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一回 乾封封禅双束碑

且话那日贾元春着了地,一身竟在山林中。

大光烈烈,隽风呼猎,山挺拔翠,树青冠盖,四周清幽无人,孔光影碧,好番自然。

一通幽曲径正正好在元春脚下,用脚铺量约莫三丈,上铺有暗纹板桥灰白砖,两侧无芳无杂,一路直往深处蔓延,蜿蜒环山而上。

一时苦恼,太虚何寻也无准响,元春却也不敢乱走,只怕一时离了便有来寻,如此也要大费光节。

元春正辩着方向,刚想顺着灰白砖往山下走去寻处安置,恰有声乐传在耳畔。元春一时顿步,微侧着头倾耳判去,高处锣鼓笙箫、丝竹琴胡不绝。

再回头远眺,目下无村,眼际入云,薄雾寥寥无痕,此乃高山。下有厚白,周围群山为云雾吞,或没影无踪,或留山尖才露,是为云海玉盘奇观。

元春一时有些慌乱,倒也不怕,今时身躯已是虚影残空,无什伤害。计量一番,元春便往丝竹铃锣处飘去,思着随波众流也能下山,二得明析归身落地,也是不错。

正飘着,路旁有一双束碑,高约莫一丈、宽不到半丈,碑首殿庑高阔、顶式大气浮雕,为九脊歇山顶样,碑身有两块相同的长条形方石鸳鸯并立,方石上下同嵌,座首相镶,宽四面白净不见环刻,谓之新立,也算怪哉。

元春绕着这碑一圈,不见文绪,便也不作思量,继续沿径低飘而去,此时丝竹奏乐渐渐,有调停之势。

正欲走,忽而疾风转,有薄雾吹纱,遮云迷眼不知措,元春于是留步。

待风止雾消,远有一小童盈盈笑望,衣隽飘飘,神清骨秀,正款款携云作风飘摇近。

想应是太虚小童寻来,元春也不走了,暗自理了理刚被风吹得稍有凌乱的衣摆,容庄气和的含笑待着。

待近了,云消风散,脚踏实地。此童身躬音亲,切切说道,“承娘娘吉,好快找着娘娘。此间地界为岱宗,”

元春也是点头,应道,“劳童者找。”

此童又道,依旧音亲切切,“烦娘娘在此候上几日。”

小童语气越发躬切,“今虚境人手不足,我也有披重要在身。俱因那日图咏全散,众钗无踪,如今好容易找着娘娘,却也要及时出发去寻其他。”

元春也是一愣,一时无以作答。

小童也是机灵,接着又道,“娘娘不必忧心,几日居所早已安排妥当。”

说完便向一侧踱步而去,衣袖扬止,手出一指以示,引着元春看去。小童再拂袖,并出二指望一处擦去,自上而下拭罢灰絮尘粉,有一列字露,是一则碑铭,“娘娘请看,‘奉为皇帝、皇后七日行道’。”

小童为元春释意,“这鸳鸯碑,为此间帝王令筑,帝唐朝高宗李治,承应天道,此时王朝第三位皇帝,后武则天。此碑为二人泰山封禅始。”

元春大惊,此间竟是李武时!

面上却也不显,只眼中更带凝重,有疑探询,“前头不识,今也是知晓了。劳您多说,这碑与我后段时日所居要所可是有些干系?”

小童答,“正是,请娘娘细听。自我去也,不知何时可携娘娘归。今娘娘屈落凡尘,一灵消魂体恐难为此间天道地道所容。我恰寻一方处,是此双束碑。”

“此碑初立未沾天龙之气,因系天授人生,其中精气也是非常,便也有了可操之地。我将此碑变幻,使其碑中盛有天地,这碑首是天,这碑座是地,这双碑身齐,间隙一线天地,一挥自然、二幻楼台、三变檐阁、四生众生。”

“当我离去时日,娘娘可在此间歇息稍待,只消将手轻碰,便可自进。碑中时刻与外界不同,碑时一刻,界外一旬。”

元春感激,低额颔首应,“谢您劳苦,我便于此方稍候。”

小童很是满意,又再嘱咐,“娘娘不介,若是无趣,也可在此间走走,只魂神不要离此碑太远。若要往远了去,约莫须等此间帝王封禅后,感天动地着灵物,碑有灵神更甚酬,届时娘娘有需要,可在碑中天地折一枝柳、一叶草、愈或是一朵花以庇,则此间天地逸逛也。”

元春感激更甚,“童者言辞皎皎,我没有不明白的。”

小童感激畅怀,开颜容逸更甚,“我言已毕,既娘娘安稳,我也须尽快去寻其余散灵。”

元春理解,点头应是,“童者去罢,我无什忧心。还望童者早日再此相见。”

小童躬身,虚缈轻音飘荡,“我且去了。”

俄而无风起,无雾笼,小童直接在元春眼前散散点点、朦朦胧胧消而不见。

徒留一句神音清明未散,“记之诫之,自然自生始,自然自生发,自然自生末,自然是自然。”

元春听得莫名,一时不能明白童者言下深意。不过也不碍事,既然往后计划已经定好,便不好再作变数。

高处丝竹泛泛已停,唯留钟鸣鼓击音,元春想着童者的话,也不好去凑热闹了,便思寻着往碑内进。

元春将手轻轻探过,刚触,便觉丝丝凉意透过石板从指尖沁入,眼目一花二转,便到了一界天地。

瞧瞧,可好的山水,顶好的楼台烟雨阁。

天地自然一大片,不过微晞一楼阁,阁高三千百丈宽,阔栏寰寄盖眼靡。

楼檐有挂金字黑匾,上只“槃”一字,其字起如钩,落通直,停似松,送同风,浩然大气不自见、滂湃庞隆从字现。

楼内小桥溪流水,傍山涧溅清空照,山有树明遮幕帘,树在山空仿草绿,阁崖山台红柳花。

远有长山延绵无绝好,近有姹紫鸳鸯络嫣红。

旁是桃红无绯傍柳绿,前是螺江涧影照须红。

高是陌陌芳青着檐绿,下是芷岸兰汀杜若香。

池有红鱼金背白肚皮,毛龟浅寽浮荼虞。

山是假原挂粗僻,碧目翰眼照双凝。

清流明下空无色,水在波翻石磐隐。

可想是元春也不由大瞰、大叹,好大一番景,好大一碑天地色。

妙得很,这槃楼里主间屋子共有五室,每一室都有一黑金桃木牌在门框旁上挂着,分别写着善己、明哲、赤轮、玉天、桃月。

元春以手推之皆不能开,遂罢,又往别处观览去。

待逛完了楼阁山水,元春因是魂身也不敢酸累,只留着习惯想要休息一番,左右不会来人,便随意寻了间有榻的屋子,将将把门掩上,就此躺下了。

不知何时天霁雨收,元春初醒,视线越过窗台,见外头还有小蜓翩翩拍着扇挂在紫红上。又瞧着无风自澜的柳绿样,困意又涌,元春再又睡下。

醒后,着实有些无趣,过了前般岁月,元春也不希望将自己罩在牢笼中,一旁的书架上也是空空荡荡,无甚好玩。

元春就着屋内齐备款款梳容理衣一番,待妆好,便推门抬步往外走去。

到了庭院,想起童者的话,恰见侧旁有一绿柳,元春浅踮着脚将一段柳条折下,正想着该如何出去时,忽周身有光现,无风无影无动静,元春便到了外间,脚下仍是那条灰白砖石路,身侧仍是那束双石并立鸳鸯碑,目及仍是一番岱宗峻丽。

时有黄河金带,乃岱宗一大观。新霁泛范宇无尘,飘云巧珰引妙漫,赤轮斜晕不照玉,小弓蜿挽在金河。

元春一时陷于大景,竟未曾发觉手中柳条已断消一节。

再听丝竹浅奏,元春得了童者允意,也是欣然,便由着自发心意,循声顺着脚下砖石往高处飘去。

且至一处平旷大地,有车马连绵铺延,见多有服贵容肃者,后有从者众。观服饰衣帽、听杂糅相萃口音、辨眸色发卷,想来是他国使节酋长随行。

元春懒看,飘乎直往高处去,她也想去瞧一瞧那泰山封禅,原先没见过,如今可大张见识了。

忽而,元春顿感手中条柳掉地,低头去拾,只见原折有半尺长的,如今已失了两节!元春倾身细看,不敢再碰那枝柳即便落地,也依旧从折端处往尾消去。

脑中童者别音犹在,“自然自生始,自然自生发,自然自生末,自然是自然。”元春低低喃了一遍,有所顿悟,“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呀!”

“哈哈哈哈!”元春恍然大笑,“柳有节断,草在叶分,叶是边沿,花为落瓣。”想来当自己从碑中天地折出来的花草会随着外界时间的流逝而缓慢消散,这也正应了童者所言,一切从虚幻、自然归自然。

元春如此作想,这节枝柳应该便是自己能够出碑在外的时间,待到全枝散了,自己也该回去的,如此也算方便,遂径直捡了那一柳条就飘。

至顶,有一高坛分明,广有五丈,高有九尺,四面列阶齐排下,是为登封坛。

元春绕坛观之,坛以砖围之,坛上以青赤白黑土四色依四方位而筑,又四面依方位以五色泥筑。

元春上坛细看,坛上有案,案有齐物,分玉、牒、匮、检、距等,有玉策填金刻字三枚,并以金绳连编玉简等。一尺三寸、一尺七寸、一寸二分、深二分、厚三分、阔一寸五分、径三分等,皆为大祭规制,无一有失。

元春见着如此,知今已是封禅次日。古今典制,仍有沿袭。禅封三日,一在山下祀天,立封祀坛;二是顶日登高封玉策,筑登封坛;三是处社首祭地神,筑降禅坛。

忽而千乐来袭,鼓锣纷纭,编鹊深深。

元春恰面向坛案、背对坛正方,忽听群者高呼、齐颂阵阵,元春转过面来,就见一宝盖金冠典衣帝王款款上,衣雄彩阔、上有龙飞。

元春震感其威,不自觉飘乎而后,移向高上位。

好在元春也算见过大世面的,很快平静下来,依旧端着姿容方庄。

因着此处祭坛,元春心中也是肃穆,不敢多扰,好在魂仙灵识无人可见,元春也是不动,观着眼前帝王举礼直待封过。

烟兮寥寥,波幕飘飘,淇风暧暧。远日挥泄,照着金明上,帝王李治眉桀骜俊,目倚躬容,唇牵稳肃。

忽而封拜首起,只见这一帝王突目危睁、不怒自威,目光如霹雳,天鼓炸响直往元春处射来。

元春霎时心中一惊!骤紧!此间帝王竟是看见了自己!

惊吓间,元春抓着柳条的手不自觉手紧,一时不慎竟将柳枝折断了去!乎烟波气风起,再睁眼,元春已是回到了槃楼。

元春连忙张开紧握的手心,低头去看,哪还有什么绿柳了,唯余手中一抹红痕,是方才折断柳枝时被压出的痕迹。

便是魂体,元春也感觉自己要被吓出一身汉来,便是如今回了槃楼,也是后怕。

惧意稍退便着困倦,碑中天地依旧是同离开时的天霁模样,形势大好一片,偶有缓风徐,愈催困意,元春顿感疲累,便循着先前摸回了那间前头睡过的屋子再次躺了下去。

酣眯不过片刻,元春心绪烦躁,是如何也睡不着了,望着外头大好阳光,依旧心痒想往外去。

呆坐在榻上,约莫沉思了几刻,元春终是下了决心,起身直奔离得最近的那颗柳树去,堪堪将枝折了,天地一恍然,元春又是到了外头。

而今外头已变初晞,明光早出,照临四方,且看又是一日。

元春略作思索,也不苦恼,便顺着灰白砖路往下,循着辙迹往社首山摸去,直望到降禅坛才停。

若要问元春此前未见降禅坛如何识?好认,降禅坛,同方丘仪。

其坛形方,对八隅,各面八陛,坛上不以五色饰,反填黄土于其中,四面依方色,旧依青赤白黑土四泥筑。

观其高台下坪,旁罗从列者大众;观其高台陛上,有妇着隆装典服,梳高髻,挂金彩饰,璎珞玲琅庄祀制,肃容庄穆不可亵。

听得此女高呼:

乾坤定位,阴阳同画,刚柔并济,为天地道。经义载陈,随天往向,昔典同脉,有升降仪。

今披乎玉表,不违旧轨,盖呼新创,推美传世,颂高德在天,扬宏观在地,呈锦明圣景。

后,武氏,手当先表,亲奉奠祀,托表肃怀,高展虔拜,芳规在在,萤烛末光,增辉日月。

……

原此人是为高宗后武氏则天耶。

元春想来闺中学识,听得武后弼薿,冠容月貌,然世多风骨高见。

譬有骆宾王讨檄,言辞凿凿恨虺蜴心、豺狼性,怨亲狎邪隐。

欧阳修有道,吉常多在善,凶不及在恶,天道难知,福祸相依,归依天命,非祸也。

明时顾清有云,天意逞乱,着奸雄女身,佳儿自在,不肯圣母寿昌,诡变忘川作男子,好早乾坤也是奇。

“呵!”惯常平和庄穆的面容有了些许裂痕,也是震惊,只听得元春在刺,“思来想去,他朝若得女儿身,今生不过弼马瘟,也是凄利。”

回神,元春油感钦佩,欲上前观。然前路人熙攘攘,虽隔尺站,却也不好过。见着这降禅坛既有八角,面各有阶,元春想得好在,只往正面正对高飘而去,怕再被见到,便想以正后阶下立,以陛掩,浅浅瞧上一眼这千年传奇人物。

正按循过着,忽!元春竟被烟香引,竟直直被牵在了正坛空央高上处,晃了晃身子,竟不得离,虽可移,却同飞筝一般,为烟气牵。

元春也是无奈,正想着将手中还剩一大半的柳枝折断,惴惴可惜来时为了时长竟将那柳折了这一大段。

好在,元春只见那皇后武氏面藏深喜,以身投地拜服上告以祀,并无什异样。

许是只高宗身伏龙灵方可见?想来双碑界也是因得龙气得授,是为自然生,今自己作为魂居客安隅一角,也算通灵。

待诸王大妃终献毕,封禅也算完终。

——

部分词句含双意,作何解析凭读众由语境、人心、事态取其一自解。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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