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生,你急着赶着投胎呀?”池老太从地上扯起胖球,拍拍他衣服沾的土,那围兜系在孙子的脖后打了个结,喂了他一勺蛋羹糊糊。
没好气的斜瞥他一眼,“毛手毛脚的能成什么大事。”
根生干笑两声,听了池老太的谩骂也不生气,突然想起正事。
脸上的欣喜不似作伪,太过激动说话结结巴巴的说道:“池老太,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
不耐的应和他,顺手擦去孙子嘴边的糊沫:“甚好消息,是老二发大财还是大孙子要成婚了?”
池老太转眼思量最近自家老二忙里忙外,家里肉蛋不断别真是发财了!哦呦我滴老天爷,想不到老二还有今天,我就知道没白疼他。
脸色倏忽转变,“根生婶子谢谢你,回头来婶子家吃饭。”
根生挠挠头没接话,这池老太吃错药了?吓人得紧,赶紧把消息说出口:“您家老大有信了!”
“什么!”池老太虎躯一震,美梦破碎,声音猛然拔高:“老大不是死了吗?”这祸害还回来干啥,非要当个搅家精。
根生不敢再留顾不上客套,撂下一句:“婶子您忙,我这儿还得给年姐儿送信哩,先走了…”一溜烟跑个没影。
根生暗暗琢磨,果然传闻不假,这老太婆偏心的很,一惊一乍地刚刚差点把他魂都吓飞了。
池年接过根生叔手中的薄纸,喉中干涩,竟不知说些什么。尴尬的说道:“多谢根生叔。”
她回到屋里静默良久,有点难以消化突如其来的消息。
她仔细端详信寄来的地址,周平县周家村。
她倒是知道这个村子,离这不远,在山的西头儿。当时池父就是上山后再也没回来,都以为池父在深山老林里被野兽吞吃入腹,谁能想到这人又递来口信。
池年最开始醒来看着屋里空落落的,虽然孤寂冷清了点,但一个人也自在点儿。
现在突然告诉自己,他爹死而复生又活了,这任是池年也有点接受无能。
算了,既来之则安之,池年也不再多想。
就是过两天她得去探望一趟,毕竟借用人家女儿的身子,也得尽自己的本分。
*
“小点声会死吗!”池耀祖用被子捂住耳朵,紧皱着个眉头大声朝着外头喊。“还让不让睡觉了。”
池二婶瞬间谄媚讨好“儿啊,睡吧娘保证不再发出声音。”
池二婶走到院落里揪起二丫的耳朵,狠狠的扭了一圈,疼的二丫脸都变色了,也不敢喊疼。
“死丫头片子,干个活都干不好,没听见让小点声吗?”恶狠狠的恨不得扒了她的皮。
二丫气上心头,破天荒地梗着脖子顶了句嘴:“洗衣服呢,水声小了洗不干净。”
池老太大发善心的说了句软话:“娃她娘,吵吵啥呢,别吓坏娃娃们。”
池家二房早就不是池老太当家,现在做主的是池二婶,这老东西成天与她作对,更是激得池二婶怒火中烧。
抄起家伙就往二丫身上招呼,挥得那是虎虎生风,一棍下去就是紫黑的淤青,把近些日子吃斋念佛的池老太气的眼皮一跳一跳的,也没敢吱声。
池二婶撒完气,对池老太那伪善的模样做呕,这老东西年轻时犯的孽还少,临了吃斋念佛装好人,死了不还得下十八层地狱。要是池老大回头知道,那夏氏的死与池老太脱不开关系,那可就有好戏看了。
二丫半死不活的躺在凹凸不平的院落里,半晌才敢喘口气,呼吸断断续续地,脸色糊满了泪水,嘴里还被塞了块破布。
她从没如今天一样清醒,板子打的她下半身麻木,轻微一动,呲啦啦的痛感涌遍全身,她强撑着手抓住木架爬起来,半截支撑不住她的身体,霹雳乓郎的倒在地上,又惹来池二婶的痛骂。
二丫一瘸一拐的漫无目的的游荡,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竟看不清自己的前路,她还有命活着吗?
池年端着水盆正准备朝外泼水,猛不丁看着个人影,差点手一抖就泼了出去。
连忙放下手中木盆,招呼道:“咦,二丫姐!你怎么站在门外?”
二丫泪眼婆娑望着年姐儿,顺着路走就立到门口,不知今夕何夕。
听见年姐的问话,手足无措的拽拽衣服似乎想要遮掩腰间的上,反到露出了手臂上的淤青。
声音嘶哑的笑道,那笑比哭都难看,“年姐儿,我…我…没什么事,就是到处走走。”
池年视线一凝,密密麻麻的疤痕一条接一条,她轻轻的拉住她的胳膊想细看,二丫的脸色惨白,嘶的一声。
二丫勉强的笑笑,低着头掩饰不安,“我是不小心碰着了,过几天就好了。”
池年也不拆穿,虚搀扶着二丫往屋里去,还专门垫了个毯子让她趴下,她刚刚黑灯瞎火一瞄,灰不拉几的衣服直接黑乎乎的一片,此时被烛火一照,后背的衣服血迹斑斑看不出来个人样。
“二丫姐,你千万别动。”池年小心翼翼的握住剪刀,慢慢把凝固的衣裳一点点连开,生怕牵扯到二丫后背上的伤口。
池年深知古代小小风寒就能夺取他人性命的时代,这种血肉模糊的伤口不做好消毒消炎的处理,人挺不过三天就没了。
空气静若可闻,只有悄然无声的动作和二丫身体因疼痛或悲愤交加引起的抽搐。
池年拆开酒封,清洌浓醇的酒香四溢,这酒还是王老太爷回来时给的,说是祝愿小两口的感情越来越醇厚浓郁。
果然是好酒!
她备好热水,拿了条净手帕,默默沾了一点度数高的烈酒,轻轻的贴上溃烂的伤口。
二丫默默点点头,往后看了一眼年姐,牵扯到腰间的伤,又痛的她身子一蜷缩。
轻声细语地询问:“二丫姐,疼不?你疼了跟我说,我轻一点…”
池年又放轻了力度,“这回还疼吗?”
二丫感触颇深,夏婶子和年姐儿都是好人。眼睛散去了阴翳,饱含泪水,“年姐儿,我不疼的。”
二丫垂下眼睑,她是真的不疼,她娘打她时她以为她活不下去了,黑漆漆的夜,不见人影,她好像要被整个吞噬,看不见光。
池年触碰到二丫脊背上的伤疤,不经意的问道:“二丫姐,你这儿怎么回事?”
二丫久不做声,沉默良久。“这…”话音里带着哭腔,“年姐儿,你愿意听我说吗?”
池年靠在床沿边,歪着头抚去滚烫的泪珠,轻轻拍拍她的肩胛骨,一把手骨头瘦的可怜,柔柔软软的看着她,“愿意的,二丫姐。”
二丫从小就知道她娘不待见她,天不亮就起床替娘分担家务,喂鸡捉虫,上山捡柴烧火煮一大锅的伙食。
她那时才不过五岁人还没锅台高,搅锅烧柴都得站在矮凳上。
一锅红薯饭配玉米饼子,还给耀祖额外煮了个鸡蛋。
家里丫头片子是不配上桌吃饭的,也包括她娘。可她就只值得半碗稀汤寡水的红薯粥。
她从无怨言从早忙到晚,干最多最累的活,耀祖只用躺在床上偷懒就能吃最好的伙食。
等众人都歇下她还得洗脱下来的脏衣服,她不理解难道仅凭耀祖能传宗接代吗?可是生娃娃不是女娃子才能生吗?
二丫酣畅淋漓的哭了一场,声音带着迷蒙,“年姐儿,女娃子就不配活吗?”
池年递给她一块温热的手帕,擦拭了哭花的小脸。给她讲了一个故事:“在遥远遥远的村落,有一个村子里面的男男女女婚嫁自由,男耕女织,女娃也能拿男子一样的工分,还可以娶丈夫,生了娃娃跟女子的姓。”
“哪怕和离了,只要女方有本领,那些长舌妇也不敢说三道四。”
二丫眼眸一亮,黑黝黝的眼神倔强的盯着前方,嘴里嘟囔:“真的有这样的地方吗?”
池年坚定的说道:“有的。”在他们现代,人人平等,女性也能撑起一片天。
她真的过够这种不见天日的生活了,大不了被她娘抓住,再毒打一顿,又打不死她,她娘还巴望着她卖钱呢。
二丫畏畏缩缩的抬起头,把心一横打定主意,“年姐儿,我想逃。你能别和我娘说吗?”
池年暗笑,她早盼着二丫家逃出生天,池家二房鸡飞狗跳乌烟瘴气。
*
池老太不放心的敲了敲儿媳妇的屋门,“这深更半夜,二丫还没回来不会出什么事吧。”
池二婶把鞋往屋门上一摔,“老不死的,担心自己找去,你也知道神经半夜的,扰人清梦。那死丫头能去哪,不就是去大房找池年那个贱丫头了,丢不了。”
池老太讪讪的放下手,不敢再说。
池年天刚亮就叫上宋余拉来个平车,此事她不敢泄露出去,生怕被池家二房一家拦住。
宋余今日沐休,刚好在家收拾收拾行李,打算去接母亲和幼妹。
就被池年拉来,充当苦力。
“快快快,来帮把手。”池年一人劲不敢使,伤口愈合的速度太慢,正好去找个大夫好好开点去疤的药,女娘留疤也不是个好事。
宋余接受良好,已经习惯她不按照套路出牌,没事绝不会主动寻他。
他没去触碰二丫,而是把毯子铺在平车上,有垫了一床厚褥子,土路颠簸,这样人也舒坦些少受罪。
两人趁着安静无人的村庄,快速离开。
热的宋余满头大汗,池年看不过眼,将半旧不新的手帕往他手里一塞,语气傲娇:“爱要不要。不要我可拿回去了。”
宋余没手擦,冷冷的轻笑:“池娘子这就是求人的态度?”
池年这才注意,胡乱往他脸上一抹,看着差不多了就收回手:“求你,郎君!”
利爪一伸,又怕他真撂摊子不干了,真以为他宋余是如此斤斤计较之人?
面色更淡,语气有点冲:“下次可以更低姿态些。”
两人打情骂俏看在二丫眼里满是羡慕,看得那两人赶紧离开距离,装作不熟的模样。
噗~更像闹别扭的小情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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