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南谷的眼神中透着不耐烦,还是将剑拔出。
秋染闷哼一声,忍着疼痛赶紧撕下一节衣摆,快速地把伤口紧紧扎住,止血,避免失血过多。
做完这些,又深深地呼吸了几息,才终于有了些许力气站起来。
只是受伤的左腿用不上一点力,秋染单用右脚艰难起身,晃晃悠悠地,就往一边倒去。
一只纤细而有力的手臂稳稳地扶住了她。
秋染惨白的小脸勉强笑了一下,“多谢莫山主。”
莫璃未有言语,秋染却莫名觉得心安。站起后仍把身子微斜靠在莫璃的臂膀上,总算是舒适踏实了些。
“庄主大人,您想知道什么,我秋……晓苒知无不言。”秋染的声音半死不活。
“邱启让你带掌门玉玦去珍珠岛所为何事?”姜南谷一挥,手中的剑就插在了秋染面前的土里,剑刃上的血迹顺着滑落,融入土里。“如实说……”
呵,威胁我。秋染在心里翻个白眼。
偏生她现在就得吃这个威胁,再来一剑,小命真就要交待在这里了。莫明其妙两世都死在同一个徒弟手里,那也太憋屈了。
秋染看着姜南谷,神情有些复杂。
上一世她的印象里,这个孩子乖巧懂事,办事也可靠。可若肖钰铭所说是真的,加上如今看他的行事风格,难道说心狠手辣才是他的本性?
他为了活下去,藏起了全部尖牙利爪,忍辱负重?
可她自认为待他不薄,也许一开始确实是想要一只听话忠心的小狗,但后来是真心把他当亲传弟子培养的。
还为他量身创作了一套南秋剑法,而他就用这剑法杀了她。
“我爹说,五年前第一剑庄前庄主之死,可能另有隐情,背后许是魔教作祟。”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皆惊。
前庄主之死于庄内一直是禁忌,无人敢在庄内讨论,若被庄主得知,轻则去玉龙峰受日罚,重则……
而这外来的小姑娘不知此事,竟就这么大喇喇地说起前庄主之死!
果然,姜南谷身上杀气骤起,眼神如利刃划了过来,紧紧钉住秋染。如若下一句不得他意,恐怕这个小姑娘就再无说话的机会。
众弟子直冒冷汗,生怕姜南谷怒意盛起,他们也要受到牵连。
秋染也感受到了周身的压力,思考了一下刚刚的回答有无不恰。
首先,青阳派和珍珠岛的实际谋划,她是不知道的。那么就只能蒙混于他。
但姜南谷可不是蠢货,若编造些无关紧要之事,可能剑就不是插腿上了。
那么,必须说中其最在意之事。秋染想,应当是自己的前一世之死。
无论自己是不是为姜南谷所杀,弑师之名都不好听。他要想立足于江湖,而不是像魔教那般被所有人打压,这件事都必须有个解释。
她在心里措辞一番,继续道,“我爹无意中得知,五年前剑庄大摆宴席,宾客及随侍之中,确有魔教之人混入。且魔教计划复出多年,早已有门派家族被魔教渗入,获取好处,行不义之事。”
“虽说是哪些门派家族尚未可知,但已有蛛丝马迹。我爹着我去往珍珠岛,正是欲邀岛主共查魔教余孽。”
这个解释,由姜南谷或剑庄之人说出就没什么可信度,毕竟坏人皆会为自己辩解。可是由无关此事的正派掌门之女口中说出,意义却不同。
看看周围弟子面上,多显半信半疑之色,还有几人已露出“原来如此”的神情。
多宣传几次,挽回一定的名声,不是难事。
杀气收敛,姜南谷似陷入思索。秋染稍放下心,应当是压中了。
倘若上一世不是姜南谷所杀,他必然想就此查明,还他清白。且就算真为他杀,顺着此方向推波助澜一番,说不定也能祸水东引,摆脱了弑师恶名。
秋染当然希望是前者。不仅仅是还在意这份师徒情谊,更重要的,她绝不愿承认她眼光不行看错了人。
至于报杀身之仇,倒是未曾想过。上一世立于江湖顶峰,荣誉加身,杀光了仇人,也看透了情事无常。其实死前一段时间,已是无恨无憾、无欲无求之态了。纵使突然死了,倒也无甚感怀。
这莫名又多了一世,她反而有些许茫然,大抵还是延续无欲无求的状态,做个娇生惯养,毫无追求的大小姐吧。
“邱启当真是这么说的?”姜南谷突然打破沉默。
“嗯,是这么跟我说的。至于后面的计划,我尚不知。庄主您得问我爹了。”
姜南谷抽出插在土里的南秋剑。
秋染单脚往后挪了挪,努力地把身体藏在莫璃后面。哪个字说的不对吗?这孩子现在有点喜怒无常啊!
姜南谷取出一条帕子,仔细地擦去南秋剑上的血迹,后收入剑鞘。
“带她下去安置养伤。”
呼!拿捏住了。秋染暗暗给自己竖个大拇指。
“床可以铺软一点吗?我这身子有些娇气,休息不好的话伤就难养。”
“可以的话我想每天喝些花酿,身子能暖一些。”
“最好是能给我个小弟子……”
内力挟着杀气迸出,姜南谷衣袖一挥,卷起地上碎落的花瓣,扑打在秋染脸上,堵住她喋喋不休的嘴。
好,好,不说话了。秋染举起双手以示投降。
姜南谷重重甩开袖摆,一步迈出,离开数丈。
嚯,这是什么功法?反正不是一般的轻功,倒像是话本里缩地成寸的仙术。好小子,这几年背着她学了不少歪门邪道啊!
莫山主将一切都安排妥当,秋染已躺在浴桶中舒舒服服地泡着澡,受伤的腿伸在外面避免遇水。
知她行动不便,还派了两个不到十岁的小女侍来,给她擦身梳发。
待沐浴完毕,两个小女侍一人扶背,一人抬腿,“唰”得就把秋染轻松抬了起来,放在床上已铺好的浴巾中,擦干身子。
底子不错啊。很好,好弟子就得从娃娃培养。
小女侍为秋染穿好了寝衣,又将伤腿仔细地晾在外面,道:“姑娘请先好好休息,莫要走动,一会儿药堂弟子会来为姑娘医治。
药堂?那当是从朝阳峰过来,夜间行路不便,只怕还得等一会儿。
便打发了小女侍去取点食物给她填填肚子。
半个馍馍下肚,终于等到了姗姗来迟的药堂弟子。
来的又是一个十岁左右的女娃。衣袍上的泥泞遍布,想来这一路上是没少摸爬滚打。双臂抱着的药箱倒是护得紧。
“你们药堂弟子,是只学医理,不学功法吗?”秋染皱着眉道。
这绝对不符合她的理念,她的管辖下,剑庄不应有一个文弱弟子。
“不是的姑娘,只是闻轻愚笨,学不会功夫,于草药医理上倒是有些慧根,因此师父准了我专修医术。”
闻轻细细地在那剑伤处清洁掉灰尘和血迹,取了些草药磨成粉,小心地拨开将将连接住了的伤口,把药粉灌了进去。
“姑娘忍着点,伤口有些深,若不好好处理会脓肿发热。”
“我……不疼……”她绝不会说自己不行!
“没想到姑娘这样的大小姐,竟如此坚强,若勤加修炼,当为女中豪杰。”闻轻敷完了药,拿扎带轻轻扎好。“不能碰水,也不能一直闷在被子里,要时常伸出来通通风。”
秋染稍稍动了动,感觉确实舒适许多。
“没想到你这个小丫头片子,医术竟如此了得,若再接再励,当为一代名医。”
闻轻被打趣了一番,小脸微微胀红。
秋染见到漂亮可爱的小孩,就会忍不住伸手去摸摸头,却发现一只银簪,上面印的花纹有些眼熟。
“沈大仙儿是你什么人?”
“沈……大仙儿?”闻轻犹犹豫豫道,“姑娘说的可是沈仙医?”
“对,就是沈铁蛋。”
这人医术有些盛名,又喜欢凹一副仙风道骨的做派,偏偏被他那目不识丁的爹起了个铁蛋的名字。当然,他在医术有点名气后便不许人叫他的名字了,称呼从沈先生,沈大夫,一直演变到了沈仙医。
秋染可不惯着他,高兴了叫他沈大仙儿,不高兴就叫铁蛋儿。偏还送了最富灵气的一座山给他,他便只能忍了。
“沈仙医是闻轻的师祖。”闻轻老老实实答道。
哟,沈大仙儿连徒孙都有了,而且这个喜欢给所有物盖章的毛病,竟延续到了给人也得印个戳。
闻轻又交待了些注意事项就离开了。秋染晃着剩下的那条完好的腿,开始思考后面如何应对。
姜南谷只说让她养伤,但未说何时放她离开,大抵是要以她为质和青阳派谈条件。既需青阳派为他洗脱罪名,应该不会为难她,大概还是合作利用的关系。
可是,姜南谷只要跟她的便宜爹邱启一对口供就穿帮了啊!
秋染有些头大。
她暂时决定先在养伤之余好好练功,万一真穿帮了能跑得快点。
只是运气调息时感觉到左腿经脉应是被切断了,以她练功速度之快,到伤愈前右腿定能精炼,到时候只怕右腿跑得飞快,左腿却在那儿溜达着拖后腿。
用她自创的无敌功法,天下第一神功,内力周身循环运行了两个时辰,秋染睁开眼觉得神清气爽,意气灵动。
妙哉,妙哉。不愧是天下第一剑所创天下第一神功,这样娇弱,虚柔的身体,每练一次都能上一个台阶。
照这种速度,休养一个月,大概就有上一世八岁的体魄了吧……
第二天,闻轻早早就来给秋染换药,说是由于需早晚各换一次,闻轻就在花语峰住下了,如有需要走个百米便可找到她。
换完了药,吃着早饭,秋染开始思考武器问题。
上一世她主修剑术,亦是靠着一柄剑仗剑走天涯。如今却不能用剑。
一是身体内力不足,用剑也抡不出什么花样。若是就使些基础简单的剑法,打打青袍弟子可以,面对莫璃甚至姜南谷的高度,可能连跑路的时机都争取不到。
二是,她也担心用剑会暴露身份。姜南谷是她一手带出来的,一些剑招技巧,甚至细小的习惯,都可能让她原形毕露在他面前。
秋染愁眉苦脸着,无意识地拿筷子轻敲碗沿。一不小心,手松掉落,下意识用脚去接,没控制好力度,竟是直接将筷子踢上了房顶,深深陷了一半在房板之中。
一个灵光闪过。
这筷子,还有在阵中与剑庄弟子对峙时用的花枝,不正是她需要的轻灵武器么!
秋染给自己定下了计划,在把内力练起来之前,先迂回一下,走暗器流派。
首先是锻炼手法,手指的灵活度。单手转筷子,筷子在四个指缝间来回旋转,袖袍藏筷,单手抽出,蓄力震动,蓄力弹射。
这么练了一上午,秋染感觉入了门道。也许还可以找变戏法的学一些障目之法。
门外传来稍重的脚步声,与女侍的轻盈,闻轻的轻浅均不同,许是姜南谷遣人来商量“正事儿”了。
秋染勾起一个坏笑,在那人掀开帘子露出身形的一瞬,手中筷子直线射出。
筷子带着锋锐利气直插进了那人头顶的歪髻中,“叮”的一声碰撞,一根青木簪滑落,掉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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