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里安静得让人感到窒息。谢知意握住手机,神经突突跳动,大气都不敢喘。
他不是怕上官云,也不是怕被抓住被质问被退学。假如已经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他可以立刻走人,哪管上官云会怎么看待自己。
但现在不行。
窗户关上的声音,随后是脚步声。上官云重新坐回电脑前,敲击键盘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谢知意感觉自己后背冒汗,已经濡湿了贴身的打底衫。他的大脑快速转动,想了各种各样能把上官云从房间里弄走的方法,但几乎都要用到电脑或者手机的大量功能,不是偷偷摸摸地摸黑操作几下就能实现的。
更糟糕的是,他开始觉得自己身上有种刺刺的痒意,在脖子、手腕、脸颊等各处浮现出来,让他总忍不住想去抓挠。
谢知意从小就对尘螨过敏。以他的家庭条件,还是非常偶然才发现的。而这个窗帘,该不会很久没洗过、甚至从来就没人想过要清洗吧……
椅子挪动的声音,电脑的关机声,随后是脚步声,关门声。谢知意忽然发现上官云离开了办公室。
他忍着身上的不适又坚持了两分钟,赶忙离开那个可怕的窗帘,走到窗边向楼下看去,看到车还在。他又等了一会,没等到上官云上车离开,自己却有点受不了了。
尘螨过敏的症状愈发明显,身上痒得难受。他连打了好几个喷嚏,止不住眼泪和鼻水一起往外流。
谢知意顾不得确认上官云的动向,匆忙离开办公室,用复制钥匙锁上房门。在走廊上他又打了几个喷嚏,匆匆沿着楼梯跑下楼,掏出手机准备叫车回家。
一楼的玻璃大门旁站着一个人,穿着长风衣的高大身影在夜幕中看起来清冷孤高,宽肩细腰长腿,俊脸在光影之中半明半暗,每一笔线条都是如同雕像一般完美,让谢知意的心猛地漏了半拍。
“谢知意。”男人的声音清冷沉静,平静地叫出他的名字,连一丝“偶遇”的惊喜都没有,“你还没回宿舍?”
谢知意还没来得及说话,先打了个响亮的喷嚏,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来,他再开口时听起来像在哭一样:“教授,我……阿嚏!”
上官云转身,健步走到他身边,低下头问他:“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谢知意泪眼模糊,还是捕捉到男人的眉头细微地动了动。他用鼻音浓重的声音小声说:“我尘螨过敏发作了。好痒……”
身上好像到处都在痒,他控制不住胡乱抓挠,还要忙着用纸巾擦鼻涕抹眼泪,狼狈不堪。
上官云的气息停滞了几秒,隔着衣服抓住了他的手腕:“别挠了,越挠越糟糕。忍一忍,我带你去医院。”
谢知意赶忙推辞:“太麻烦教授了,我自己去就好……”
他只想回家。家庭医生会比公立医院的医生更了解他的身体情况和用药偏好。
上官云却抓着他往外走:“抓紧时间。你这个样子可能要输液。”
半推半就跟着上车,这次谢知意被要求坐在副驾驶。上官云系好安全带,转头看到他还在手忙脚乱,身体没动,嘴上指挥他找到安全带、用力拉。
谢知意视线模糊,又不太熟悉这个车型,安全带搭扣几次都找不到正确的位置。上官云终于抓住他的手引导他扣上了安全带。
这次没再隔着衣服。谢知意嘴角微微上扬,抬头看向上官云,声音软绵绵的:“谢谢教授。可是教授不是应该早就回家了,送我去医院会耽误您的休息时间……”
上官云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你是我的学生,你的事情优先。”
谢知意略略偏了偏脑袋,甜美地笑了笑。他现在这个样子,眼睛濡湿,鼻尖泛红,比平时更多了几分娇俏可怜。
上官云倏地扭头,直视前方发动引擎,同时打开了导航:“市内能看皮肤科夜间急诊的只有第一人民医院,距离研究所大约七公里。忍一忍,尽量不要抓挠皮肤。”
谢知意“嗯”了一声,没忍住又打喷嚏。他已经好长时间没有发作尘螨过敏了,被涕泗横流和全身发痒弄得很是难受,有点坐立难安。
一包纸巾被递到他手边。上官云的大手抓着纸巾,目光仍然直视前方。谢知意接过来,轻声道谢,当即拆开。
“怎么会过敏的?好像还挺严重。”上官云沉声说。
谢知意满心无语,默默吐槽还不都是你办公室从不洗窗帘。嘴上什么都不能说,委屈巴巴地睁眼说瞎话:“我也不知道。我有东西忘在办公室了,去拿的时候,U盘掉到了桌子底下,我就趴在地上找了找。”
上官云“哦”了一声,淡淡地说:“早就让你们学生注意保持公共区域的卫生。”
谢知意真的很想吐槽那你自己办公室的窗帘呢?研究所成立以来那个窗帘有洗过吗?
到达第一人民医院已经快十点半了。上官云把车开得很快,谢知意还是备受煎熬,不管不顾抓着上官云的胳膊,整个人靠在他身上。
上官云没有推开他,扶着他挂号之后,坐在诊室外的椅子上候诊。
谢知意没骨头一样靠在对方身上,装出柔弱不能自理的样子,存了一点报复的小心思。这人办公室的破窗帘害自己过敏发作,理应负责。上官云想要躲着他避开他,他偏不想让他如愿。
出乎意料,上官云什么都没说,放任他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只是没有给他回应。男人手里捏着叫号纸片,腰杆笔挺,盯着叫号显示屏目不斜视。
谢知意肆意把人当靠枕,过了一会后知后觉,发现周围的人有意无意都在偷看他们。他凑到上官云耳边,轻声说:“教授,他们怎么都在看我们呀?”
上官云非常明显地缩了一下肩膀,差点把谢知意晃下来。两人视线交汇,谢知意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惹来上官云的皱眉与低声呵斥:“别胡闹,坐端正。”
“可我是病人呀。”谢知意委委屈屈地抱怨。
眼见上官云被他噎住的表情,谢知意心中暗爽,男人却忽地站起身,拉着他的胳膊提他起来:“到你了。”
诊室里,医生的视线从镜片后抬起。两个身高腿长的大帅哥,一个面无表情、一个满脸甜蜜,后者抱着前者的胳膊不撒手,还一副哭过的模样,整个人都贴在对方身上了。
本着急诊医生见多识广的自信,医生淡定地确认了谢知意是患者之后,又问上官云:“那你是患者的……?”
“导师。”上官云的话一出口,医生的表情顿时变得精彩,震惊、愤然、难以置信、以及明显的八卦。
医生轻咳一声,郑重询问:“患者哪里不舒服?”
“尘螨过敏。”谢知意回答,“以前有过病史,有两三年没发过了。”
医生“哦”了一声,微微泄气:“尘螨过敏啊……”
谢知意&上官云:“……”
不然呢?请问你在期待什么呢,医生?
医生迅速完成了检查,开药时听取了谢知意本人的意见,给他开了三天的输液,暂时不用激素药,以缓解症状为主。
从药房窗口取了药,谢知意对上官云说:“教授,我一个人输液就可以了。今晚真是麻烦你了。”
上官云直接从他手里拿过输液包:“输液区在这边。”
谢知意愣了一下,赶紧追上去:“你真的不用陪我。输液至少要两个小时。”
“别废话了。生病了就安分点。”上官云冷淡地看他一眼,找到输液区的护士台,帮他交上了输液药物。
冰凉的药液顺着导管流入静脉,谢知意认命地接受了还要跟上官云单独相处几个小时的现状,决定好好利用一下这段时间。
毕竟连医生和其它患者都对他们的关系有期待,怎么能让观众们失望呢。
他偷瞄坐在旁边的上官云。男人修长的手指在手机上快速移动,谢知意偷偷看到他在几个不同的对话框之间来回切换,甚至还有用英文输入的聊天框。
等对方忙到告一段落,谢知意抓住时机,弱弱地说:“教授很忙吧,我实在耽误你太多时间了。”
上官云看了一眼他扎着输液针的左手,语调柔和了少许:“说了叫你不用介意。换了其他学生,我也会这么做的。”
谢知意“哦”了一声,故意小声说:“原来我不是特别的呀。”
上官云没说话。谢知意偷眼看他的侧脸,悄悄将自己的手伸过去,想要触碰上官云的手指,被对方觉察之后迅速地避开了。
“你饿不饿,我去看看有什么吃的可以买。”上官云站了起来。
谢知意抬起头,神色灿烂地说:“我想吃冰激凌。”
上官云顿了一下,冷声说:“别胡闹。大半夜的又输液,哪有人吃冰激凌的。”
“可是我喜欢呀。”谢知意仰头看人,眉眼因为笑意而弯起,“不管别人说什么,我喜欢就是喜欢。就像你、上官教授,我喜欢你……”
上官云皱眉:“闭嘴。”
谢知意:“……的学术成就。”
上官云:“……”
大眼瞪小眼。谢知意微微仰头,鼓着双颊,眼神真诚,因为过敏而发红的眼睛和鼻子让他看起来楚楚可怜。
上官云转身,大步离开输液区,问了护士找到小卖部,买了热的盒装牛奶和黄油饼干。
回去时他远远看到谢知意在跟旁边的输液患者和家属聊天。不知在聊什么,看起来似乎很开心,那个陪护的家属还从自己包里拿出一根熟得恰到好处的大香蕉,硬是塞给谢知意。
上官云并不感到意外。这个谢知意确实有种本领,能让大部分人喜欢他、接纳他,即便是初次见面。
或许是因为家庭不幸,从小被人收养,形成了早慧的性格吧。上官云想起自己小时候,十一岁失去父母进入孤儿院之后,一直被说性格孤僻不讨人喜欢。
十一岁的孩子已经懂事了,也明白父母发生了什么,理解了自己的命运。他做不到对着陌生人谄媚讨好,只为了多拿一包饼干、多分一瓶牛奶。
但他理解那些因为被父母抛弃而进入孤儿院的年幼孩子。他们害怕被再次抛弃,而孤儿院的工作人员,终究都是血肉之躯的人类,难以避免有自己的偏好。
上官云捏了捏手里的饼干盒,大步走向谢知意。这孩子对自己的所谓“喜欢”,或许也只是一种来自不幸身世的本能讨好。
医生:从八卦到失落~
那个什么,因为字数有点多了,后面几天可能会隔日更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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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8、尘螨过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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