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江原野打算捉弄周潮笙后,他就开始收集对方在失忆期间的所有消息,小到吃穿用度,大到行为举止,他几乎把人调查得一清二楚。
通过调查,他敢肯定周潮笙除了基本常识,其他一概不知。
包括医生断定,周潮笙可能长达半年都不会恢复记忆。
所以,江原野才会如此有恃无恐地在对方的雷区上肆意蹦迪。
可人纵使百般算计,也亦有疏漏和差池。
江原野想到了所有,就是没有想到周潮笙会那么快地恢复记忆。
灯光下,周潮笙看着走到他轮椅面前的人,见人微微蹲下身,与坐在轮椅上的他平视时,心底的一团火忽然高高蹿起,达到了某个难耐的零界点。
他皮笑肉不笑地注视着对方得逞的笑容,半响,缓缓启唇:
“Думаешь, ятупой?”
(你当我傻?)
“Ist es das, was diese vier Worte sagen?”
(那四个字是这么说的?)
“Gros imbécile ? Est-ce ce que tu aimes ?”
(大傻逼?这就是你的喜欢?)
俄、德、法三种语言,在周潮笙口中如同行云流水般丝滑切换,毫不停顿的三连问,硬是生生地逼出了迫人的气势。
话落,室内陷入了一阵沉默。
周潮笙面无表情地看着对方的表情从得意变成错愕,又从错愕变成玩味,丝毫没有被他揭穿后的尴尬和难堪。
只听江原野说:“呀~被你听出来了啊,宝宝你好棒哦。”
那笑太碍眼了。
看得人心头火大。
周潮笙偏开目光,冷冷地质问道:“为什么要欺骗我?”
江原野眨了下眼睛:“谁欺骗你了?我刚只是和你开个玩笑而已,不至于这么上纲上线吧,而且我们以前也经常这样啊,你当时还笑着和我说这种话不许再对别人说了,只能对你说。”
他顿了一下,从喉咙里滚出声叹气:“潮笙,你现在失忆不记得了,对我翻脸也很正常,如果你不喜欢的话我以后就不说了,你别生气,好不好?”
他应该喜欢吗?
他又不是第十三位字母。
犯什么贱喜欢被江原野骂傻逼?
“你说完了吗?”周潮笙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说完了。”江原野双手托着腮,仰着头看他,笑着回道。
周潮笙眼里没有笑容,声音很淡:“你真当我傻?”
似乎蹲着有些累了,江原野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为自己辩驳:“没有啊宝宝,难道你不知道打是亲骂是爱吗,怎么失个忆你就性情大变还开不起玩笑了?先不说其他,你怎么对我态度这么差,明明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说着,江原野适时露出了一个受伤且委屈的表情。
周潮笙:“…..我以前哪样?”
江原野笑意渐深。
周潮笙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江原野扬起眉梢,连同挑长的眼尾微弯,像是明亮的月牙,笑着说:“你以前啊——”
“可以说是爱我爱的死去活来,恨不得把世界上所有好看的好吃的好玩的通通买给我,哪怕我想要星星或者月亮,你也会想尽办法为我买下一颗星星的国际命名权,带我去乡村田野上看星星摘月亮,你还记得你怎么摘的吗?你把我带到一个清澈的湖泊前,拿来一个盆舀了清水,放在旷地上,将倒映的月亮捧到我面前,当时我可感动了呢…你以前,对我真的好好,哪里像现在这样,凶巴巴的…..”
说完,江原野就低下头,暗自呕了一下。
抬起头时又重新挂上可怜兮兮的表情,眨巴眨巴眼看着周潮笙,活像是被渣男辜负了一样,委屈地不行。
周潮笙:“…….”
江原野是不是有病?
类似妄想症的病。
难为对方编了这么一大段,的确很有效果。
他现在不仅觉得恶心,还很反胃。
明明引起了身体不适,却不知道为什么还想听下去,或许是出于某种想知道对方还会离谱到什么程度的想法,周潮笙忍不住问道:“你怎么证明我们以前是恋人关系?”
江原野双腿交叠,歪着身子,胳膊肘撑在膝盖上,手蜷着抵着头,语气有些懒倦:“你是不是常年住在京都?”
这和他住在哪儿有什么关系?周潮笙不解其意,点头。
“你知道你公司的总部在哪吗?”江原野继续问。
“….知道,京都一环的商业区,所以呢?”周潮笙挑眉。
江原野微微直起腰,掀起眼看他:“所以,这是哪?”
周潮笙:?
这人到底想说什么。
江原野短促地笑了下,一字一句说道:“是锦州,是我公司的总部,你为了和我在一起,特意从京都坐两个小时飞机不远万里来找我,你说,这能不能证明你很爱我?”
周潮笙:……
太离谱了。
离谱的同时,又有些好笑。
周潮笙这么想着,便低垂着睫看人,将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映进眸子里,又问了一句:“那我们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我又是为什么——喜欢你?”
那声喜欢,从带了点英伦腔的低冽嗓音中漫出来时,夹杂着窗外吹起的晚风,显得非常慵懒和一丝丝两人都没发觉出的暧昧。
那点暧昧,将空气挤压,挤压,再挤压。
直至江原野屏住呼吸,憋得脖子到耳根子那块地方红得通透,才终于忍受不住一般偏开头。
那慌乱的动作显得人有几分狼狈。
但此时,江原野已然顾不上什么正面形象,他极力压抑着想要喘气的冲动,把气憋到喉咙里,以致胸膛上下剧烈起伏。
草…
喜欢个锤子啊。
从周潮笙嘴里听到“喜欢”这两个字简直堪比火星撞地球、普罗米修斯爱上圣母玛利亚、灭绝的恐龙从地底复活行走在亚洲大陆上一样荒谬。
江原野有些不自在地抖了抖身体,像是要把身上长出的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全部抖落下去。
不行。
不能表现得太明显。
不然他演这么久的戏就全白费了。
他深呼吸,又吐出口气,转过头跟戏剧演员变脸一样,绽开灿烂的笑容:“为什么喜欢啊,这还用问吗?”
周潮笙指尖一点一点轻叩扶手,眼底带着探究,说:“我想知道。”
差点露馅了。
江原野暗自松了口气。
“这个嘛——”
周潮笙面色冷淡地看着人做作的轻咳两声。
“…就说来话长了。”
周潮笙眉眼下压:“那就长话短说。”
江原野仿佛生来叛逆,非要和他卖关子:“你真对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没有印象了吗?”
“没有。”
江原野有些遗憾:“那真可惜,我们第一次见面时可是发生了很多美好的事情呢,现在你全都给忘记了…”
周潮笙:“…..美好?”
他没听错吧。
江原野昂了一声,眼尾微微上扬,牙齿笑得露出了六颗,其中有一个虎牙分外明显,令他生出了几分平时不曾有的调皮。
“对啊,你当时可是对我一见钟情呢~”
……
八月初。
烈阳高照,蝉鸣肆虐。
油柏路上蒸起一腾腾热气,烫得人从皮表到身心一阵燥热。
暑假的尾巴尚且还没有到来,海高的高三生就要返回校园继续念书了。
那天刚开学,周潮笙便让司机停在距离学校两百多米的马路边,那路段隔着商铺和两条斑马线,恰好停在了不会引起家长和同学注意力的绝佳位置。
可家里最低调的迈巴赫,还是收获了许多路人的惊奇视线。
从车上下来后,他一身蓝白校服、背着单肩包的学生模样引得旁人议论纷纷。
那些视线中,有羡慕有好奇有鄙夷….
除此之外,就是黏在身上怎么也摆脱不掉的凝视。
不管周围是羡慕还是嫉妒,周潮笙都不以为然。
他面色淡淡地整理了一下衣襟的褶皱,就迈步往人行道走去。
“喂。”
没有礼貌的叫声,也不知道是谁那么没有素质。
几秒后。
丁零零——
周潮笙正站在斑马线上等待绿灯,耳边倏然响起自行车摁铃声的脆响。
紧接着,一道夹杂着好奇和淡淡嘲讽的声音从他的右后方传来。
“转学生?穿这么贵的球鞋你是不会打球吗?”
令人生厌的语气。
周潮笙想。
他转过身,对上那道挑衅的目光。
酷暑下,阳光刺眼**。对方背对着阳光,穿着一身和他同样的蓝白短袖,单脚踩地。
对方坐在自行车上,目光稍稍矮他一截,在气势上却完全不输于他。
阳光仿佛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人从头发到侧脸轮廓全部罩住,晕出一层光圈。
周潮笙眯了眯眼。
抬手遮住阳光,顺势看到了一滴汗水从对方的头发洇出,迅速滑落到锋利的颔骨、喉结以及凸起的锁骨。最后没入T恤里,再无踪迹。
“关你什么事?”周潮笙冷冷回道。
“的确不关我事。”男生耸耸肩,似乎对他的不待见丝毫不受影响,懒洋洋道:“可如果我在球场上碰见你,或者不小心扣篮时踩到你昂贵的球鞋,那就关我的事了。”
贵。
这个词对方已经提起了两遍。
周潮笙不动声色地皱了下眉,这人仇富?
“所以呢?”周潮笙不冷不淡道。
“啧。”男生似乎觉得他这样很无趣,有些不爽地压了下眉:“总之,我不想看见你。”
周潮笙有些无语:“我和你不熟,并不是可以天天见面的关系吧?”
男生哼了一声,目光从他身上转向了前方,右手握紧把手,左脚离地踩在踏板上。
“走了,再也不见。”
周潮笙眼前划过一道蓝白身影。
他侧头,看着对方微微俯身的背影,如同一道弯弓,线条绷得很紧,流畅的弧度衬得人身形很是好看。
不知从哪里的风,吹过了少年的脸庞和发梢。
那头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黑发,在空中微微飘扬,那鼓起的衣角,像是航行在大海上的船帆微微升起、鼓动,并驶向无穷的远方。
顺着人潮汹涌的行人和光怪陆离的光影,回忆惨杂着无数记忆碎片,一股脑儿涌进周潮笙的脑海里。
他微微恍神,眼前忽然出现一只上下摇晃的手。
“宝宝,你想什么呢?”
周潮笙抬眼,看到对方正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眼里是一如既往地玩味,或许隐藏在深处的也和他一样,是抑制不住的反感和恶心。
那种情绪,从高三第一次见面到现在,一直持续了整整八年。
以前不会变,现在不会变,未来更不会变。
他讨厌江原野。
连同对方玩世不恭的撩拨和对他肆无忌惮的欺骗,他都一并讨厌着。
静默了有一会儿,周潮笙忽然开口问道:“ 在你眼里,我是很肤浅的人吗?”
江原野收回手,放到下巴上摩挲两下:“这话不能这么说,我觉得吧,你的肤浅只对我管用,毕竟你以前眼里只能看得到我,除我之外的其他人,你一个都看不上呢。”
周潮笙:“我很专一?”
江原野挑高眉:“你不专一?!”
周潮笙:“….你问我?”
江原野收回八卦的表情:“呃,在我看来,你是一个对我很好且十分专一的男朋友,至于你有没有背着我偷人,这我就不知道了….”
周潮笙:“……..”
江原野这嘴,他迟早要给一个教训才行。
谢谢“探索世界中”小天使的2瓶营养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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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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