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白卿(四)

白卿悠悠转醒,挣扎着起身,还未坐稳,便听见门口传来值守太监的声音:

“白大人,陛下有旨,您且在这宫中好生养着,待嘉礼之日再出来,老奴们奉命看守,您可莫要为难咱家。”

他这是被禁足了?

白卿身形一僵,很快理清思绪。如今被困于深宫,只得从长计议。

他只冷冷道:

“知道了,退下吧。”

起初倒还安静,可消息传开后,这后宫便似被捅了的马蜂窝,嗡嗡闹个不停。

那些个平日里仗着家世在后宫作威作福的妃嫔们,听闻新科状元郎竟要被封妃,妒火中烧,只觉此人配得上四个字——以色侍君。

这日午后,阳光正烈,白卿坐在窗边,手中捧着书卷。

一群妃嫔簇拥着为首的容贵妃,进了院子,她轻摇着团扇,道:

“哟,这就是那状元郎呐,我当是何等天仙模样,能勾得陛下神魂颠倒,如今瞧着,也不过是个病秧子,一副清汤寡水的穷酸相。”

身后的妃嫔们哄笑起来,附和之声此起彼伏。

白卿搁下书卷,起身行礼,面色苍白如纸,身形在烈烈日光下更显瘦弱,他低声道:

“贵妃娘娘安好,臣……失仪了。”

容贵妃柳眉一挑,瞥他一眼,嫌恶道:

“哼,还念着自己是朝堂大臣呢,既入了后宫,就该有后宫的规矩,整日抱着书卷,莫不是还想着回那朝堂,做你的春秋大梦?”

说罢,将手中团扇一合,重重敲在桌上,震落了桌上茶盏,茶水溅湿了书卷!

白卿紧攥双拳,他不愿生事。

咬着下唇道:“臣知错,定当谨记娘娘教诲。”

容贵妃见他这般隐忍,愈发得寸进尺:

“听闻你才情出众,那便为本宫作诗一首,就以这后宫春日为题,若是作得不好,可别怪本宫责罚你。”

白卿抬眸,望向窗外那姹紫嫣红,略一思忖,缓缓开口:

“春入后宫花满枝,娇莺啼处锁愁思。芳菲不解人心苦,独倚朱栏叹暮迟。”

容贵妃却冷笑一声:

“哼,什么愁思暮迟,尽是些丧气话,来人呐,拖出去,让他在太阳下站半个时辰,好好清醒清醒!”

侍从们上前拉扯白卿,拽至烈日下。

待半个时辰过去,他双腿打颤,他身子本就孱弱,几近虚脱。

此后,这样的欺辱一日多过一日,送饭的宫女故意打翻食盒,洒得饭菜一地,还啐道:

“一个大男人,忝居后宫,真晦气!”

众人皆知白卿只不过是陛下看上的男宠罢了,如今被禁足,自然不受宠。

而一个不受宠的男宠,什么阿猫阿狗都可以踩一脚。

*

君墨玉于御书房批奏折,突然想起什么事,抬眸看向一旁侍奉的太监,沉声道:

“白卿近日在宫中,可还安好?”

太监躬下身,将近日见闻一五一十道出:

“回陛下,白大人这几日……着实不大好。自被禁足后,后宫诸位娘娘似是醋意大发,常去刁难,又是命作诗,又是罚站烈日下的,送饭的宫女也没个体统,肆意糟践吃食,白大人却一直忍气吞声,从不反抗,身子愈发孱弱。”

君墨玉手指轻叩着桌面,一下又一下,良久,才淡淡开口:

“知道了,随他去。”

仅仅六字,平淡无波。

*

这日,白卿趁着午后难得的静谧,避开看守的耳目,溜至一处偏僻宫苑角落。

刚踏入那蜿蜒小径,便瞧见一抹素色身影立在花丛边。

那人听到动静,回首看来,当真是个极美的人儿。

眉如远黛,眸含秋水,一袭月白长袍衬得身姿翩然,一股子清冷,想来便是传闻中的沈湘南了。皇帝的男宠之一。

多才多艺,美人如画。

这是皇帝对他的评价。

众人都道民间有一美人沈湘南,举世无双。

如今一见,只觉——人比花娇。

沈湘南见是白卿,先是一怔,随即嘴角上扬,笑意盈盈:

“哟,这不是那位新科状元郎,我当是哪位,寻这冷清地儿躲清闲呐。”

白卿被他说得一愣,笑道:

“沈公子这嘴皮子,可比这春日花枝还伶俐。”

沈湘南闻言,眼中笑意更浓,几步走近,伸手折下一朵初绽海棠,递向白卿:

“白大人不愧是才情满腹,这话说得动听,来,赏你朵花儿。”

白卿被他逗笑了。

沈湘南似能洞悉他所思,目光仍悠悠落在枝头繁花上,朱唇轻启,语调不疾不徐:

“白大人,我知晓你心有不甘。可这皇宫,是进来容易出去难呐,层层守卫,眼线遍布。莫说你一介文弱书生,便是那身怀绝技的江湖客,也难寻得破绽,全身而退。”

说着,他折下一片海棠叶,置于掌心把玩,侧眸看向白卿。

“大人聪慧过人,当明白与其撞那南墙,落得个头破血流,倒不如思量如何在这方寸之地好好活下去。”

“若是绝食、自残,妄图以这般极端之举引得陛下厌烦,不但苦了自己身子,还徒增笑柄罢。”

正沉思间,沈湘南的身形忽然微微一晃,紧接着便是一阵压抑不住的咳嗽声,他本就白皙的面庞此刻更是毫无血色。

侍童恰在此时匆匆赶来,手中稳稳捧着一个精致的药盅,药香袅袅飘散开来。

“主子,药熬好了,您快回屋歇着吧,这风一吹,又该着凉了。”

沈湘南却轻轻抬手,婉拒了:

“不妨事,我难得与白大人这般投缘,似伯牙遇子期,自是要多待会,你把药放一边吧。”

侍童自知拗不过主子,依言将药盅放在一旁石凳上。

白卿见状,问道:

“沈公子这身子,看着着实孱弱,不知喝的是什么药?”

沈湘南顺着他目光看向药盅,轻笑道:

“我自幼便是这体弱多病的身子,经不得半点风雨,平日里喝的不过是些固本培元的补药罢了,有参汤养气,再佐以枸杞、当归等物调和气血。”

沈湘南说罢,纤手轻抬,把药引给他一份,道:“这份药引你且拿着,某天也许用得着。”

“不过药虽能治病,可喝多了总归对身子不好。是药三分毒。”

他故意加重了最后一句话。

是药三分毒?

白卿总觉得这话说得有些怪。

他悄然贴近白卿身侧,低声道:

“若是你志不在此,不必强求自己。昏君存于世间,不过祸国殃民。”

白卿心里一咯噔,他当即意识到什么,紧紧握住手里的药引。

沈湘南看他的反应,知道他是个聪明人,想必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想让白卿杀了这昏君!

*

嘉礼当日,皇宫处处张灯结彩,红绸似烈烈云霞,自宫墙之巅绵延垂下,随风轻舞,拂过雕梁画栋,掠过金砖玉瓦。

宫殿装点得满是旖旎喜庆之色。

朱漆宫门大敞,高阶下红毯铺陈,两侧内侍宫女垂首而立,衣袂飘飘,宛如簇拥繁花,手中所持仪仗,或为华彩羽扇,或系金铃香囊,微风拂动,铃声清脆。

宫廷乐师齐聚御花园侧,丝竹管弦齐鸣,悠扬乐声婉转,啾啾声与乐音交织。

高堂之上,君墨玉身着一袭龙袍,神色威严而沉静。

当白卿盛装现身的那一刻,他呼吸下意识地一滞,手指不自觉地收紧,紧扣着龙椅扶手。

高台之上,白卿一袭凤袍加身,那袍子以正红绸缎织就,其上用五彩丝线与金银线绣满龙凤呈祥之景,龙鳞细密,金光闪烁,凤羽飘逸,彩绣辉煌。

领口袖口镶着的雪貂毛,柔软华贵,衬得他脖颈修长、手腕纤细。乌发高束,头戴一顶八宝攒珠凤冠,明珠璀璨,宝石琳琅,垂下的珠帘遮去他半张面容。

那身华美的凤袍贴合着他的身形,勾勒出他的轮廓,在红绸映衬下,宛如从画中步出的神祇。

君墨玉向他伸去手:“朕的爱妃,过来。”

君墨玉(屁癫屁癫跑过去):卿卿,你今天好美啊[爱心眼]

白卿:……他们都说我以色侍君咋办[可怜]

君墨玉:我看谁敢!朕定不轻饶!

白卿:臣被人欺负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白眼]

君墨玉:……(哑了)

白卿一字一句:色. 令. 昏. 君

君墨玉:[笑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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