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兰芷站在堂前踌躇,看了青雀一眼。
她说不清是为什么,对见到崔楠越这件事,她总是充满抗拒。
或者说,是怯意?
明明一切都很正常。
堂上之人已经放下茶杯,看向这里,似乎在询问她为什么还不进去。
姜兰芷定定神,不再多想,垂着眼一步一步向他走近。
在距他几步远的地方,姜兰芷停下来,屈膝拱手,“未能及时上门致谢,是我、是儿的过失……”
姜兰芷悄悄舒了口气,青雀说对尊长平辈要用“儿”这个自称,她很不习惯,这次就差点又忘了。
崔楠越没说话,好在她背的谢词够多,此刻也不尴尬。
姜兰芷直起身子,依旧垂着眼没有对视,打算继续背诵长篇累牍的感谢话语。
就在这时,上首忽然传来声音,“救人于危难间,乃我辈当为之事。那日即使不是郡主,在下也会出手相救,郡主不必将此事继续放在心上。”
这个声音!!!
和早梦里书生的声音一模一样!
姜兰芷倏地抬头,终于正眼瞧见了崔楠越的面容。
她贫瘠的语库里找不出一个词、一句诗去形容,满脑子就剩下——
阿娘!他好俊!
那张脸,面冠如玉,轮廓舒朗,剑眉星目点缀其上,挺鼻薄唇镶嵌其中。
更重要的是,他气质斐然,如炎炎夏日骤然见到的一丛清凉竹影,如皑皑白雪天遇见的一树灿烂红梅,让人见之难忘。
更更更重要的是,他给她的感觉,竟然与小书生一模一样!
姜兰芷打好的腹稿这下全扔了,嗫嚅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只目光灼灼,盯着崔楠越的脸一个劲儿看。
她就说嘛,隔着面具看,小书生的眼睛都可见的好看,没道理面具拿下来丑成那副模样。
果然梦与现实都是相反的。
大概是她的眼神太热烈了,崔楠越脸上浮现出困惑,“郡主这是作甚?莫不是在下脸上有脏东西。”
姜兰芷愣愣摇头,搜刮出在美色冲击后还剩下的词句,艰难道:“国公爷品行高尚,为世人所敬佩。我不如国公爷,但也知受助要言谢,遇恩要图报。”
崔楠越勾出一个温和的笑容,“郡主不妨坐下说话。在下本也该向郡主行礼,只是腿脚现下还有些不便,还请郡主见谅。”
姜兰芷被这个笑容迷得七荤八素,熟悉的感觉也越来越强烈。
她大概是有些不一样的天分的,有些人越紧张越慌乱,而她却是心情越紧张激荡,脑子就越清醒。
反而是一般紧张的时候,最容易犯蠢做傻事。
姜兰芷渐渐冷静下来,重新找回说话节奏,“我见国公爷与我年纪相仿,咱们也别讲这些虚礼。您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谢您是应当的,先行礼也是应当的。”
“您好好坐着,受了我的谢,再把这些谢礼收下,也都是理所应当的。”
崔楠越好脾气应道:“好,我们都不必拘礼。”
说罢他想起来什么,说笑般道:“往日陛下夸郡主谦恭守礼,我还没体会,如今是真知道了。郡主连送与我的谢帖,都用赐启而不是亲启,怎的像把我当长辈一样,这可真是折煞我了。”
姜兰芷回忆了一下,好像是有这回事,“唔,那日坠马伤到头,忘了好些事,险些连字都忘记怎么写了。那帖子,是我的贴身侍女先润笔,我再抄写的,实在是……对不住。”
崔楠越有些征愣,听到她受伤不自觉放轻声音,态度也更软和了些,“伤到头不是小事,郡主要多多保重身体。”
“失去记忆,可是医书里记载过的离魂之症?可曾有其他不适?”
姜兰芷心情好,一秃噜就多说了些,“其实还好啦,太医说我本来就没多少伤。这些天在府里修养,记忆似乎也记起了许多,没有什么大的影响。”
姜兰芷觉得,崔楠越是一个温柔又有涵养的真君子。
可能,稍微有那么一点点难以捉摸。
例如,当他说谢帖上写了赐启的时候,嘴角是笑着的,但眼神很冷,又带着点疲惫。
她告诉他这是照着摹写之后,他眼里的笑就真切许多。
但是当她说记忆恢复许多,没有什么影响时,他的眼睛又睁大了一点点点,瞧着有些控制不住的暴躁。
难搞。
不过大部分时候,他的嘴角都噙着笑,目光温和又专注地注视着她,认认真真听她说话。
他说的话让人听着也很舒适,不自觉就想要和他多聊一聊。
他们就像是久别重逢的老友,相见恨晚的知己。
久别重逢?相见恨晚?
姜兰芷在心里骂了自己一顿。
这忘性也太大了,怎么聊着聊着就忘了试探他到底和小书生有没有关系。
“郡主,郡主?”
“嗯?”姜兰芷回过神,完全没听见崔楠越刚才那一大段说了什么。
姜兰芷编理由编故事蒙混过关的时候,喜欢先将眼皮垂下,避免和对方立即的对视。
那是她一瞬间心虚的反应。
此刻她也是这样,一边垂眼,一边决定到底是请崔楠越再说一遍,还是找个借口出来。
但她的目光移下去了,却没有如以前那样,很快便重新抬上来。
崔楠越的腰间,挂着一只青色荷包,纹样很眼熟。
与小书生经常用来给她装糖的那只荷包,一模一样。
姜兰芷压抑着激动,强装冷静问:“国公爷的荷包纹样很独特,以前还从未见过这才不想一时看入了神。能否,借与我一看?”
崔楠越似乎没想到是这个,还重复了一遍,确认是否是真的想看他的荷包。
姜兰芷坚定点头,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从这只荷包里倒出一把糖。
崔楠越解开腰上玉扣,拿下荷包,笑着递给姜兰芷,“这是我府上绣娘做的,郡主要是喜欢,便叫她把花样子拿出来,给郡主带回去。”
姜兰芷迫不及待伸手去接。
然而青雀比她更快一步,两步上前接过荷包,隔开了她与崔楠越更近的接触。
姜兰芷有一瞬微妙的不适,但这点不适很快就被抛之脑后。
她拿过荷包,摩挲了几下轮廓,眼神迅速扫过花纹。
这只与梦中的荷包还是有些区别的,但花纹样子有极大可能是一套。
姜兰芷又隔着布料摸了摸,里头是细碎的小硬块,手感真的很像碎糖。
她呼了口气,然后心一横,迅速打开荷包。
倒出了一把干花籽。
“哈?”姜兰芷的失望没控制住,从口中溢出来了。
崔楠越有些不明所以,“可是有什么不妥?”
姜兰芷不死心,又把荷包整个都倒过来,用力抖了几下。
又掉下来的两粒花籽,仿佛在无声嘲笑她。
姜兰芷终于决定放弃挣扎,忍着心痛将荷包递还给崔楠越,尴尬笑道:“没有不妥,我就是有些惊讶。哈哈,这把小花籽的香味真好闻。”
羞死妖了,这什么破理由。
唉,一样的声音,一样的感觉,一样的荷包,但是不一样的花籽。
这到底是巧合呢?
还是巧合呢?
崔越越:你猜(ˋ^ˊ〉-#
姜枝枝:我不想猜。我觉得,我似乎还忘了点什么。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相见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