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的月亮还没完全落下,长江就开始涨水了。浑浊的江水漫过码头的水泥地,把他们去年画下的标记线都吞没了。阿哲早上来排练时,发现他的宝贝鼓凳正漂在水中央。
"完犊子!"阿哲脱了鞋就要下水,被林磊一把拉住。
"水流太急,"林磊指着江面旋转的漩涡,"数据显示,这种流速能冲走一头牛。"
郝斯羡已经在对岸架起了测量仪器。他的平板电脑上,代表水位的数据线正在陡峭上升。"春汛提前了,"他眉头紧锁,"比往年早了整整二十天。"
码头的演出不得不暂停。排练室虽然地势较高,但潮湿的空气让所有乐器都走了音。林磊的贝斯颈开始弯曲,翟星辰的吉他弦锈了三根,连郝斯羡的灯光设备都开始出现短路。
更让人焦虑的是,持续降雨让来看演出的人越来越少。卖热干面的大妈改卖雨伞,修鞋匠的生意一落千丈,连"军鼓"都躲在排练室不肯出门。
"这样下去不行,"阿哲看着空荡荡的观众席,"得想个办法。"
死亡金属理发师提议把演出搬到网上,小雅自告奋勇当主播。第一次直播效果还不错,但第二次就遇到了麻烦——
暴雨导致网络中断,直播卡在了翟星辰唱到最高音的那一刻。
"这就像做|爱做到一半突然阳痿!"理发师气得直砸鼠标。
就在大家一筹莫展时,老安的表弟又来了。这次他带来一个铁皮箱子,说是老安留下的。"我表哥说过,"他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等到你们真正遇到难关时再打开。"
箱子里没有他们期待的现金或设备,只有一沓发黄的笔记本。最上面一本的扉页上,老安用毛笔写着:"给比我活得长久的音乐。"
这些笔记记录了老安四十年的教学生涯。有他如何在下放期间用树枝在沙地上教孩子们认五线谱,有他如何在筒子楼里组织第一个合唱团,有他如何在退休后继续免费教贫困学生...
在最后一页,他们看到了熟悉的字迹:
"1998年大洪水,我们在堤坝上唱了七天七夜。
2008年冰灾,音乐让停电的夜晚不再黑暗。
2020年疫情,阳台上的歌声是最好的良药。
现在轮到你们了。
记住:音乐从来不是在顺境中创造的。"
翟星辰合上笔记本,久久不语。窗外,雨还在下,江水已经漫到了街口。
"我有一个想法。"郝斯羡突然说。他调出武汉地图,指着那些被水淹没的区域:"我们可以用无人机搭载音响设备,在受灾区域上空播放音乐。"
林磊立即开始计算无人机的载重和续航,阿哲翻出他航模协会的朋友的电话,死亡金属理发师开始设计防水音响外壳。
三天后,第一架音乐无人机升空了。
当《汉阳门花园》的旋律从空中洒落时,被困在二楼阳台上的居民纷纷探出头来。有人跟着哼唱,有人举起手机录像,还有个老人拿出二胡即兴伴奏。
很快,这个行动在网络上火了。其他乐队也开始效仿,志愿者们组成了"空中音乐救援队"。最让人感动的是,那些被困在家中的人们开始用各种方式回应——
在窗户上贴出歌词,用手电筒打节奏,甚至有人在漂流瓶里塞了感谢的字条。
在这场与洪水的对抗中,音乐成了一种特殊的救援物资。它不能挡住洪水,不能修复房屋,但它让被困的人们知道,他们没有被遗忘。
元宵节那天,水位开始下降。当月光突破云层,照在满是淤泥的码头上时,四个人不约而同地来到这里。龙门吊上的福字已经被水冲走,但他们画下的标记线还隐约可见。
"知道吗,"翟星辰望着正在退去的江水,"老安在笔记里写,音乐和江水一样,都有潮起潮落。"
郝斯羡打开平板,调出一段数据:"根据记录,每次自然灾害后,民间音乐创作都会迎来一个高峰。"
林磊轻轻拨动贝斯弦,试了几个音:"因为痛苦需要出口。"
阿哲已经架好了鼓,虽然鼓皮还湿着,但他打得格外用力,像是在敲打这个多灾多难又生生不息的世界。
这一次,没有观众,没有灯光,只有四个浑身泥泞的乐手,和一轮刚从云层中挣脱的月亮。他们唱的是一首即兴创作的新歌,歌词来自被困居民写在窗户上的句子,旋律融合了无人机录下的各种声音。
当最后一句"江水会退去,歌声不会"在夜空中回荡时,对岸突然亮起了灯光。是那些他们用音乐陪伴度过难关的人们,用手电筒、手机和一切能发光的东西,为他们打造了一个特别的舞台。
这一刻,郝斯羡关掉了所有的数据分析。有些东西,不需要数据也能感受得到。
春天终将到来,洪水终会退去。而那些在困境中诞生的音乐,会像江底的卵石,被时光打磨得越发晶莹。它们记录着这个城市的伤痛与坚韧,也见证着平凡人用歌声书写的非凡篇章。
月光下,江水还在轻轻拍打着码头,像在为这个未完的乐章打着拍子。而新的歌声,已经在这片被洪水洗礼过的土地上,悄悄生根发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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