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的黑雾翻腾着逼近,之中还掺杂着凄厉的哀嚎哭叫。
巽鎏还没能看清那黑雾中挣扎的是些个什么东西,忽然一阵地动山摇,脚下的地面以她们为中心,如同蛛网一般向四周裂开。
她迅速提气,踩着一块裂石借力腾空。
同一时间,无数粗壮蜿蜒的黑褐藤蔓自裂缝中钻出。
月华倒映出能将人吞噬其中的黑影,藤蔓交替扭曲着难以从中找出一点空隙。
巽鎏扭身躲过一次攻击,被藤蔓撞击而飞散的碎石从她裸露的手臂上飞速划过,殷红的血液顿时涌出。
那些藤蔓好像感受到了血液的香味,进攻得更加猛烈。
阿鎏被眼前的场面吓得呆住,只一个劲的靠在巽鎏的怀中。
只是下一秒,她就感觉到身上被一股凉意包裹,整个人瞬间腾空。
“啊……”
阿鎏不断地朝前方挥着手,然而眼前却有一股看不见的屏障阻拦住了她,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离巽鎏越来越远。
“做什么哭得像是我要死了一样。”
巽鎏无奈朝她扯出一个安抚性的笑颜。
手中凝化而出的冰寒长剑隔空挥出一道,裹挟着寒霜的剑气穿过阿鎏的身体,径直劈向她身后那堵厚重的藤蔓墙。
“咔嚓——”
碎裂的冰霜如星点莹尘般散落。
看着阿鎏被送出藤蔓包围的区域,巽鎏这才将目光下移,望向地底深处那朵闭合着的十二瓣月藤花。
妖气是从那朵花上传来的,但气息微弱,而且分得很散。
制造出这个幻境的大妖不是它。
巽鎏反手劈断后方袭来的藤蔓,又迅速闪身躲过紧随的其余藤蔓,冰霜凝化而成的长剑在她手中闪烁出锐利寒光。
不消多时,巽鎏已经逼近底下那朵十二瓣月藤花。
泛着莹莹紫光的花苞仿佛活物一样呼吸着,凑近了还能看到那些花瓣来回翕动,一股脂粉般的香味扑鼻而来。
与在上方的感知不同,越深入底下,周围弥散的妖气就越发浓郁。
巽鎏踏在被冻成冰雕的藤蔓上,用剑尖挑开一片花瓣,露出内里泛着荧光的紫色粉尘。
粉尘失去了花瓣的遮挡,甚至不需要风吹就能随意飞散。
在粉尘扑到脸上的前一秒,巽鎏的身形瞬间消失在原地,与此同时,原本被她冰住的藤蔓竟然也冲破了束缚再次袭来。
“原来只是被操控的傀儡,没意思。”
巽鎏的身体悬在半空,两条生满尖刺的藤蔓从她的腰身前后擦过,接着,她一掌排上上方的藤蔓,借力扭身从两条藤蔓中间飞出。
冰霜凝成的长剑伴随着法阵出现在她的身前,巽鎏捏着法决的手一转,长剑瞬间就犹如一道疾驰的闪电飞速而下。
周遭的藤蔓似乎察觉到主体要受到危险,全都调转了方向,层叠相交护在花苞之上
然而并没有什么用处,冰霜碎裂的声响一道接着一道,直到最后全都化作了晶莹的冰花消散。
眼前的黑暗被驱散,巽鎏收回满身寒气,刚一落地就忽然被扑了个满怀。
阿鎏嘶哑的哭声回荡在耳边。
可能是因为许久没有说话,不清楚怎么发音的原因,她只是一个劲的嚎着,眼里落下的泪水几乎沾湿巽鎏半个肩膀。
“哭什么,你在那,我不方便施展开手脚,所以才把你先送出来。”
巽鎏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回想着从前看到的那些夫人都是如何哄哭嚎的孩童。
是先抱在怀里,然后轻轻拍着,轻声哄着,然后再给块饴糖含着,哭声自然也就消了。
但是她没有饴糖,也不会哄人,只能任由阿鎏抱着,时不时轻拍两下。
“不要哭了,声音都哑了,跟河边的鸭子一样,怪不好听的。”
阿鎏的哭声一顿,紧接着又继续哭了起来,只不过这回是小声的哭着,鼻腔中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
巽鎏有些新奇,“听得懂我说话呀?”
她将手伸到后边,艰难地扒开阿鎏环着她脖子的手。
“听懂就好办了,不许哭,眼泪收回去。”
不给抱了的阿鎏委委屈屈拉着巽鎏的衣袖,豆大的泪珠还在落着,听到下面那句话后,更是委屈的瘪着嘴,水润的双眼就这么盯着巽鎏。
“不……”
她似乎要开口说什么,只是刚发出一个音节就被紧随而上的哭嗝压了下去,接着又打了两个哭嗝,给自己气得又落了几滴泪。
这可怜又委屈的模样着实是给巽鎏逗笑了。
她给人顺着气,轻声道:“慢慢来,别急。”
阿鎏抽泣了一阵,才委屈巴巴的抱着巽鎏的一边胳膊,又开始小脸蹭小脸。
“不……不丢下……”
泪水划过的脸上还有些黏腻,但比起这个,阿鎏能口齿清晰地说完完整的字词才是让巽鎏震惊的,一时间都忘了回应。
急得阿鎏蹭都不蹭了,双手捧着巽鎏的脸,眼睛也紧紧盯着,就好像要做出什么山盟海誓的承诺一样。
“不丢下……鎏……不……”
“好好好,我知道了,不丢下阿鎏。”
巽鎏反应过来,也是听懂了阿鎏话里的意思。
她现在是真的有种在带小孩子的感觉。
还是个会随地大哭的小孩子。
“行了,等出去再给你买糖吃。”
至于现在,还是先搞清楚眼前是个什么情况吧。
早在刚冲破十二瓣月藤花包围的时候,巽鎏就发现了这周围翻天覆地的变化,只不过刚才只顾着大哭的阿鎏了。
现在才分出空隙打量四周。
天不再是紫霞,而是明亮的蔚蓝,烈阳高悬上空,照得地面的沙尘都灼热了几分。
她们现在还是在万枯沙海,只不过原本该是娄沙城遗迹的地方,竟然莫名出现了一座敞开着大门的城池。
而那城门之上镶嵌的牌匾,那中间赫然填着“娄沙城”三字。
城门外有卫兵把守,从这边望去,还能看到城内人群熙攘走动的身影。
七百年前消失的娄沙城竟然再次重现了?
是幻境吗?
眼前的场景过于惊奇,饶是巽鎏行走人世这么多年也从未见过。
已经消失了的城池,连带着曾经消失的人们再次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巽鎏还在思索着要不要进去,阿鎏忽然晃了晃她的手,指着前方出现的娄沙城道:
“糖……”
嗯?
其实也不用记得这么紧,刚说的话现在就想要兑现有点不太现实。
不过还是得进城一趟的。
巽鎏双手凝诀,捏出一朵晶莹剔透的冰花放在阿鎏的手里。
“拿着玩吧,短时间内是吃不到糖了。”
冰花入手时还泛着微微凉意,透亮的蓝光映射在阿鎏的脸上,眼中的欢喜几乎能溢出来。
她的目光在冰花和巽鎏的脸上来回划过,最后扬起一个甜甜的笑颜。
“喜欢……阿鎏……”
“嗯,喜欢阿鎏。”
巽鎏顺着她点头。
娄沙城内人声涌动,玩闹的孩童,街头的杂耍,吆喝的摊贩还有在摊前砍价的妇人。
每一处都充斥着满满的人气。
巽鎏还在瞧着那边喷火滚刀的杂技,忽然察觉到衣角被人扯了一下,低头看去。
是一个衣衫褴褛的小女孩。
小女孩头发披散着,裸露出来的手脚上全都泛着青紫的伤痕。
她捏着巽鎏的衣角,仰头对上巽鎏的视线时又瑟缩了一下,想要松手,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小心翼翼扭头望向一边街头的拐角处。
那里站着几个衣着华贵的小孩,小女孩对上的他们的目光,缩了下脖子,接着又自我安慰似地再次抬起头。
“大姐姐……可以帮帮我吗?”
巽鎏循着她的视线望去,大概也猜到了是什么情况,只是她刚要开口,整个人就忽然被往左扯了一下。
阿鎏环抱着她的腰身,眼含敌意的盯着小女孩。
“我的……阿鎏……不许……”
小女孩被吓得退了一步。
巽鎏拍了下阿鎏的手,“不许吓人。”
等阿鎏不情不愿地把手拿开后,她才蹲下身直视小女孩。
“我要怎么帮你?”
小女孩眼前一亮,摆了摆手示意巽鎏再靠得近一点,在她耳边小声道:
“有人让我带你去看烁河的月藤花,她们说,只要我带你过去,就可以给我饭吃,大姐姐,我已经好多天没吃过饭了,好饿,你可以跟我过去吗?”
小女孩眼含祈求,适宜发出声响的肚子也验证了她的话。
巽鎏左右看了看,取了发间的琉璃花钗跟另一边的摊贩换了几个肉饼。
“边吃边走吧。”
关于娄沙城她并没有做过多少了解,但烁河倒是有听说过。
据说那条河是围了城主府半圈,底下是一条玉矿脉,周围种满了月藤花,寻常都无人敢靠近。
烁河的水很清,河壁两边确实如传闻那般镶满了金黄的玉石,投映而上的金光连带着整条河水都显得波光粼粼。
月藤花开了满地,花苞绿叶相靠,藤蔓相缠。
紫色的花瓣随着飘荡的莹尘摇曳,更显现出一股如梦似幻的美。
这里确实好看,就是望不见河底,不知深浅。
巽鎏看了眼蹲在河边的阿鎏,确定她位置安全后才将目光转向离她们有些距离的小女孩。
“这里很美,只是美好的地方一般都会带有致命的危险。”
巽鎏垂眸瞥了眼月藤花团底下的那一抹深色。
她问小女孩:“离开这吗?”
小女孩捏着手中没吃完的肉饼,稚嫩的小脸上闪过几丝挣扎,最后像是妥协了一样,朝巽鎏扯出一抹勉强的微笑。
“大姐姐,再看一会吧。”
“不看了,再美的东西也会看腻。”
巽鎏收回目光,牵起阿鎏就往外走。
“大姐姐——啊——”
小女孩见状赶紧拦在她们面前,然而才刚跑了两步就忽然大叫一声,整个人仿佛被什么东西定住了,保持着迈步的姿势,一动不敢动。
只见小女孩前方的月藤花苞上赫然趴着一只深褐色的蝎子。
大概是青年人巴掌大小,高扬的尾针左右摇晃了两下,尖刺上闪着寒光。
它正对着阿鎏的方向,还没等小女孩仔细看清楚长什么样就径直扑向阿鎏。
阿鎏张开了嘴巴,“啊——”
巽鎏携着寒气一把抓住蝎子,顺手又将阿鎏的下巴托上。
“不能吃,当心尾针扎嘴。”
怪不得没有人敢靠近这里,近乎接近百里长的月藤花田,竟然每一朵花苞底下都藏着一只毒蝎。
巽鎏随手将冰冻的毒蝎丢到一边,抬手间就捏出了一个能罩住整片月藤花田的法阵。
距离月藤花田不远的地方,巽鎏能够清晰地感受到有几个人正在朝这边过来。
“快跑吧,在她们没能抓住你之前”
话音落下的同时,法阵也随之压了下来。
霎时间,寒气凝霜,连带着天空也有一瞬间的变色,整片月藤花田,连带着蝎群都被寒气冻得提前进入了冬眠。
小女孩原本还有些哭泣害怕表情,在看到这一幕后,有一瞬间松了口气,连眼眶中打转的泪珠都收了回去。
“大姐姐……谢谢你!”
她说完就一溜烟地跑了,可能是吃饱了有力气,跑得倒是挺快。
“人的性格大多是恶劣的,以折磨他人为乐的事情,阿鎏可不能学。”
巽鎏看着那几个跟在小女孩身后追去的孩子,皱了下眉头,想了想还是没有去管。
七百年前的事情,她现在干涉也改变不了什么。
“阿鎏,走了。”
巽鎏摇了摇手招呼阿鎏。
蹲在花团边掰着冰冻蝎子塞进嘴里的阿鎏闻言抬起头。
巽鎏:“……”
“这些东西不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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