧回，还没等她开口牧回已经十分自觉地走向了病床，俯身靠近她：“说吧，让我干什么？”

这么好说话？

闻以诧异地看了眼牧回，之前十几年的经验教训告诉她“这其中必定有诈”，但眼前她又确实找不到更好的人选。抱着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态度，闻以最终决定凑活着用：“我房间的飘窗台上有一个黑色的盒子。”

她接着比划了一下盒子的大小，大概也就A4纸那么大：“那里面的东西比较重要，其他的没什么。”

“放心，我一进门就抱怀里，然后全程盯着她们。”

闻以狐疑地在牧回脸上扫了好几圈，最后试探地说了句谢谢。

牧回摆摆手出去了。

按牧回的尿性，不答应他一些条件怎么可能乖乖帮她忙？而且还是在他救了她一命的前提下，不把尾巴翘上天就算不错了。

闻以总有一种牧回在给她“憋坨大的”的预感，而这种预感在几小时后应验了。

牧回回来的时候正好赶上午饭，他左手端着闻以要的黑色盒子，上面还摞了一个比盒子大一圈的饭盒。他虽然端着“二层塔”，但是走路的速度丝毫没有顾忌，还在进门时用空着的手带上了门。

闻以左手捏着勺子正打算往餐盘里戳，牧回走过来，拉过椅子坐到她身边，顺便望了一眼她的午餐，两荤一素，饭还只给了一拳头。

牧回拿眼睛量了一下，那些菜和饭挨着挤一堆可能还没他巴掌大。

“这么点儿，喂猫呢？”他打开自己的饭盒，“来，我给你分点，你要吃什么自己来，别客气。”

“不用了，医生让我少食多餐。”

牧回给她挑鸡腿的动作一顿：“行吧。”

闻以这才抖着手吃进第一口饭。接着是第二口，这次就没那么顺利了，那勺子离闻以的嘴越近抖得越厉害，到最后闻以撑不住了左臂直接往下一垮。

牧回一直用余光瞟着闻以这边，见状直接伸手抬住了闻以的手臂，避免她勺仰菜翻：“这精神域稳定剂怎么不起作用？还有你来这两年了，怎么瘦成一把骨头了，你看你这手腕都成树杈子了。”

接着他用三根手指捏住闻以的手腕晃了晃。

闻以：“……”

虽然知道牧回是在关心人，但她听到他叭叭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猛地窜出一股无名火。

这时机器人小车送来一碗骨头汤，闻以探头一看，里面还飘着些红枣和枸杞。

牧回端过汤递给闻以：“少食多餐你也多少喝点汤啃点骨头，少吃点你盘里的土豆丝。你昨天晕倒那会儿要不是还在喘气，我都以为你过去了。还有你那黑眼圈……”

闻以：“能吃吃，不吃滚。”

“好嘞。”

闻以放下勺子，直视他：“说吧。”

救了她还附赠嘘寒问暖，没有贴脸犯贱，也没有阴阳怪气。

实在反常。

牧回的眼神上飘下移、左躲右闪，在房间里游荡一圈后，才支支吾吾地说：“你爸和我妈想了个馊主意……”

“什么？”

“让我俩订婚然后再结个婚。”

意料中的冷笑声并没有如期来到，牧回有些疑惑，这才把视线一寸寸移到闻以脸上。后者没什么太大的反应，甚至慢条斯理地服用了一口饭菜，有一种即将赛博飞升的超脱感。

闻以不开口，牧回只好接着说：“如果你不想订婚，有个办法，舰队回母星的途中会停靠跃迁站，你可以趁停靠的时候偷偷溜走，出去躲几年再回来。太空航行器和假的身份芯片你不用担心……”

“牧回。”闻以打断他，用一种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坦然口吻说：“虽然你救了我，但是我要恩将仇报了。”

“啊？”牧回的表情有一瞬间的空白，他对上闻以平静的双眼，愣在座位上，看起来像是被闻以的强盗发言整懵了。过了几秒后他挑了下右眉，刻意绷紧了嘴角：“理由？”

闻以撩起眼瞧他，语义含糊：“我有事要做，快的话半年，慢的话一年，所以现在我不能躲，等事办完了，婚约我会想办法解决。”

“哦，行。”

这就完了？闻以对他平静的反应有些意外。两人大眼瞪小眼，饭菜的香气在她们身边飘飘绕绕，闻以默默咽了口口水。

闻以：“那吃饭？”

她是真的有点饿。

牧回：“吃。”

最后一口饭进了肚子里，闻以微眯双眼，惬意地后仰靠在靠背上。一边坐着的牧回早就吃完了，也不知道为什么坐着不走。

闻以侧头赶人：“还有事？”

被赶的那个从腰后拿出个东西拍在闻以的床上桌上。是个比牧回巴掌小了一半多的迷你手枪，枪型圆润流畅，还喷涂了嫩嫩的baby粉。

碍于几秒前自己还在赶人，闻以有些别扭地收下了枪，顺手掀开牧回带来的黑盒子，然后把枪扔了进去：“谢谢。”

牧回随口说了句“不客气”，然后就往椅背上一靠，抄着手臂盯着闻以的侧脸不动了。

闻以忍无可忍地叹了口气，侧头盯回去，眉眼间带了点不耐烦：“有话就快点放。”

话音一落，闻以看到牧回一秒勾起的嘴角，就知道他没憋什么好屁。

果然，他的桃花眼微弯，语气轻佻：“姐姐，帮我杀个人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