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云遮月, 已是深夜。xinghuozuowen
按理说,抓鬼的事应该是苏城鬼差的职务,也就是连奚和捩臣的工作。然而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 却成了更夫的担子。然而更夫乐在其中,每天抓鬼抓得不亦乐乎。
有种遗憾叫万年老二。
在地府的时候,更夫身为江南道白无常,永远比自家同事低了一头, 看不见出头之日。等到了阳间,他寻思自己虽然打不过变态的苏城黑白无常, 但他总能赢过江浙沪其他地区的低等鬼差吧?
结果,好家伙, 他居然又万年老二了!
老二就算了, 到最后连老二都没了,一撸到底, 通报批评!
更夫气得直跳脚。他就不信了,他这辈子还不能当一次第一了?
于是更夫每天兢兢业业地抓鬼, 每看到无常证上的业绩多一分, 心里就美滋滋的, 能多吃一碗饭。
正好抓鬼抓到小区附近,更夫想起离家前捩臣说过, 要自己提醒他一起去抓鬼。他不敢怠慢, 直接回家。
开了门, 胖子更夫摸着自己圆溜溜的脑袋,嘿嘿笑道:“大人,已是午夜时分, 是时候该出去抓鬼了。”
捩臣正好打完一局游戏,点头便道:“走。”
出门时, 已是晚上十点多。
出入小区的行人车辆越来越少,道路两旁行走的人也渐渐稀少。晕黄的路灯透过茂密的行道树叶照射地面,落下一个个小小的圆形黄色光斑。
更夫拿出自己的江南道白无常证,捩臣也不浪费时间,同样拿出江南道黑无常证。
就在二人抬起手指准备在无常证上画弄,施法使用指引金光时,忽然,捩臣双目眯紧,刷的转首看向西方。
更夫奇怪道:“大人?”
啪嗒一声,捩臣将江南道黑无常证合上。黑眸凝聚成深沉浓郁的墨色,捩臣冷冷笑道:“遇到对手了。”
更夫:“?”
捩臣:“走。”
嗖!
话音落下,下一秒,人已在数十米之外。
更夫瞪直了眼:“啊?去哪儿。诶不是,大人您等等我,等等我啊……”
***
刚过月半,明月高悬。浩瀚广密的夜空中,只见一轮清澈皎洁的圆月孤零零地落在半空。月光周围氤氲,笼罩着一片如雾般淡淡的辉色。
王医生住的这栋公寓小区,都是高楼。
高高的大楼与繁茂的植物遮挡住昏黄的路灯光,只有明亮的月色映下,照亮了连奚,还有他面前的黑衣男人。
“不是玄修,”连奚静静地看着对方,他神色平静,似乎不为所动。然而他的手早已紧紧握住手腕上的青铜铃铛,只要对方一有动作,他便会随时反击,他冷静地反问:“那是什么?鬼么?”
蒋鬼看着连奚镇定从容的模样,笑了:“算是鬼。”
一个答案忽然涌上心头,连奚:“你是鬼差?”
连奚第一个想到的其实不是地府里的正经鬼差,而是阳间的那些便宜鬼差,比如……沪城鬼差!
俗话说得好,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不怪连奚没想到正主,而是因为在他的内心深处,其实一直有点心虚。
温州过世鬼差暂且不提,那个已经不重要了。整个江浙沪地区,除了温州鬼差,实力最强的鬼差就是沪城鬼差和盐城鬼差。
在这两者中,和连奚、捩臣梁子最大的,就是沪城鬼差。
想当初,苏城鬼差第一次成功逆袭,靠送走黑牙老头得到一大笔业绩,从倒数第二直线飙升到正数第二,压的是谁?
是沪城鬼差。
再想前不久,他们靠抓住更夫当苦工,又作弊得了一大堆不该属于自己的业绩,这时候被他们压在底下的又是谁?
还是沪城鬼差。
综上,沪城鬼差,老倒霉蛋了。
所以在阳间突然碰到个不是玄修、又和阴间有关,似乎还实力强大的人,连奚第一个想到的就是――
夭寿啦,沪城鬼差跨城报仇啦!
心中快速闪过各种念头,然而表面上,连奚依旧没什么反应。
如果说沪城鬼差是活人,那他可能真打不过,只能赶紧想办法打电话给捩臣,让他和更夫过来帮忙。但如果沪城鬼差不是人的话,他的青铜铃铛应该能抵挡一二。
一切只发生在数秒内,连奚却已经想出三种法子,该怎么快速地叫队友。
这时,蒋鬼:“乔与月说你有点实力。”
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打电话了,要不现在就拿手机出来打电话吧……忽然,连奚心中一顿,抬头看向对方:“乔与月?”片刻后,他想起来,讶异地睁大眼:“你说温州鬼差?”
连奚脸上表情不断变化,见状,蒋鬼轻轻“哦”了声,露出玩味的笑容。
连奚:“你认识沪城鬼差?”
下一刻,不等对方回答,连奚自己否决了刚才的猜测:这绝不是沪城鬼差!
多年来,温州鬼差和他的奸夫一直在温州地界为非作歹,他为了藏住自己的鬼子奸夫不被别人发现,甚至放任温州存在吃人的恶鬼不去收服。他绝不会结识沪城鬼差。
所以……
俊秀的双眸诧异地望着对面的男人,打量着对方姣好出众的相貌,连奚思索良久,仍旧不得其解。
所以,这到底是谁?
蒋鬼:“猜到了么。”
连奚沉默不语。
蒋鬼低哑地笑了声,啧道:“打狗还得看主人。那胖子应该告诉过你,你打的是谁的狗,但你还是打了。”
打狗?胖子?连奚心中更加疑惑,一个答案已经浮出心头,但却被连奚潜意识的认知阻挡,迟迟无法看清真相。
连奚皱着眉:“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蒋鬼:“苏城白无常?”
连奚:“是。”
“呵呵,那就没错!”
下一刻,黑衣男人手掌翻动,只见阴风大作,乌云蔽月。
天地间骤然昏暗,只能看到一蓬蓬浓烈到几乎凝成实质的黑色阴气从男人身上溢散出来,很快,空气中温度陡降,连奚被这股强大的阴气震慑得倒退半步。他抬首向前,剧烈的阴冷罡风刮着他的脸颊,头发被吹拂向后,周围草木发出哗哗声响。
连奚心中一冷。
这绝对是他见过最强大的恶鬼!
“呜呼――”
一声声咆哮呼吼般的叫声从男人身遭传来,连奚定睛一看,只见那层层叠叠的黑色阴气中,竟然飘浮飞舞着无数鬼魂!
类似的场景连奚曾经见过。半个月前他在温州和温州鬼差争斗时,华夏国运打碎了那奸夫身上笼罩着的百鬼筏,刹那间,血光滔天,奸夫身边形成一片血红色的阴气血海。
这一幕似乎再次在连奚的眼前上演,只是这一次,这黑衣男人身边的阴气海洋里也浮沉中无法数清的鬼魂,但这些鬼魂不带什么怨气,似乎不是这男人吞吃,而是供他驱使的。这说明他的这种行为,是受允许,不违反地府法则的。
连奚心头发寒,这到底是什么人?!
蒋鬼:“到地府去问问乔与月吧!”
一道冷喝,万千厉鬼发出尖锐咆哮,吼叫着冲向连奚。
连奚立刻拨动青铜铃铛。
嗡!
沉稳深远的钟声似从远古而来,吹去尘埃,激荡在这无数厉鬼身上。
第一波冲向连奚的厉鬼被钟声冲开,惨叫着化为黑烟阴气。但是没给连奚一点反应的机会,第二波厉鬼大军又冲了过来。
连奚频频拨动铃铛,一道道钟声从不停息。
蒋鬼见状,颇为意外:“果真有点手段。那这样呢?”
话音落下,蒋鬼张开嘴唇。薄薄的嘴唇张开到一个不可思议的大小,如同深渊巨洞,他的喉咙里发出恐怖的低鸣,随着一道野兽嘶吼声,一张闪烁金光、印着许多密密麻麻小字的书页,从他的嘴里飞出。
这张纸页飞出后,蒋鬼闭上嘴,又变成那副俊美无俦的贵公子模样。
青铜铃铛早已挣开红绳,急促地颤抖起来,自己飞到空中,打落那一群群攻向连奚的厉鬼。厉鬼们被铃铛所迫,无法近连奚的身。蒋鬼亲自动手,铃铛也会冲在前面拦住他,不许他靠近连奚。眼看两边陷入僵局。
正在这时,蒋鬼阴沉的嗓音响起――
“崔判官敕令,魑魅魍魉,妖邪镇压!”
连奚扭头看向蒋鬼。
森冷阴气中,黑衣男人双手结印,接着张开嘴在空中轻轻一吹,那飘浮在他面前的金光纸页便立刻飞向连奚。
青铜铃铛见状,立即过来抵挡。可就在铃铛与金纸相触碰后,铃铛却有了一瞬的迟疑,它悬浮在半空中,望着那金光纸页冲向连奚。过了几秒,竟然转身再去攻击厉鬼,不抵挡这一页金光。
连奚双目圆睁,他不敢轻视,直接取出自己的苏城白无常证。
这是他最后有用的法器。
但苏城白无常证刚刚取出来,蒋鬼嘲讽地笑道:“你用这个对付我?”说着,他手掌朝空中一抓,连奚手里的苏城白无常立刻飞向他,落入他的手中。
看着这一幕,连奚突然明白过来,他不可思议地望着远处的黑衣男人:“你居然是……”
连奚的声音戛然而止,一道黑影倏地出现在他的身前。
捩臣抬起手,将那冲向连奚的金光纸页挡住。
金色的薄纸狠狠砸在捩臣裸露的手腕上,只听一道仿佛灼烧般的炙烤声,金光触碰皮肤的地方,发出撕拉撕拉的声响。捩臣一手拿着江南道黑无常证,另一手阻挡这金光纸页。
手腕上传来的微弱触感令他蹙起眉头,回首看向身后被自己护着的青年。
如墨般的眸色微微沉着,捩臣垂目望他,声音沉静:“没事吧。”
皎洁如华的月色从身后映耀而下,照映在男人的身遭,如同镀上一层淡淡的辉光。连奚怔怔地抬着头,望着这个挡在自己身前的人。有晚风吹起耳畔边的发丝,吹进耳腔。
良久。
连奚:“嗯……没事。”
过了几秒,更夫也气喘吁吁地瞬移过来:“大、大人,您跑得太快了,小的……小的跟不上。”
捩臣收回视线,看向那个不断攻击自己的金光纸页。他冷冷地眯起双眼,伸手就要去抓这张纸。然而他的手刚摸到纸张的边缘,便被烧灼,再次发出刺耳声响。
心中一动,连奚抓住他的手:“这东西会灼烧灵魂?”
捩臣摇首:“没事。”
连奚只当他是逞强。谁不知道苏城黑无常脸皮有多薄,拿个第二都能气半天不说话,非得打游戏五连胜才肯好。
连奚拧着眉:“疼得厉害吗?”
捩臣想了想:“像用指甲戳了一下。”
连奚:“???”这什么比喻?
两人还没开口,却听一旁传来更夫凄厉的惨叫。
捩臣低头看去,只见更夫瞪圆了眼看着前方,一屁股坐在地上,胖胖的脸上全是惊恐。
顺着更夫的视线,捩臣看向那个攻击连奚的敌人。
看清对方,苏城黑无常冷冷一笑,语气冰冷,不屑道:“恶鬼?”
月夜下,蒋鬼也笑了。
呵!捩总:“你该投胎了。”话毕,捩臣翻开手头的黑无常证,就要送恶鬼回地府。
然而他刚刚拿出无常证,这薄薄的本子突然嗖的一下从他手里飞出,窜到对面那给男人的手上。
捩臣茫然地睁大眼:“???”
蒋鬼抬手接过自己的江南道黑无常证,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阴森的嗓音里全是嘲弄和戏谑:“听说,有个低等鬼差要用我的无常证,送我去地府?”接着,他看向坐在地上,害怕得瑟瑟发抖的更夫,嘲笑道:“蠢货,你就和这种东西在阳间厮混?”
连奚拉着捩臣的手腕,将他拉到自己身后。他上前一步,目光冰冷地看着不远处的男人,神色凝重,说出了对方的身份:“江南道黑无常。”语气肯定,不是疑问句。
蒋鬼笑了,默认了这个答案。
捩臣一愣,片刻后,他看看蒋鬼,再回头看看在地上瘫坐着的更夫。
捩臣:“这是你同事?”
更夫满头是汗地点点头:“是……”
捩臣难得露出复杂的神色。
连奚看了他一眼,没吭声,但他知道捩臣在想什么。
谁能想到,更夫口中欺男霸女、恶贯满盈的江南道黑无常……他能长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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