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穿过船舱,一片寂静。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近了黄昏,感觉整片湖都冷了起来。
江月白看着刚才还与他玩笑,替他温柔挡头的人,突然感觉那双黑眸中充满了危险。
“小白还真是关心哥哥。”谢奕有些咬牙切齿:“也不知是谁的原因。”
江月白被他的话说得心虚,缩在角落里不敢看他:“对不起,我错了,我不是故意的。”
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颤抖,听上去有丝委屈的味道。
谢奕一下子便心软了,看着缩在角落里的人,翻身坐了过去,两人的肩就靠在了一起。
江月白微微侧头看过去,就看到谢奕微微仰着头,夕阳从侧面照了进来,将他的轮廓镀上一层光晕,俊美如神。
“既然你叫了这声哥,那做哥哥的又怎么会怪你。”
心跳一下子便失了衡,两人紧挨在一起的肩头似乎都烫了起来。
“公子。”一个小心翼翼的声音传来。
谢奕和江月白同时看去,一艘船已缓慢地靠近过来,福七正站在船头朝这边张望。
“画舫的姑娘们来了。”
沉迷温柔乡的帝王游船,怎么可能没有美人作伴呢?行宫里的舞伎看腻了,自然要看看行宫外的。
戏要作全,于是这些姑娘们自然是来作陪的。
眼见已是黄昏,夕阳晚照,半江瑟瑟半江红。
谢奕只能起身,简单整理了下身上的衣裳,朝着江月白伸出手:“起来吧。”
江月白也听到了福七的话,看着朝自己伸过来的手,莫名觉得有些遗憾。
若是没有这些,哪怕就这么安静地和谢奕坐在船上,看残阳晚照,垂柳游船,也已经极好了。
江月白伸手,借着他的力站了起来,还是忍不住看了一下谢奕,此时站起身来,宽袖袍本就松散,倒也还好了,看不出来什么。
那边的花船已经慢慢过来了,悦耳的乐声和歌声渐近,想到他刚才那般的炙热,江月白忍不住说道:“奕哥,一会儿姑娘们来了……你会……”
谢奕见他吞吞吐吐的样子,知道他想说什么,看了他一眼,略带了些笑意:“我在你心里,就是这样的人?”
江月白连忙摆手,虽然心中不愿,但还是说道:“不是不是,如果你真的想……我也理解……”
他其实一点也不想理解。
可是总不能因为他不想,所以就让陛下以后都当和尚吧。
江月白不知道怎么说,眼见花船越来越近了,也只能闭了嘴。
这时,一只手伸过来,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发,带着笑意:“我不想。”
这三个字一下子驱散了涌上来的郁闷和酸楚,江月白抿着嘴,微微抬头看他,却正撞进了谢奕漆黑的眼里。
“不是谁都可以的。”
江月白忍不住心动了,张了张口,那边的福七却已经靠了过来,上了他们的船。
“公子,江公子。”
江月白闭上了嘴,可心里却反复地回荡着一句话。
这个意思是……我可以吗?
花船已至,谢奕早已调整好了表情,抬脚便登上了花船,船上吴东河已经检查过,并未有发现什么异常。
“你酒量不好,姑娘们递过来的酒,就别喝了。”谢奕登船前,淡淡地说道:“看看歌舞就行。”
花船上只有谢弈和江月白,福七和吴东河带着小春在另一艘船上,跟在花船边。
金乌西坠,船上的烛火也点了起来,花船比之他们的游船要更大,里面坐着四个乐师,还载着五个舞伎,无一不是美艳至极。
船顺着水流飘着,那舞伎赤着脚,在船舱里随着乐声旋转着,显然是练过许多次,舞步极稳,身姿飘逸。
“今日特地找了我们姐妹九个,九九呈祥,最是吉利。”一个舞伎跪坐在谢奕腿边:“公子若是有得了空,真该去咱们西街看看,这会儿,才是最热闹的时候呢。”
谢奕轻挑地摸了一把那舞伎的手,又勾了勾那尖尖的下巴,调笑道:“有你们热闹吗?”
另一个舞伎端着水酒过来:“公子也是讲究,这酒水都还要人带着,不喝外头的酒,我们澜陵的酒可是出了名的醇厚,公子应当尝尝才是。”
似是脚步不稳,杯中酒洒到了胸口,又顺着曲线没入丰腴之中。
谢奕眯起眼看了一眼,笑着捉住她的手将剩下的酒喝入了口中。
江月白呆不下去了,站起身来:“我去吴公子那船吧。”
谢奕没说话,他已经出了船舱了。
“这公子倒是奇怪,来花船既不喝酒也不听乐,方才我们跳舞他也不看。”一个舞伎轻轻推了谢奕一把:“他是公子的朋友吗?怎么都和公子玩不到一起呢。”
谢奕对他的话略有些满,眼见人已出了船舱,他也早就没了兴致,将围在身边的人一推:“本公子喜欢热闹点的,都跳起来。”
花船一直闹到了亥时二刻,回到行宫时已经快子时了,福七和吴东河扶着满身酒气的谢奕进紫宸宫时,还遇到了前来探望的桃嬷嬷。
谢奕似乎很尽兴,以往对桃嬷嬷极为冷淡,此时也带了笑。
只是这次可能是真喝得有点多了,虽然未完全醉倒,可因为那些人里头有杜太后的人,他也不得不戏做的真一点。
谢奕才进紫宸宫,就从吴东河和福七身上下来了,靠坐在椅子上撑着头说道:“水。”
福七立刻去准备了,吴东河看他似乎很不舒服的样子,不太放心:“没事吧,是不是喝得有点多?”
谢奕的酒量很好,而且向来有分寸,但是他今日却感觉有些异样,下花船时还不觉得,此时这种感觉却越来越明显。
江月白不放心,此时也过来了,见他眉头紧锁的样子,不免也担心起来:“陛下,要不要叫太医来看看,或者喝些解酒的汤也好些?”
福七将温水送了过来,谢奕才喝下一些,突然一把推开了他的手,捂住胸口一声闷哼,额角青经瞬间暴起。
“陛下!”
三人同时慌了。
谢奕似乎强忍住了什么,脖子上的筋都暴了起来,额头瞬间有汗,眼眶通红,紧接着,嘴角有血溢了出来。
江月白见到血,一下子便扑了上去,将人抱住,伸手去擦他唇边的血,叫道:“福公公,快传太医!”
福七连忙冲了出去,吴东河立刻走了过来,封住他的筋脉,仔细看了他的神色,眸中沉怒:“看样子像是中毒。”
中毒?
江月白立刻回忆起今日所有的一切,他们今日一整天都在一起,包括膳食都是一起吃的,可是他到现在为止,也没有感觉任何不适,那入口的东西里,只有花船上的酒,他一口未动!
“酒!花船上的酒有问题!”江月白感觉怀里的人肌肉绷紧着,似乎忍着极大的痛苦,急了起来:“太医呢?太医怎么还没来!”
谢奕确实是中毒。
古太医替他把完脉,立刻便开了催吐的药物,谢奕反反复复吐了一整晚,直到晨光微熹才止了吐睡过去。
江月白守了一晚,眼见人睡了,这才微微地放松下来。
“江大人,你也回去休息一下吧,陛下刚睡下,估计一时半会儿也醒不过来,您刚逃过一劫,可别累倒在这儿,划不来。”
福七劝说道。
江月白却是没动。
他猜的没错,应该是那酒有问题,这酒是他们从行宫带过去的,福七也检查过,没有问题,那就是那群倒酒的女子有问题。
吴东河昨晚去抓人的时候,昨晚服侍的九个姑娘已经全都被人杀了,而花楼里的妈妈也都不知所踪,线索就此中断。
但他们不用多想,便也知道这幕后主使是谁。
放眼整个大雍,除了杜家,还有谁,有能力,有机会,有理由对谢奕下手!
毒杀天子,他们已经敢公然如此做了!
福七见他未动,只是脸色沉得可怕,他还从未见过如此的江月白,心道,陛下若是知道江大人如此担心,只怕心中还要暗喜一番。
“我没关系,古太医不是说还要再过两个时辰,看看陛下的情况吗?我再等一会儿。”江月白声音沙哑,伸手去拿旁边的茶盏,却看到指尖上那一抹红。
这是刚才他替谢奕擦唇边血时留下的,已经干涸。
下午两人还在一起游船,他还改口叫了哥。
陛下那双温柔的手触碰他头发的时候,像是将夕阳的温暖都一起掬了来,洒了他满身的温暖。
他曾经,一直所维护的,崇敬的,乃至爱慕的人。
正躺在里面昏迷不醒。
他的指尖还有他的血,那样红,那样艳。
像是火一样,烧得人心灼痛。
福七伸手将他手中的茶盏拿了过去,从一边拿了一张干净的湿帕子来放到他手上:“江大人不过过于忧心,每次遇到这种事,陛下都能化险为夷,这一次,相信陛下也会没事的。”
“每次?”
还遇到过多少次?
江月白睁大了眼,眼中的血丝毕现:“陛下还遇到过这样的情况?”
福七默了一瞬,才缓缓开口:“这江山,也不是那么好坐的。”
江月白感觉像是有一把刀在心口绞动,疼得整个人都颤抖起来,看向榻上正一动不动的人,苍白的脸上早已不复白日里的英气。
“我去看看陛下。”
福七看着他一步步过去,也没阻拦,反而是默默地退了出去,关上了门。
吴东河此时正守在门外,见他出来,疑惑道:“你不在里面伺候,出来干什么?”
福七瞥了他一眼,刚才在江月白面前的丧气瞬间就没了:“榆木脑袋,自然是给陛下制造机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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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第三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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