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寒露在晨雾中凝结,排练室的窗户上爬满冰裂般的纹路。郝斯羡的数据显示,翟星辰最近抽烟的频率增加了37%,而且总在深夜独自走到码头,对着江水弹奏一些未完成的旋律。
"创作焦虑。"死亡金属理发师一针见血,"他写不出歌时就这德行。"
但郝斯羡的数据库里还有另一组异常数据:翟星辰抽烟时,有83%的概率在五分钟内会朝他的工作台方向看一眼;那些未完成的旋律里,有六个小节反复出现,像在试探什么。
"你知道不确定性原理吗?"某天深夜,郝斯羡突然问。他正在检测老钢琴受潮后的音准变化,手指在琴键上量着毫米级的位移。"观测行为本身会改变观测对象。"
翟星辰的烟停在半空:"说人话。"
"你最近在躲我。"
烟灰簌簌落下。江对岸的货轮拉响汽笛,像给这个结论画上重点。
事情要追溯到半个月前。郝斯羡的父母突然造访,这个总是条理清晰的男人第一次显得手足无措。他匆忙藏起工作台上两人的合影,把翟星辰的牙刷从洗手间收进抽屉,甚至修改了数据库里所有带感**彩的记录。
"只是暂时的。"他当时这样解释,"他们比较传统。"
但这个"暂时"像一根刺,扎在翟星辰心里。他开始注意到那些曾被忽略的细节:郝斯羡从不在公共场合与他有肢体接触,接到家人电话时会独自走到阳台,手机相册里没有一张两人的合照。
"我理解。"翟星辰把烟摁灭在窗台的冰花上,"我们都选择了非主流的生活,没必要再给家人添堵。"
这话说得太过通情达理,反而显得虚假。郝斯羡的监测设备记录到他说这话时声波的异常抖动,就像老钢琴受潮后走音的音符。
转折发生在一个浓雾的清晨。郝斯羡的父亲独自来到码头,这个退休的电气工程师背着双手,在老钢琴前站了很久。
"音板裂缝了。"他突然说,"湿度变化太大。"
接下来的场景让所有人都目瞪口呆。老人脱下外套,从工具包里取出专业设备,开始调试这架饱经风霜的钢琴。他的手法比儿子更加老练,每个动作都带着经年累月的肌肉记忆。
"听说,"老人一边校准琴槌一边说,"你们用这架钢琴给别人办过婚礼?"
翟星辰谨慎地点头:"是施工队长家的女儿。"
老人轻轻按下一个和弦,让音符在雾气中荡漾开:"挺好。这琴就该见证些好事。"他停顿片刻,手指在琴键上徘徊,"我年轻时在文工团修乐器。有架手风琴,是属于两个男演员的。"
故事很平淡:那个年代的文工团,有两个总在一起排练的男演员。他们的手风琴坏了又修,修了又坏。后来运动来了,其中一人把琴摔得粉碎,另一人悄悄把碎片收起来,花了十年时间重新拼好。
"那架琴现在还在我家里。"老人最后说,"你妈就是当年帮忙藏琴片的人。"
这个轻描淡写的补充,却让雾气中的郝斯羡缓缓摘下了眼镜。他从未想过,那个总是催促他结婚生子的母亲,曾经参与过这样一个故事。
"你妈常说,"老人起身,拍了拍儿子的肩膀,"感情就像修琴,修得好不好另说,但不能因为怕修不好就不修了。"
现在,排练室的窗户上多了一对手绘的剪影——是郝斯羡父亲的作品,两个靠在一起弹琴的人影。而郝斯羡的数据库里,"爱情"终于成为一个正式的分类,里面记录着:
"10月18日,父亲来访后,他抽烟频率下降62%。
10月25日,凌晨三点共同修改《不确定性原理》歌词。
11月1日,第一次在家人通话中提及'我们'。"
江面的雾气渐渐散去,冬日的阳光斜斜地照进来,在老钢琴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翟星辰正在调试新的效果器,郝斯羡在一旁记录数据。他们的手偶尔会在琴键上相触,像两个终于找到和声的音符。
"知道吗,"翟星辰突然说,"你爸修过的钢琴,音色确实不一样了。"
郝斯羡调出音频分析:"裂缝改变了共鸣频率,但情感指数提升了150%。"
窗外,卖热干面的大妈在呵斥偷吃的"军鼓",死亡金属理发师正在给樱花树修剪枝条,林磊和阿哲为某个和弦争得面红耳赤。所有这些嘈杂的声音,都成了他们爱情最真实的伴奏。
寒露化作霜,冬天真的来了。但在这个充满不确定性的世界里,有些感情就像那架修不好的老钢琴,越是残缺,越是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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