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此话,门前三人齐刷刷的看向文知蕴,文知蕴从他们的眼中看到了惊讶,不可思议,有没有搞错等多种情绪。
场面一度有一些尴尬。
杨霆树身旁二人第一次看到杨霆树那张冰冷的脸,出现了与以往不同的表情。
原以为此人在诓他们,却没想到他竟真的是那个名动京城的温大状元郎,春闱期间,他们正在外地为皇上办差,回来之时,温执也以启程出发浙州,他们对温执的印象还停留到众人口中的才华横溢,卓尔不凡。
本以为应是一个颇有气势之人,今日一见,竟是一个如此白白净净,文文弱弱的书生,让人有些大跌眼镜。
“见过温大人。”杨霆树恢复冷冰冰的模样。
“下官方才有眼不识泰山,竟然不知阁下竟是大名鼎鼎的东窗卫首领杨大人。”文知蕴抱拳行礼,而后再次看向杨霆树。
传闻中杨霆树此人武功高强,做事狠辣,为人歹毒,不通人情,年纪轻轻就登上东窗卫的首领,是皇上的一把利刃,今日一见,与传闻中倒也是相同,与其中不符的便是,这杨霆树长得倒是有几分姿色。
这样一个人物来到这里,不知是福还是祸,文知蕴不知晓,不过往后行动需更加小心谨慎了。
还有方才,卫楚泽分明就是故意的,他明明猜出来这三人不相信她,还要那样问。
她暗中瞪了卫楚泽一眼,却发现那人此时似是心情十分不错,脸上挂着笑意。
文知蕴将三人领入院中坐下,并吩咐秦宇明泡点茶水送过来。
秦宇明拎着茶壶来到院中,看到几个高大强壮之人坐在院中,非但没有害怕,反而加快了脚步,文知蕴没注意,他一溜烟便跑到了杨霆树的面前,称赞道:“哇!看起来好厉害!”
“叔叔,你的大刀好帅!”说完秦宇明伸出手来想要摸一摸杨霆树手中柄大刀。
刚刚坐下的杨霆树惊了一下,而后右手扶刀柄,眼神凌厉,蓄势待发,文知蕴顿时吓了一跳,卫楚泽被声东叫了去,这里只余她,但她若是出手阻止必然暴露身份。
万不能出事才好,文知蕴心下想。
可就在下一瞬,杨霆树恢复正常,右手松开了刀柄,任由秦宇明小朋友摸他的大刀。
秦宇明一边摸一边赞叹:“大哥哥,这也太酷了!”
听到哥哥二字,杨霆树似是顿了一下,而后诧异的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小朋友。
文知蕴见此场景立刻上前喊道:“宇明,赶紧给几位大人倒茶。”
秦宇明听到这话不情不愿的离开大刀,拿起茶壶倒了几杯水后,在文知蕴的注视下乖乖的离去了。
杨霆树盯着秦宇明离去的背影,不知在想些什么。
此时卫楚泽也从屋内出来,走到院内的桌前坐了下来。
杨霆树开口道:“温大人,您的奏疏皇上已经看过了,他派我等三人协助温大人办案。”
与东窗卫说明这几日的情况后,杨霆树三人拒绝他买二挽留便离去了,他们身份特殊,总是来去无影,让人难以捉摸。文知蕴望着他们的离去的背影,总觉得自己有些熟悉。
“温大人?温大人?”卫楚泽接连叫了两声文知蕴才缓过神来。
“温大人是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吗?”卫楚泽问道。
文知蕴倒也直白,并无隐瞒,向卫楚泽说明了自己的疑惑:“皇上为何会派他过来?”
卫楚泽心中其实也不明白,浙州之事,有必要让东窗卫首领杨霆树亲自跑一趟吗,他摇了摇头。
他们二人的关系终于恢复了正常。
卫楚泽其实也搞不懂为何那他会说出那样一句话,也搞不懂自己为何这几天会别别扭扭的刻意躲避着温执,就好像是自己心中深处早已痊愈的伤口,再次被人剖开,那裂缝虽小,却刻骨铭心。
不久之后他终于知道,那个裂口不是被人撕开,而是被掩埋在内心深处从来没有痊愈,只要一碰,那伤口便会再次流血,化脓。
而那个人是来帮他止血的。
在等待朝廷旨意的这几日,文知蕴曾再次夜探梁府,那天晚上,他从梁儒的口中听到了一些与五年前文家那场冤案相关的事情。
因此今日晚上,梁儒被抓入浙州府的大牢后,文知蕴便同卫楚泽一同来到了大牢,她要从梁儒的口中得到当年文家被灭门的真相。
浙州府大牢,梁儒坐在堆起的杂草上,双眼紧闭,凝神思考,自己这次即使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回想自己的一生,他有诸多的遗憾。
比如说他就不应该参加科举,也不应该沉迷于仕途,他今年已经四十有五,为官也有几十年了。他年少时最大的梦想便是考功名,入内阁,纵使他是曾经的科举探花,但朝中能臣众多,他当了这么多年的官仍是没有够到那个位置。
反而忘记了自己的初衷,看到如此多饿死病死的尸体,他内心深处也曾不忍,但是他能有什么办法,朝廷的赈灾粮到了浙州只剩那么一点,即使他好心不贪,那么点的粮食能救几个人,甚至会引起百姓的反抗。
他没有办法,他只能与聂修伟等人同流合污,从根源上解决这些问题。
他也不是没有想过后果,如果这件事被爆出来会怎么办,但是聂修伟承诺,绝对不会,因为他们是为二皇子办事的人。即使真的出事,二皇子也会救他们,他不信也没办法。
如今坐在监狱大佬,他只能将希望寄予给出承诺的人身上。
远处有脚步声传来,牢门的锁被打开,他听到了那个熟悉的声音。
“梁大人,我们又见面了。”
梁儒坐在地上没有理会温执,如今他早已改变了自己对此人的看法,他绝非一个普通的书生。
“梁大人,我与卫将军深夜前来,想问你一些问题。”文知蕴没有听到梁儒的回答。
但是文知蕴还是接着问了下去:“梁大人为何要如此做?”
梁儒仍然未开口。
站在一旁的卫楚泽冷笑了一声,道:“梁大人,你以为你不说,你就可以摆脱自己身上的罪名吗?”
听到这句话,梁儒终于睁开了眼睛,他道:“既然卫将军早已知道真相,何须下官再重复一遍。”
连续多日的阴沉终于结束,今日午后,微风拨散浩渺无际的乌云,让躲于其后的太阳再次露了面,阳光洒下大地的那一刻,城中的百姓一扫脸上阴郁,纷纷欢呼雀跃。
归功于午后的太阳,今夜皓月当空,虽衬得一旁的星星很是羸弱,却照得平日漆黑的深夜相当明亮,这月光透过监狱的窗子洒入,衬得阴寒的大牢有了些人情味。
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文知蕴问出了那个深入骨髓的问题:“梁大人,你可否听闻五年前宛丘知县文致远一家灭门的惨案?”
话音未落,卫楚泽一脸讶异的看向文知蕴,他此时为何提起五年前的一桩旧案,况且此案子虽说没被明令禁止,但是大家都避而不谈。
他看向她。
将死之人,梁儒此时也不再避讳,但他依然不解,这个温执为何会提起这桩旧案,没等他开口,便听到温执继续往下说。
“不瞒卫将军与梁大人,我未考中状元之前,曾四处游学,路过宛丘,身上钱袋被偷,无可奈何之时,宛丘知县文致远文大人,见我一介书生,身无分文,遂邀我去他宅中借住几日,临走之时,还塞了不少碎银给我。”说到此处文知蕴眼眶微红。
“那时我便发誓,若是日后高中,定要做文大人那样的好官。可是一年后,我便听到文大人因贪赃朝廷赈灾粮,不久后被问斩,家中一十七口被突发的大火埋于废墟之中。”文知蕴忍住蓄在眼眶的眼泪。
“一个被城中百姓称赞的好官,一个对陌生人慷慨相助的人,会不顾百姓的性命贪赃赈灾粮,我不相信,可是事实确实是这样告诉我的。”文知蕴转过身来看向仍然坐在杂草上的梁儒。
“我虽不信,却无证据,之后这事大家避而不谈,成为了一件秘事。”
当时的情形与浙州府的灾情何其相似,怕是他们料到,文知蕴的父亲文致远定不会与之同流合污,所以将所有的脏水泼到他一人身上。
而那些赈灾粮与白银不知落入了谁的口袋,这事恐怕只有当事人知晓了。
而不久后,卫楚泽的母亲刘青云战死沙场,急奏上所述,因为昭云将军判断失误,导致所率领的队伍被敌人包围,没过几日,弹尽粮绝,昭云将军带领余下将士殊死搏斗,最终不敌,惨死战场。
在卫楚泽的记忆中,母亲打仗从来考虑全面,百战百胜,弹尽粮绝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发生。
可是当今圣上刘芮看到急奏后,未找人详查,便草草定下了结论,真相到底如何,他或许并不想知道,只是从此以后不会有人再威胁到他的帝位。
“我想问一下梁大人,看到无辜百姓惨死,你们的良心真的会安吗?”
听到这句话后,安静的大牢中传来一声哭泣,梁儒痛哭流涕,待到他平静下来,缓缓的道:“我也不得已,有些事情并非我一个知府可以决定的。”
朝堂之上,暗潮涌动,太子与二皇子夺嫡之争,明里暗里,一触即发,天下之人皆不是棋子,他们弄权,苦的却是下面的官员与百姓。
文知蕴终于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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