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上午9点，陈梓恒的车准时出现在学校门口，乔星奕坐在副驾驶，脸上始终挂着甜甜的笑，嘴里哼着小曲。

另一辆车来得稍晚几分钟，停在陈梓恒车旁。那天热情邀他们秋游的男老师下车，朝陈梓恒的车走去。

“陈教授，早上好。”他热络地打招呼。

“你好，刘老师。”陈梓恒回应。

刘老师看一眼手机：“这几个人干什么呢。”

他电话催促，五分钟后，三位老师一起从学校出来。

其中的男老师看见陈梓恒的车，眼睛顿时亮起，围着转了一圈，仔仔细细地看，感叹：“豪车就是不一样。”

“对比起来，我那个车得扔。”刘老师开朗地笑言。

赵妍老师身旁的女老师，声音尖细，问：“这车得多少钱，肯定很贵吧。”

“不知道。”陈梓恒冷声答，“别人的车。”

女老师听了，瘦削的脸上表情暗沉下来，嘴角撇了一下。

赵妍想上陈梓恒的车，被女老师拉向另一辆车。女老师一上车，嗤之以鼻说：“还以为陈教授多有钱，原来是借的车。”

另外两个男老师依次上车，边系安全带，边加入谈话。

“可能豪车能充面子吧。”

“我连能借给我豪车的朋友也没有，想充也充不了。”刘老师笑着发车，打闪提醒陈梓恒跟上。

“那个女生是谁？”女老师问。

“大学城卖衣服的老板娘。”

“她跟陈梓恒什么关系？”

刘老师看后视镜：“不知道啊。想知道的话，直接问陈教授好了。”

女老师推了下赵妍，笑说：“估计赵老师想知道。”

“别乱说。”赵妍一点也笑不出来，惆怅地看窗外。

陈梓恒侧目，发现乔星奕没系好安全带，提醒她：“安全带。”

乔星奕一动不动，眼睛聚焦在前方的某个点，出神。她在想刚才他们的对话，陈梓恒说车是别人的，再想想陈梓恒住的房子，说明他经济条件也一般，但他还花钱帮她买衣服和鞋子，虽然不是名牌，也是品牌的，加起来要一两千。

陈梓恒无奈，欠身去拉安全带，手不经意间滑过乔星奕沁凉的肌肤。

乔星奕猛然回神，发现陈梓恒悬在自己上方不到十公分的距离。

“你，要做什么？”她紧张地屏住呼吸。

陈梓恒漆黑的眸，如同深邃的星河，将乔星奕包围，

乔星奕不敢正视他，目光垂下，滑过他挺直的鼻梁，落在他纤薄的唇。

只见他唇角微微勾起，冷冽的声音传出：“你觉得我要做什么？”

乔星奕不知该怎么办，她没经验，是乖乖一动不动好，还是主动点好，她都不知道。即使她知道，她也动不了。她像被施了定身咒，丝毫动弹不得，心跳如擂鼓般震颤着。

陈梓恒又靠近一寸。

乔星奕想起电影里的画面，男女主人公在这种时候会闭上眼睛。她干脆把眼睛闭上。

闭上眼睛后，每一分每一秒都被拉长，格外缓慢。

可是，她期待的事并未发生，唯听到他的轻语：“你困了？困就睡吧。”

紧接着是咔哒，安全带被扣上的声音。

车平稳驶出，很快追上他们。

乔星奕依旧闭着眼，转身，背对陈梓恒，太尴尬了，自己在乱想些什么。

陈梓恒调整座椅，让她睡得更舒适些。

两个多小时车程后，到达山脚下的停车处。本来装睡的乔星奕，真的睡着。

陈梓恒探身，想叫醒她，刚抬起的手在半空定格。

中午的热阳透过车窗，洒在她的侧脸，她的睡眼弯成月牙般的一条线，长而翘的睫毛上闪动着迷人的光亮。

“陈教授，我们在山下吃过饭再上山，还是直接上山。”刘教授喊。

陈梓恒把手收回，推门下车。

“小老板娘呢？”

“在睡觉。”陈梓恒关上车门，“你们先去吃饭，我在这里等一会儿。”

“等什么，等她睡醒啊，直接叫起来不就得了。”女老师说。

刘老师尊重陈梓恒，说：“那我们去吃，给你带回来点。”

听见吃饭两个字，乔星奕条件反射般睁开了眼，扒着车窗探出头：“要吃饭了吗？”

“这不醒了。”女老师说。

乔星奕揉着惺忪的眼，推开门，扶着门框，滑下车。刚睡醒，脚有些不听使唤，没走几步，自己绊了自己一下，失去重心，身体整个向前倾去。

眼看地面离自己越来越近，乔星奕惊慌之下，下意识大喊：“陈梓恒。”

陈梓恒两步上前，在她即将和大地亲密接触时，从身后环住她的腰，一把将她捞起。

乔星奕脚腾空，身体几近对折，看着自己的腿。

刘老师为刚才的一幕倒抽一口冷气：“太险了，千钧一发。”

另一个男老师说：“陈教授动作好快，练过吗？”

刘老师玩笑：“下次学校教职工运动会，陈教授可以当主力。”

乔星奕头倒挂着，血液逆流，感觉有点缺氧：“陈教授，你能不能把我放下。”

陈梓恒稳稳把她放下，等她直起了身，温热的手从她腰间移开。

赵妍再看不下去，咬了咬牙，移开视线。

简单吃了顿饭，一行人登山。

刘老师身为组织者，已经规划好线路。先爬山，山里有家世外桃源般的民宿，还提供帐篷出租，晚上住在那儿，第二天出来。

乔星奕很兴奋，一个人冲在前面。陈梓恒跟在她身后，其他人被远远甩开。

乔星奕看看风景，再看看陈梓恒，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他们爬过一个山头，在亭子里等后面的人。

陈梓恒从后背包拿出一瓶水，乔星奕盯着看。

“你没拿水？”

乔星奕可怜兮兮地摇头。

陈梓恒把水递给她。

“那你呢？”

“我没关系。”

“我不喝了，你喝。”乔星奕把水还回去。

陈梓恒面无表情，塞进她手心：“我还不渴。”

乔星奕低头，轻声细气地喃喃道：“你以后别给我买东西了，省点钱。”

陈梓恒愣住，沉默许久，露出一抹浅笑。

“你笑什么？”乔星奕懵懂地眨了下眼。

陈梓恒摇头：“没什么。”他见过不少千方百计接近他，想从他身上抠钱的女人，还是第一次碰见乔星奕这样的，才给她买过一次衣服就对他感激涕零，还让他别再买，替他省钱。

乔星奕拧开瓶盖，喝了口水。陈梓恒想起了什么，问她：“你男朋友都不带你去旅行的吗？”

“男朋友？”

“跟你一起在学校的那个男生。”

“什么男朋友，那是我表弟。”

乔星奕话音刚落，后面的人赶了上来，刘老师气喘吁吁：“不行了，累死。你们不累吗？”

乔星奕体力算一般，他们居然比她的体力还差。

另一个男老师也脸色煞白：“我才28，怎么体力差成这样。不行，以后我得运动，不能老在办公室坐着。”

傍晚时分，一行人到达民宿。民宿房间不多，已经住了几间，仅剩两个单人间。

刘老师后悔不迭，早知道该提前预定的。以为没什么人来，所以没定。

老板娘笑：“你提前订也没用，那几个是组团来写生的，早一个月便住下。”

只有两间房，他们决定，让赵妍和女老师住一间，乔星奕住一间，男生搭帐篷。

乔星奕没住过帐篷，很想体验，说：“我住帐篷吧，陈教授住房间。”

陈梓恒蹙眉，凝着乔星奕。

“哟哟哟，怎么这么体贴，好感动。”男老师起哄。

赵妍见此，忙插话说：“我也可以住帐篷，让陈教授住房间。”

女老师扯赵妍，压低了声音说：“那我呢，我可不想住帐篷。”

刘老师调笑：“怎么没人抢着让我住房间。”

陈梓恒说：“我不住，我住帐篷就行。”说话时，深深看了乔星奕一眼，只一瞬，很快转开。

男老师问刘老师：“怎么办？我们两个住房间？”

“那怎么好意思。”刘老师说。

他们两个大男人住房间享受，让一个小女生住帐篷受苦，说不过去。

“不用不好意思。我想住帐篷，真的。”

在乔星奕的强烈坚持下，她最终获得帐篷居住权，两个大男人，心怀愧疚地进房间放下包，出来帮忙搭帐篷。

一红一篮两个帐篷，并排搭在草甸上，一抬头，便可望见起伏的群山。

夕阳悠悠缓缓地沉进山坳，散尽了最后一丝余晖。

老板娘做了饭菜给他们，等他们吃完，天已全黑。墨蓝色的天空中先是亮起了几颗星，不多时，一颗接一颗亮起，很快缀满了夜空。

大家聚在一起闲聊。他们都是老师，所谈皆是教育、文化之类，乔星奕不懂，也不插话，安静地看星星。

她想，或许陈梓恒就是在某一日，抬头望见了这满目的繁星，才决定学天文学的吧。

山中风凉，一日疲惫，他们各自回屋休息去了。

乔星奕仍坐着，屈膝抱住膝盖，缩成小小的一团。

陈梓恒移到她身旁，微后仰，手指向天空，说：“那个是飞马座。”

乔星奕循着他的指尖看，看不出什么飞马座。

陈梓恒引领她先找到一个大四边形，然后告诉她头在哪里，腿在哪里。

乔星奕终于看到后，欢欣雀跃：“好神奇。”

陈梓恒继续给乔星奕指出其它星座，乔星奕把头枕在膝盖，细细地看，越看越沉浸其中，感叹造物的神奇。

就拿地球来说，它不过是万千繁星中的一颗，却孕育了无穷无尽的生命。

“有外星人吗？”乔星奕问。

陈梓恒摇头：“不知道。”

乔星奕把目光投进夜空的极深处，低喃：“我觉得有。”

“好了，睡吧，小心着凉。”陈梓恒站起身，一条腿迈出，正要迈另一条时，乔星奕拉住了陈梓恒的衣摆。

陈梓恒定住，回眸。

乔星奕扬起脸来，朝陈梓恒甜甜地笑，眼中倒映着万千星河：“你还没跟我说晚安。”

陈梓恒俯身，视线和她平齐，冷峻的脸上平添继续温柔：“晚安。”

陈梓恒进了帐篷，打开露营灯。

乔星奕拿出手机，拍下两个帐篷在星空下的画面，看了好一阵，捧着手机，心满意足地钻进另一个帐篷，像个虫宝宝一样，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乔星奕想，陈梓恒现在肯定也是个虫宝宝的样子。

好想看一眼，怎么办。

纠结了好一会儿，她终于开口：“陈梓恒？”

停了两秒，陈梓恒略带睡意的声音传来：“嗯。”

“你冷不冷。”

陈梓恒身体热量足，只一会儿，已把睡袋暖热：“不冷，你冷吗？”

乔星奕不说话了。她想让陈梓恒回答冷，这样她就能主动请缨，去帮他拿保暖的东西，顺便看一下他现在是什么样子。

隔壁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片刻后，乔星奕看见陈梓恒的影投在帐篷上。

他走开，又拿着什么东西走了回来，拍了拍帐篷。

“给你。”

乔星奕爬出睡袋，拉开出入口拉链。

陈梓恒把东西推进来，是一条被子。

乔星奕接过，胸中一片温热。

陈梓恒冷着脸，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默默回去。

世界恢复了静谧。

只有乔星奕知道，她的心跳一直在喧闹作响。

*

太阳落下，又会升起。

当第一缕阳光透出山巅时，陈梓恒把乔星奕从睡梦中唤醒。

“怎么了？”乔星奕保持躺的姿势，蹭到门边，拉开一条缝，头探出，对上他清冷的目光。

他的影，笼罩在她脸上。

“你准备好了吗？”

“准备什么？”

陈梓恒移开半步，释放被他挡住的光。

乔星奕看见云海浮荡，一轮金色的太阳，跃出云海，把天际染出一条金色的分割线，而后越来越盛大，泼墨般洒向万物，将万物皆渲染成金色。

陈梓恒本不打算叫醒乔星奕，可又想，她一个没怎么旅行过的人，肯定没看过这样的场景，错过可惜。

乔星奕不是没旅行过，只是她的旅行就是去大都市，逛街购物，打卡高星美食店，没来过这样的地方，也没这样看过日出。

美不胜收，心旷神怡。

“谢谢你叫醒我。”她朝陈梓恒绽出比太阳还灿烂的笑。

*

早上吃过饭，一行人准备出发。

老板娘指点他们，让他们绕着从另一个方向走，虽然会多花两个小时，但风景很美，有溪流和山涧。

来都来了，多花两个小时不算什么，美景才是最重要的。

于是大家往老板娘指的方向去。

赵妍经过一夜的思考，不想放弃。再努努力，说不定会有希望。

一出发，她就尽量跟在陈梓恒身侧，时不时跟他搭话。

乔星奕一心想看老板娘口中的美景，走得很快。虽然累，但她一个劲地往前冲。

陈梓恒见乔星奕快不见，加快速度。

赵妍竭尽全力，可只跟了十几分钟，再跟不上。

不知走了多久，乔星奕没力，瘫坐在石块上。

陈梓恒在她脚边停下，听见了水流声：“再坚持一下，很快就到。”

乔星奕喘着粗气：“不行，我走不动了。”

陈梓恒半蹲下，依旧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道：“要不要我背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